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長星的喃喃自語換來謝辰一句無限心疼的“傻子”,說完不掙扎,由著他拉自己進去。
學堂里窗明幾凈,外面朔風凜冽吹不進來,屋生了炭火,又因著人多,暖意烘人。以至于握筆沾墨的小手皆不見凍瘡,看得出來被細心照料著。
藺長星與謝辰挽手進去,那些孩子看見,年紀大些的約明白,微微紅了紅臉,并不多說什麼。年紀小的認為并無不妥,這位哥哥上次說了他們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間牽手很正常呀。
盡管如此,謝辰還是堅定又溫地將自己的手了出來。他想給人看,縱容了,既然已達目的,便不能再辣人眼睛。
見到他們倆,準確來說是見到藺長星,孩子們顯然高興異常。村子里一切都好,只是與外界接得,謝辰與藺長星是有的村外人,故而稀奇。
上回走后,大家也曾分析,疑心他們說再來是哄騙孩子的話。不想一個月方到,他們倆真的來了,有膽子大的已經歡呼起來。
藺長星彎著角,將食指放在邊,“噓——”
孩子們便乖乖收聲,坐在位子上。
藺長星來前給他們準備了禮,包裹里有餞和筆,他依次發了下去。
上逗道:“先吃點甜的過過癮,吃完咱們再來苦學,我瞧瞧你們的字可有進展。”
大家欣然接。
謝辰看他還會帶孩子的。上回在王妃面前,他口而出生十個八個……謝辰忽涼颼颼地想,他若妻妾多些,這也不難。
但燕王是個癡種,與王妃舉案齊眉這些年,也只有藺長星一個嫡子。若子像父,他只賴著一人,想兒孫滿堂便難了。
藺長星的耐心都顯現在小細節上,做飯、刺繡、編織皆是好手。在南州時謝辰便發現,他連疊被子都定要工整無皺,將上面的每一頭發都挑揀干凈。
因此現下教孩子們習字,一筆一劃細致微,甚至手把手教地他們握筆運筆。
他的記很好,雖只相過半日,今日才第二回見面,但他喊得出所有人的名字,連誰的字進益了多都能口而出。
這樣年長的哥哥,最討孩子們喜歡。
謝辰看了會,心里嘆氣。
何止孩子,連旁觀下來都喜歡,可惜會寫字,不到被他教。這個念頭讓微害,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這個醋也要吃不。
藺長星一個人便能將場子制住,悄無聲息地站在角落,上回那個小姑娘怯生生地盯著看。謝辰走到桌案前,看了眼的字,笑了笑,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謝辰聲鼓勵道:“曉兒手小,握筆不穩,寫這樣已是不易了。”
學著藺長星,握住小姑娘的手陪練夫子今日新教的字,寫了一會,小姑娘生如細紋道:“寫名字。”
謝辰才說了“好”,又言又止地抬起頭,在謝辰詢問的目下補了一句:“要寫姐姐的名字。”
謝辰微微驚訝,卻沒多問,抿著笑道:“好,寫我的。”
“謝”字結構繁復,筆畫難寫,謝辰刻意放慢書寫速度,好讓能記住。
但“辰”字甚是好寫,小孩學過。
謝辰上有淡香,俯挨著時,寧曉兒嗅了嗅,滿心甜的。
寫完后,謝辰溫聲在耳邊把這兩個字讀了一遍,“我的名字,記住了嗎?”
寧曉兒年紀雖不大,記憶卻好,只寫了一遍,竟也將“謝”字記住了。
小姑娘抬起頭,臉蛋白皙且紅潤澤,扎著兩個小髻,模樣驕傲又害。
謝辰由衷地夸了一句:“真棒。”
“是多謝的謝。”
“對。”謝辰彎著眼睛笑:“星辰的辰。”
謝辰與藺長星聯手把原本的夫子趕走,教完了字,又一個講課一個讀書,忙得不亦樂乎。
刻在這里似乎滴得格外快。
這里了世外桃源,宴京城的風起云涌、人心算計通通被拋之腦后,孩子的眼睛里搭建著最澄澈平靜的堡壘。
到了午時,孩子們各自回家中用餐,無父無母的便留在學堂,自會有人送飯過來給他們。寧曉兒問謝辰去不去自己家吃,說自己阿娘的廚藝極好。
謝辰蹲下來對道:“謝謝。但陸先生備了飯,我們就不過去叨擾了,下午見好嗎?”
