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文禮向最前排的苻恪,尋求首輔大人的意見。
苻恪沉思了一瞬,方執象牙笏出列:“殿下,按禮的確如此。”
峰回路轉,聯名人數下降到一百五十一人,剛巧是朝中員的一半,不多亦不。
若不能超過半數,則提議無效。峰回路轉中,薑心中一沉,目下意識掃過群臣,可那些未簽名的臣子隻是沉默低頭,並無一人敢站出。
薛長慶沉的臉上浮現出一冷笑,出列拱手道,“今天已是最後一日,既是聯名人數不達標,想來變法之事還有待商榷。不過請太子殿下放心,若犬子真有錯,老臣定攜不孝子親登阮府大門,為阮尚書和阮家姑娘賠罪……”
“誰說聯名人數不夠?”驀地一個清冷的嗓音傳來,無比清晰地傳送到每個人耳中。眾人循聲去,隻見苻離一飛魚服逆著凜凜而來,朝朱文禮抱拳道,“殿下,巳時未到,還有一人要簽名!”
旭日東升,金萬丈,殿外的石階上,有輕而穩的腳步聲響起。金織的簾中,一道年輕的影緩緩出現在眾人視野,青繡鷺鷥的六品文袍,烏紗帽,暗紅的袖袍……
待他從熾烈的影中走出,邁殿中,人們才發現他袖袍上的暗紅是——新鮮的、從手臂傷口中汩汩淌出的鮮,一滴一滴落在大殿的地磚上,如紅梅綻放,鮮豔而淒涼。
他手捧著一隻妝奩盒,踏過刀山火海,躲過明槍暗箭,在所有人或愕然或疑的目中,活著趕上了今日的朝會。
第84章
半個時辰前,遏雲山莊。
薛晚晴是極到這兒來的,畢竟討厭爹在這裏豢養的婦和刺客。庭院裏不知何時翻新過,種上了陌生的花草,裏頭的泥土帶著溼潤的暗紅,像是浸了無數人的鮮,薛晚晴麵帶嫌惡地繞過那些紅泥,畢竟,死過人的土地會髒了的繡鞋。
這些時日京師不太平,城門口嚴私私出,到都是錦衛的暗探,出不去,不得已來這避避風頭,隻等薛家東山再起的那日,再風風地殺回來……
若不是張炎回出了事連累薛家被查,早該與程溫婚了!
思及程溫,薛晚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當初在國子監時,此人溫吞又不善言辭,穿著還十分寒磣,誰知一朝高中狀元後反倒了一匹黑馬,胎換骨儀表堂堂。多人想與程溫結親,可程溫不還是了自己的囊中之?
們那群胭脂俗,也配和自己爭?
夏末時節,花間帶,薛晚晴如一隻驕傲的孔雀,昂首穿過院前的花圃,腦中已幻想了無數遍未來的夫君對俯首帖耳的景……正想得神,忽聞後傳來砰地一聲巨響,似是哪個無禮之人撞開了大門。
薛晚晴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回頭斥道:“出去……”
話還未說完,便見十餘名穿圓領甲、頭戴大帽的錦衛押著的護衛排列在階前,而門口最中央的位置,一位量頎長拔的年輕千戶按著刀,背對著站立——是一個背影,便是說不出的威風英氣,氣勢沉沉。
此時遇見錦衛顯然不是什麽好事,薛晚晴臉上的怒意褪去,迅速化作驚恐失措。後退一步,竭力穩住發的雙,厲荏道:“你們是誰?竟敢來這抓人!告訴你們,我可是賜親封的華寧縣主,若無駕而強闖縣主別院,便是大罪!”
話音未落,門口那穿飛魚服的年輕男子緩緩轉,出一張清冷英俊的臉龐。
“苻離……”薛晚晴呼吸一窒,氣焰霎時矮了一截。從前在國子監時便是如此,居高臨下地著所有人的傾慕和仰視,唯獨怕了苻離和薑。
怕苻離的冷,也怕薑如刀的,隻要一遇上他倆,準沒好事!
