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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里是濃郁的腥味道,甚至蓋過了院子里的花香。
耳室里,時不時傳出杜云蘿的聲,起先是得極低的悶哼,杜云蘿一直在忍著,后來是也不住了。
穆連瀟聽得心焦。
這樣的過程,他在嶺東時經歷過一回,可再一次事到臨頭,他還是無法淡然之。
穆連瀟背手站在云蘿花架下,靜靜等候著。
廡廊下,丫鬟們忙碌極了,一盆盆熱水送進去,又一盆盆端出來。
穆連瀟不用細看,就曉得那水盆里通紅通紅的。
柏節堂和敬水堂里使人來問了幾句,周氏甚至又親自來了一趟。
周氏進耳室里看了看,見杜云蘿屏著氣一口氣用勁,眼眶猛得就是一紅,扶著蘇嬤嬤的手退了出來。
穆連瀟上前,見周氏眼睛紅了,心里咯噔一聲。
“無事,”周氏看在眼里,趕忙解釋,“你媳婦沒事兒,是我看著那個樣子,就想起了我以前生你的時候,一轉眼啊,都這麼多年了。”
穆連瀟垂眸。
二十多年,彈指一揮間。
周氏這麼多年的辛苦,穆連瀟看在眼里,愈發慨萬千。
他想起了杜云蘿說過的黃粱一夢,夢里的周氏在他死后自盡在柏節堂里,直到五十年后,老邁的杜云蘿才明白,周氏是被害死的。
那場噩夢里,穆連瀟是早亡的那一個,母親的痛、妻子的苦,他沒有看到也沒有嘗過,可每每想起,依舊心痛得無法用言語表述。
而周氏中毒卻是明明白白的。
前些年周氏吐,便是毒藥所為。
好在靠著邢醫的診斷和方子,周氏的子骨好了許多。
“母親……”穆連瀟出笑容來,“天熱了,您去屋里歇會兒吧,等云蘿生了,我使人去您。”
周氏抬手拂過鬢角,約間,些許銀:“你也別老站在日頭下,我先回去陪著延哥兒。”
送走了周氏,穆連瀟的心依舊無法平復。
那五十年的故事縈繞在腦海里,讓他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耳邊是杜云蘿喑啞了的喊聲,可穆連瀟知道,甘之如飴,心甘愿痛著熬著,也要給他生兒育。
前世的憾和悲痛,才是杜云蘿不愿意再品味的噩夢。
他想起了那年國寧寺的天王殿,他躲在角落里,聽杜云蘿和南妍縣主的對話。
杜云蘿說,今生想要的,僅僅只是求一個平順,父母長輩安好,夫妻攜手赴老。
那句話,穆連瀟彼時只覺得杜云蘿直白而簡單,不用讓人費心思去猜,又被的話所震,直到此刻回想起來,他才恍然明白,那般簡簡單單的一個心愿,對杜云蘿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那是從前五十年痛苦,求也求不得的夢。
他的云蘿,明明就是個貴的小姑娘,心中卻蘊含著這麼大的勇氣,在拼、在搏,拿好不容易從噩夢中出來的年華,再義無反顧地投到這灘渾水里。
只為了與他攜手赴老。
他還要如何?他能做的,也就是用他的這一輩子,去撐起的夢。
穆連瀟思緒萬千,眼前晃過的全是杜云蘿,在笑著、哭著、惱著、嗔著,填滿了他的心。
下一瞬,一聲嬰孩啼哭響起,撕開了院子里有些張抑的氣氛。
穆連瀟沒有,他有些恍惚,還當是延哥兒哭了,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延哥兒去了柏節堂,而且,哥兒也長大了些,哭起來與嬰兒是不同的。
哭聲清亮。
耳室的簾子微微挑開,洪金寶家的和錦蕊代了兩句。
錦蕊喜笑開,快步到了穆連瀟跟前,福道:“奴婢給侯爺賀喜,夫人又添了一個哥兒,哥兒白胖,穩婆正給哥兒,夫人也安好,睡一會兒就會醒了。”
腦袋里轟得一聲,穆連瀟一下子清明了許多,背在后的手握拳,繃著的臉放松了下來,彎著角笑了。
他又有了一個兒子,可以給延哥兒添個伴了。
以后,他們一道跟著他扎馬步、學槍法……
黎穩婆伺候好了哥兒清洗,又檢查了一遍杜云蘿的,確定安穩之后,這才抱著哥兒出來。
穆連瀟接了哥兒過來。
哥兒一頭烏發,小臉皺了團,和延哥兒剛出生時差不多。
黎穩婆道了喜,又道:“看侯爺抱孩子這姿勢,就曉得侯爺是個疼孩子的,大公子小時候,您肯定經常抱他。”
穆連瀟笑了,他當時抱得也不算多,延哥兒剛過洗三,他就回了山峪關,只能日夜里牽掛著他們母子兩人。
這一次,他自是不想錯過了哥兒的長的。
喜訊已經送去了各房各院。
周氏趕忙過來,臉上的笑容停都停不下來。
延哥兒吵著要看弟弟,周氏便他看了一眼。
“不好看。”延哥兒撅著道。
周氏大笑:“等弟弟長大了就好看了。”
延哥兒似懂非懂。
耳室里收拾妥當了,穆連瀟想進去看一眼,被洪金寶家的攔了。
“夫人睡著了。”洪金寶家的著聲兒道,“侯爺耐心等等。”
穆連瀟想輕手輕腳進去,卻聽見后一陣問安聲,轉頭一看,原是吳老太君來了。
“剛來報信,我就等不及了,”吳老太君抱著哥兒,眼中滿滿都是慈,“小東西還沉的,哥兒就是皮實一些才好。”
“可不是,”周氏扶著吳老太君,一道進了正屋明間里坐下,“皮實些,好養呢。”
吳老太君著哥兒的小手,又問:“娘呢,都來了嗎?讓我看看,我們哥兒喜歡吃誰的,以后長高些,長壯些,和我們延哥兒一樣討人喜歡。”
里頭要挑娘,穆連瀟便抱著延哥兒退出來。
延哥兒摟著父親,瞪大著眼睛,道:“母親呢?”
他想要母親了,弟弟來了,怎麼母親就不見了呢。
穆連瀟指了指耳室,道:“母親在睡覺。”
延哥兒撇了撇,失極了。
穆連瀟看在眼中,略一琢磨,沿著廡廊繞到了耳室后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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