自從金山寺回來,燕翎便挑了一名量仿佛的衛伺候寧晏,二人同吃同住,衛將神態舉止學了個七八,燕翎深知自己在風口浪尖,保不準有人拿寧晏做文章,是以未雨綢繆。
寧晏與那嬤嬤談時,察覺對方手指微抖,可見其中有端倪,回了書房,讓衛頂替自己出門,又吩咐云旭去寧家打聽形,傍晚云旭過來告訴,寧老爺子著實病了,但不到垂死之際,寧宣這麼做,無異于將寧家徹底拖火坑。
一日過去,寧晏心中的忐忑并未緩解,這兩日細細思量霍貴妃這一局,讓霍伯庸父子潛逃出城造反,自個兒與三皇子卻被扣押在皇帝手中,即便霍伯庸兵臨城下又如何,皇帝依然會拿三皇子母子來要挾霍伯庸。
況且,朝廷上半年剛打了一場勝仗,文武員上下一心,即便燕翎“傷重”,朝中還有戚侯,燕國公,戚無忌與淮侯等諸多武將,霍伯庸又什麼把握贏得這場戰事。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除非....除非這是霍貴妃聲東擊西之策。目的便是將朝中能干的悍將全部調遣出京。
這個念頭一閃,寧晏猛地揪了下手帕。
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寧晏急得在書房來回走,回想燕翎臨行待的話,讓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待在書房,一切有他...
寧晏著自己冷靜下來,這個男人在朝廷浸潤多年,經歷多風雨,一定比看得更,要相信他,寧晏重新坐了下來,抬目看了一眼窗外,天灰撲撲的,離著衛頂替離開已過去了一整日。
這幾日不知為何,上總不太利索,興許是擔憂燕翎,興許是過于勞累,懨懨地靠在羅漢床的引枕上歇著,片刻后如霜提來食盒,抱來一小幾擱在面前,要服侍用膳,寧晏聞著那味兒只覺得抵得很,如霜見皺眉,便勸道,
“您這幾日擔憂世子,吃不好,睡不踏實,再這般下去,世子沒事,您倒是要瘦了...”
寧晏失笑一聲,向來是沉得住氣的,這一回不知怎麼便提不起神,耐著子吃了一小碗珍珠湯圓,并一盅燕窩粥,其余的再也吃不下。
宴畢在院子里消食,隨后如霜攙著室洗漱歇息,如霜睡在腳踏上守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到外面鬧哄哄的,呼聲嘈雜,寧晏連忙坐起,如霜也在這時昏懵地睜開眼,頓了片刻,麻溜穿鞋,
“姑娘,您坐著別,奴婢出去瞧瞧。”裹了一件厚襖子,迎著冷風出了書房,迎面瞧見云旭面沉沉疾奔而來,
“發生什麼事了?外面怎麼這麼?”
云旭神凝重回道,“城混進不黃連教的歹徒,這些人正在四作,其中一伙人沖著咱們燕家來,原打算請兵馬司的士兵襄助,不想那些混賬蓄謀已久,悄悄在兵馬司的井口里下了筋散,這會兒兵馬司的人來不了,我已派人去稟報無忌公子,怕是要等南軍城,或調用衛軍。”
“調兵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你在屋守好夫人,切莫出來。”
如霜聽得心神俱駭,連連點頭,“那你也小心,有什麼消息盡快稟來。”轉進了屋,寧晏已聽到了云旭的話,穿戴襖來到書房,眸怔怔坐在案后。
如果猜得沒錯,這定是霍貴妃的手筆。
回想前往金山寺那一日,路上遇到一些不倫不類的鏢隊,必是黃連教的教徒假借各種途經陸陸續續得京城來。上百萬的都城,要藏一支兵簡直再容易不過。
霍貴妃到底要做什麼呢?
這時,府外傳來刀戈加的銳聲,不一會云卓沖到窗口,往稟道,
“夫人,大事不妙,這些黃連教的人逮著重臣府邸攻擊,咱們府外現如今聚了一百多人。”
寧晏猛地站了起來,隔著窗欞問道,“咱們府中有多侍衛,撐得住嗎?”