果然,苻離麵無表地出一手,展開手中的駕,上頭允許搜查的鮮紅印刺痛了薛晚晴的眼。
“錦衛奉命徹查薛府涉嫌私鹽一案,特來向薛縣主討一樣東西。”他冷而清晰道。
兩刻鍾前,東府城大街。
一頂轎,穿祥雲繡鷺鷥袍的年輕翰林修纂筆直端坐,目視前方,淡然的目仿佛沒有焦點似的落在晃的轎簾上。若是仔細看來,他手中握著一紅繩編就的同心結,指節微微發白,仿佛握著自己的全部信仰。
從東府城到洪武門不過一刻鍾的距離,清晨人煙稀,晨曦靜謐安詳,卻平白生出一破詭雲譎的沉重氣氛來。
弓矢破空而來,他甚至沒有時間多想,隻覺得車簾被什麽鋒利的東西刺破,繼而是數聲令人膽寒的咻咻聲,霎時,車壁上、腳下、旁皆是釘了數支羽箭,更有兩支狠狠劃破他的手臂,又直直地釘在後的靠背中,劇痛之下,箭尾猶餘不止。
“列隊!保護程大人!”
好在苻離派了幾名喬裝家仆和車夫的錦衛隨行護送,這群訓練有素的高手迅速圍攏,將程溫的轎子護在中間,大聲喝道:“沒事罷程大人?”
程溫咬牙,手臂劇痛之中混著些許濡的♪,黏膩的鮮瞬間順著手臂淌下,浸了他手中的紅繩結。
“我沒事……”他剛說完,又是十餘箭破空而來,皆被錦衛斬落。
熹微的晨曦破曉,有森寒的刀折在馬車車簾上,外頭很快打一片,刀劍撞的錚錚聲不絕於耳……不知過了多久,紛遝的馬蹄聲疾馳靠近,隨著幾聲重撲地的聲響,大道悄然,四周又恢複了沉寂。
微風拂車簾,簾上飛濺的漬清晰可見,程溫並未掀開簾子,甚至連坐姿都未變分毫,若不是右臂的袖子被鮮染了暗紅,誰也想不到他方才經曆了怎樣一場九死一生的暗殺。
有腳步聲靠近,接著車簾被掀開,苻離平靜地抹去臉上沾染的鮮,熄著問他:“你傷到哪了?”
程溫頓了一會兒,才緩緩搖頭道:“小傷,不影響。苻公子,東西你可取來了?”
薛晚晴並非之人,稍加威懾便什麽都說出來了。苻離遂頷首,將一隻開了鎖的妝奩盒遞給程溫,鄭重道:“還差半個時辰便是巳時,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程溫沒說話,隻是點點頭,迎著初升的旭日一步步踏洪武門。
世間人以淒風,有人迎風而舞;命運擊人以巨浪,有人踏浪而歌!昏昏濁世,雖是大道之行難於登天,但誰曾見黑夜吞沒星月、凜冬取代春水?數年坎坷沉浮、忍辱負重,無論是陌路還是歸途,誰又見他後退一步?
千萬人所向,吾亦往矣。
朝堂之上,袍帶的程溫一經出現,滿堂皆驚。百的目或驚疑、或膽怯,亦或是像薛長慶父子和允王那般凜冽如刀,恨不得在這個年輕人上剮下一塊生。
當程溫活著來此,薛長慶便知自己輸了。
程溫在苻離的護送下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到殿中。他們這一汙,任何人見了都能猜到路上經曆了怎樣煉獄般的廝殺……所有人不自覺得分開一條道,讓程溫和苻離二人能走到殿堂的最前方,麵視儲君和皇後。
人群排列的最末端,薑的心不可抑製地狂跳起來,不是害怕,也非是張,而是絕境逢生的狂喜——喜的是柳暗花明,更是為程溫並未丟失的初心。
他能在此時站出來,無疑是對薛家致命的打擊。
張皇後在簾後微微前傾子,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而朱文禮顯然也不曾想到程溫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這,下意識從椅中站起,震驚道:“程卿,你怎麽傷了?”