寧曉兒剛曉得姓“謝謝”的“謝”,靦腆地笑道:“好。”
藺長星了小姑娘細的發,與告別,對謝辰道:“你對孩子真溫,都不像四姑娘了。”
謝辰瞥他一眼,走出學堂,午間暖宜人,兩排房屋沿路鋪開,鄉風甚是清冽。
問:“四姑娘是什麼樣子的?”
藺長星上來牽手,閑庭信步半看看鴨,還與曬太的老人打著招呼。
“謝四姑娘,宴京里打聽打聽,誰不說一句端莊清高,誰敢肆意親近?”
他表和語氣端得嚴肅,夸張至極。謝辰聞言樂不可支,“誰說的,有人敢啊。”
“對啊,只有藺長星敢。”他喜笑開,輕輕撞了下謝辰的肩膀,說了句俏皮話:“這不就把四姑娘騙到手了。”
謝辰點頭認同:“是騙的。”
他又嫌這話刺耳,拇指掐了一小截食指出來,瞇著眼睛道:“只是一點點的小花招。”
謝辰一本正經:“我承認你的小花招吸引到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藺長星笑得彎腰去捂肚子,謝辰的臉說這樣油乎乎的話喜十足。
謝辰拖著他趕離開,太丟人了。
等止住了笑,藺長星天馬行空起來:“以后咱們私奔就來這里,我做個教書先生養你。”
謝辰毫不猶豫點了頭,隨后提醒道:“有陸千載這樣吝嗇的上峰,你確定養活得了我嗎?”
藺長星頓時沉下臉,懊惱道:“說的也是。”陸千載還不榨死他。
國師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長了順風耳,遠遠地倚在他的庭院門口,揚聲高喊:“飯冷了,你們倆快些過來,別在背后說我壞話。”
兩個人不自然地咳了咳,到了跟前,一左一右從陸千載肩邊了過去。
陸千載:“……”
下午離開前,寧曉兒從家里給藺長星帶了自家做的玉米烙餅,糯聲道禮尚往來。
藺長星歡喜道:“好,下次見。”
陸千載無奈搖頭:“你們倆再來幾回,只怕把我這的孩子全拐跑了。”
藺長星否認:“不敢,我哪能將他們個個照顧好,也就是國師大人有這樣的本事。”
“雖是奉承之語,聽著卻令人神清氣爽。”
“哎喲,是真心話啦。”
城門關得早,午后歇了片刻,陸千載便與他們一同回了京。他趕回國師府換了裳,便匆匆進宮面見太子。
宮里近來不平靜,太后患風寒病倒,陛下子越養越差,燕王還沒出宮。前朝年關將近,諸事繁忙,他自己的大婚又在辦。
上擔子千金重,太子好不容易出閑暇帶幾個弟弟妹妹去梅園轉了一趟,聽聞陸千載進宮:“國師既來了,就留下用膳吧。”
見了面,太子當即問他何事,陸千載亦不繞彎子:“前些日子殿下問臣,命格司移去可會犯天命。臣回去卜了一卦,上吉,可移。”
太子會心笑了一笑,這位國師的悟高,倒不枉栽培他一場。
“國師可有想法,如何移?”