云卓想了想,焦切道,“咱們府里有明衛五十人,暗衛三十人,爺的人手皆是以一當十,倒不怕這些孽徒,可麻煩就在于,咱們府中主子住的分散,想要全部護住怕是有些艱難...”
人手分散,屆時必是捉襟見肘。
寧晏沉道,“傳話過去,讓兩府所有主子趕來書房避禍,仆從躲去杏花廳,除老弱婦孺外,其余人全部迎戰。”
“是!”
云卓飛快奔出書房,招來小廝去各房通報。
沉睡中的國公府頃刻蘇醒,家丁小廝擒著火把去各房喊話,四燈火通明,明晃晃的芒將黑夜照如白晝,卻驅不散這夜的寒涼。
各房主子均被外頭的靜驚醒,嚇得手足無措,抱的抱小孩,穿得穿裳,均了套,還有人幫著收拾金銀細,將箱底的銀票都給抱出來,燕瓚扶著大腹便便的秦氏,沿著游廊往長房去,秦氏手腳倒是靈便,只一味回頭去瞧兒子,康哥兒還沒睡醒被嬤嬤抱在懷里,幾個心腹丫鬟簇擁著一家人來到書房門口。
秦氏從未來過此,也聽得府上諸人提醒,燕翎書房等閑不得靠近,這會兒站在燈火惶惶的月門口,踟躕著不敢進,寧晏裹著披風打廊廡行過來,見秦氏面容疲憊眼中含怯,招呼一聲,“二弟妹快些進來,先去廂房坐著。”
書房不能進去,兩側廂房倒是能坐不人。
秦氏激地朝屈膝,“謝謝嫂嫂...”
局面這麼,這一夜京城還不知有多人要喪生,別的地方不知,卻很確信地知道,這燕翎的書房定是安全無虞。
下人們將主子送到此,全部避去杏花廳,秦氏前一腳進來,外頭便傳來褚氏的哭聲,
“怎麼會這樣,好端端的霍家造反,歹徒又作,是不是要變天了....”
燕琸聽得母親這大逆不道的話,氣得喝道,“您老說兩句,什麼變天不變天的,陛下還在,一切都好著呢。”
褚氏這才知自己失言,悻悻閉了,待踏書房,一眼看到亭亭玉立的寧晏,眼淚瞬間迸出眼眶,“晏兒啊,得虧得你在,否則我們哪有活路啊...”
寧晏頭疼地迎著,“您別哭了,什麼也都別想,先坐下來歇著。”
鄭氏牽著一兒一進了廂房,都含著淚與寧晏道謝。
燕琸立在門口卻不進來,只朝寧晏作了一揖,“拜托弟妹照顧老小,伯父與翎哥兒都不在,我去外頭看看。”
寧晏也沒攔著他,只朝他屈膝一禮,燕翎與國公爺出城去了,家里該有個主事的男人,燕琸是長兄,論理該他來擔擔子。
片刻,三房的葛氏一家與徐氏等人在門口撞見,大家一陣唏噓,惶惶不安。
待瞧見寧晏含笑立在廊廡下,面容一如既往沉靜溫煦,心里驀地都安定下來。
“晏姐兒,辛苦你了....”
院只留下明熙堂的婢伺候。
西邊廊廡有三間廂房,大家都聚在中間最大的那間屋子,這個時候,一家人坐在一塊心里反而踏實些,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形容狼狽又疲倦,臉的懼尤為褪去,外頭廝殺聲不斷,火亮夜空,甚至瞧見有火球被扔府來,大家唬了一跳,姑娘們紛紛躲母親懷里,康哥兒跟二房的信哥兒大著膽子,趴在門口往夜空中瞧,不知危險將近,反而高高興興蹦了起來。
褚氏看著兩個不諳世事的哥兒,又哭又笑,指著他們與徐氏道,“虧得孩子們不懂事,否則不知嚇什麼樣....”
徐氏數了數屋子里的人,“璟哥兒一房的人呢?”
話音剛落,廊廡外傳來熙熙的哭聲,徐氏趕忙起,卻見燕璟抱著孩子送了進來,想是跑了一路,他額頭滿汗,臉上還掛著笑蹲下來在哄熙熙,熙熙看見徐氏,掙燕璟的懷抱,哭著朝徐氏撲過來,滴滴喊著,“祖母...”