程溫捧著妝奩盒,艱難地躬答道:“回殿下,臣在取證前來的路上遭遇刺客伏擊,多虧苻千戶及時趕來相救,這才幸免於難,能有此機會將證呈給殿下和娘娘。”-思-兔-網-
“是何證?”
“薛家私業的賬簿,裏頭詳細記載了每年私鹽出賬目和接手人員名單。”
“程修纂!”薛長慶倏地出聲打斷話頭,出列一步,沉沉地盯著程溫,冷然笑道,“本侯將你視為賢婿,多方栽培,你怎可恩將仇報,為一己私利而顛倒是非,幫著外人構陷本侯!”
說罷,薛長慶對著朱文禮深深一拱手,‘詞真意切’道:“殿下,臣本不知道什麽賬簿!這定是他人串通構陷臣的假證,還殿下明鑒!”
聞言,薑心中冷笑:都這個時候了還狡辯,薛家還真是死而不僵的百足蟲。
苻離不急不緩,平靜反問:“這件是錦衛從華寧縣主搜來的,若是構陷之,難道侯爺的意思是令嬡做假賬構陷與你?”
一聽寶貝兒落在了錦衛手裏,薛長慶然變,躬咬牙關,恨到幾乎麵容扭曲,咀嚼一下一下凸起。而殿中伏地跪拜的薛睿早已戰戰兢兢,汗出如漿,如此反應一看便知是心虛到極致。
“假不假,看看就知道了。”朱文禮示意側立侍的太監,“呈上來。”
司禮監的太監立即垂首過來,從程溫手中接過那隻妝奩盒,轉給朱文禮。趁著朱文禮查看賬簿之時,程溫淡然轉,對薑道:“薑編修,如今巳時未到,我可還能在聯名書上簽字畫押?”
薑出列,微微一笑:“自是能。”
程溫頷首,遂緩步行至司禮監的提督太監麵前,接過那張聯名書掃視一眼。沒有筆墨,他便用食指沾了鮮一筆一劃地落下自己的名字,再用鮮蓋上指印。
鮮紅的‘翰林院修纂程溫’一行字落在絹紙上,與周遭漆黑的墨跡形鮮明的對比,目驚心。提督太監再接回那卷軸絹紙時,雙手了一,掌中之如有千鈞重。
一百五十二人對一百五十一人,大局已定,完善律法案通過。
龍椅旁的次席上,朱文禮將賬簿重重拍於案上,喝令道:“蔡岐!”
“臣在。”蔡岐出列一步,恭敬聽命。
“即刻追捕賬簿中涉及的人員,一個都不許落下!命你一月之緝查完畢,務必弄清賬目的真假,既不放過一個,也不冤枉一人!在此之前,還請平津侯和世子屈尊待在北鎮司中,其餘眷皆足於侯府,在事查清楚之前不許出府半步,不許私下聯絡外人,違令者,殺無赦!”
鏗鏘的話語,擲地有聲,薛長慶自知大勢已去,便伏地跪拜道:“殿下要查臣,臣絕無半句怨言。隻是犬子乃薛家唯一的男丁,還請殿下看在拙荊乃皇後娘娘親姐、殿下嫡親姨母的份上,看在臣兢兢業業為扶持殿下大業嘔心瀝的份上,饒過犬子一次!死罪活罪,臣皆替犬子過!”
說罷,他沉沉一頓首。
一旁,薛睿焦急道:“爹!”
朱文禮沒說話,滿堂肅然,朝臣間隻敢用眼神流一番。而簾後,張皇後罕見的也保持了沉默,於是朱文禮明白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于成王世子藺承佑而言,滕玉意便是他攻不下的那塊“玉”。天之驕子作死追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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