陸千載平靜道:“從我師父手。”
命格司創設幾朝,原只是占卜天象,斷言雨霧和各地災,是為了利國利民。后來便開始將星宿卦象與人的氣運結合起來,一樁樁一件件令人瞠目結舌。而命格司真正令人生厭,還是從申禮行接管開始。
朝野上下被他幾句話就斷了生死和仕途的人不在數,偏他氣象測得準,在運勢上,便是不想信也不。淳康帝重用此人,委以重任,臣子們敢怒不敢言。
太子知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徒弟如此對待已逝的師父,不讓人懷疑他們曾有深仇大恨。
“為何?”
“因命格司最難算的便是命格,原不為人而設立,如今已經背離了初衷。我師父算不出卻強行斷人生死,早該置。”
“國師的意思是申禮行沒有算人命格的能力?”
陸千載彎腰看著地板道:“即使算得出,也耗費心力,且,一個人若還未有命,何來命格之說呢?”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太子想裝糊涂都不了出來了,拿謝家的事開刀,從而否定申禮行一生的功績,再鏟平命格司。
他問:“那卿以為,申禮行當初是為何意?”
“忠君報國。”
陸千載未曾明講,然,此話已是大不敬。太子聽了只是頷首,并不在意,忠言逆耳罷了。
父皇指派申禮行這樣做,只有一個目的。
母后是謝家,謝家難得,但凡子便許儲君。國公爺連生三子之后,一心盼個兒,若生不出便罷,若生出了,此當如何?
那麼如今的太子妃,便其莫屬。
如此幾代下去,謝家會如何?
父皇不敢輕易謝家,卻生怕出現遏制不住謝家勢力的況,于是便讓申禮行算了這一卦。
謝辰若終不得出嫁,謝家便也攀不上太子妃的位置了。
這盤局做了幾十年,當初只廖廖幾句話,便除了一場大禍,這是淳康帝與申禮行的。
同理,藺長星被送出京十八載,燕王在那之后可是真心實意出兵權?若不,這個兒子能否平安歸來?
此等事本該掩藏下去,然而如今,太子需要這個借口。父皇應當退位,命格司應當消失,被耽誤的那些人理應獲得新生。
真龍天子乃是真龍,自有上天庇護,而不是憑借詭手段穩坐高位。
父皇半癱,就是上天的警示。
皇帝他已經不配做了。
眸中的兇戾一晃而過,太子道:“國師為國為民,本宮曉得。你放心,命格司除去后,諸卿來去自由,俸祿依舊。”
命格司這些年得罪太多人了,若無君主庇佑,覆巢之下無完卵,這是申禮行死前最擔心的事。陸千載保住滿門師兄弟便是盡孝了。
他道:“臣還有一件事。”
“何事?”
“殿下英明神武,想是也看出來了,謝四姑娘與藺世子的事。”
太子默了良久,開口道:“如何?”
陸千載勸道:“殿下若是憐惜四姑娘與世子,全了他們的心意不失為一件事。”
太子臉上的笑容早已去,敷衍道:“容本宮想一想。”
有個詞父債子償,父皇欠了謝家和謝辰。但憑心而論,他不愿意償還。
他可以做到君子不奪人所好,但讓他親手促,未免殘忍。
可謝辰此生再不會屬于他了,太子妃人選已定,絕不可,再去招惹便是委屈。
而且父皇的顧慮并沒有錯,謝家不能再為后了。
太子不滿意道:“國師就是不提,此事過后,他們自有造化。”
陸千載解釋:“如今紙包不住火,殿下好歹給謝家人提點,不至讓他們出手阻攔。”
太子思量片刻,點了點頭,仍帶著不悅道:“國師怎麼為這二人求姻緣?”
陸千載不曾遮掩,笑道:“一卦值許多錢,臣已信誓旦旦給過吉象,自要盡心。”
貪財的臣子多,敢在他面前言明的之又,太子無奈道:“罷,本宮知道了。”
隔日早朝后,謝家夫子四人被招至書房,商談了半個時辰,毫風聲都沒出去。
五日后,藺長星盛裝出現在國公府門口,一是為了見國公爺和兄長們,二是為哄人。
謝辰對他有誤會,幾日不曾理他。這可不,今日打開窗戶說亮話,說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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