徐氏摟心肝似的將抱起,“我的寶兒,你可來了...”
燕璟掃了一眼屋,眉頭頓時皺起,“嫻兒呢?”
徐氏也正愁這樁事,“你沒看到?”
燕璟臉凝重站起,拔往外跑,“我去找。”
除了燕璟夫婦外,陸陸續續各房的人都到齊了,寧晏待燕瓚清點人數,又吩咐榮嬤嬤等人端水送點心來,葛氏坐在里頭見寧晏忙前忙后,心疼道,“孩子,我們吵得你沒功夫歇著,你也累了,快些進來。”
外頭風大,寧晏掀開布簾了里屋來,一張張悉的面容都著,有信賴,有激,有心酸,有惶恐,不一而足,生死關頭,過往的嫌隙仿佛都在這一刻消弭。
孩子們鬧累了,又是半夜時分,一個個無打采歪在長輩懷里,秦氏著肚子不方便,葛氏便替抱住康哥兒,余氏嚇壞了,丈夫還沒回來,捧著手帕不停抹淚,鄭氏在一旁勸著,“三叔尋他去了,不會有事的...”
褚氏打量寧晏近來氣不太好,可別是懷上了,只是這等形下,也不敢多,只勸道,
“你不必在這里陪著,去里頭睡著吧。”
寧晏撐額搖了搖頭,“我一個人睡不安生,還不如在這里陪著母親與嬸嬸們,心里也踏實。”
褚氏眼眶驟然泛了酸,連忙將后的圈椅挪至前頭來,“杌子坐著不舒服,你快些坐圈椅上來。”寧晏依著坐下,褚氏又從榮嬤嬤手中接過薄衾搭在上,著的背,
“沒有什麼比一家人齊齊整整更重要....”
寧晏怔了怔,久了,多多也有一些難以割舍的分。
聽得褚氏這話,屋子里的眾人均有些失神。
黃連教的教眾也不是等閑之輩,打不過,便扔了一些火油球進來,府硝煙四起,爺們帶著侍衛在外頭頂著,能干的婆子與老仆卻是提著水桶到滅火。燕璟冒著濃煙滾滾直往三房奔,
“嫻兒,嫻兒,你在哪?”
彼時王嫻帶著娘與兩名婢躲在寢的浴室,嬤嬤苦勸去尋寧晏求庇護,王嫻寧死不肯,目冷淡坐在浴室的長幾,任由外頭風起火涌,自巋然不,“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今日真的死了,我也無憾。”
嬤嬤等人哭聲不止,王嫻勸們離開,們又豈會扔下主子不管?
婢子去里面取來被褥裹著王嫻,相互依偎著張夜空,時不時有火苗從后院竄起,眼見火近,大家低泣不止,王嫻看著驚恐加的婢們,斥道,“你們走吧,我一個人躲在這里,若真燒起來了我便躲出去,我會保護好自己....”
婢抱在一哭著搖頭,嬤嬤卻是心若死灰喃喃低語,“也不見姑爺來尋您...”
這才是真正令人絕之。
闔府的人都往長房趕,無人在意王嫻的死活。
屋子里忽然靜如死寂。
王嫻面上倒無明顯的失落,忽明忽暗的火映出清冷的容,垂下眸來,“是我辜負他在先,我不怪他...”
這一刻心里忽然空空的,空若無,無喜亦無悲,那曾經過的心,也在那一日將藥包送出時,隨之煙消云散。
反倒這時腦海浮現的是新婚那日的燕璟,年意氣風發,鮮怒馬,一火紅的喜服一馬當先奔到王家,迎親隊伍還沒跟上,他倒是一人跳下馬迫不及待敲響王家大門。
王家人沒聽得鎖啦聲響,一時不察,將門給打開,卻見這個新郎雙手撐開一,二話不說跳了進來,惹得滿院賀客捧腹大笑,可是王家人不甘心,繼續將門給掩上,外頭被燕璟請來接親的幾位爺踵跡而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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