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兩人不面面相覷。
安然便關切的走上前來,「姐姐,這東西很難吃嗎?」既慶幸自己方才沒貿然品嘗,又有些替林若秋擔心,這臉未免太蒼白了些。
方姑姑則心念一,照看來,林人向來健壯,就算是苦夏,也不該當眾失儀,該不會……本待開口詢問,卻還是悄悄咽了回去,宮裡多年沒孩子出世,萬一鬧得空歡喜一場,反而罪過不輕。
且林人的子自己清楚,如若真有了,想必不會瞞著。
方姑姑遂收斂了喜,命人倒一盞清茶來供漱口,一壁問道:「人仔細中暑,還是到涼的地方去站一站吧。」
林若秋看著手心那碟菜頗有些不捨,還沒吃完呢,偏偏這會子胃口不佳,倒霉頂。
這副為難臉落在外人眼中卻了對魏太后的敬畏,想想宮裡的人真是可憐,明明在家都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在這兒卻既要安生伺候皇帝,還得逢迎討好太后——若這兩者不對付,更是難上加難。
方姑姑正要勸說,就見斜刺里一隻胳膊過來,將那盤辣炒腰花奪過去,冷聲道:「吃不下就別吃了。」
眾人嚇了一跳,半晌醒過神來,齊齊向建昭帝問好。
林若秋胡施了一禮,便盯著楚鎮懷中的事,見他吩咐魏安拿去倒掉,忙上前攔阻,小心提醒道:「陛下,這是太後娘娘賜的菜。」
自己平日不好點這些,難得太后肯賞,林若秋還想留著當宵夜呢。
但楚鎮顯然誤會了的意思,只當脾氣弱任人挼,遂沒好氣道:「太后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往日你在朕跟前怎沒這般聽話?」
林若秋暗暗吐了吐舌頭,跟這種不講道理的男人說再多都是廢話。
結果楚鎮還是讓人將那盤腰花拿去喂狗。
方姑姑看了半天,心中不嘆:看來這林人也不是傻的,關鍵時刻上起眼藥毫不手,不過誰魏太后理虧在先呢?好端端的去磋磨一個新進宮的宮嬪,實在有失長者風度。
也難怪陛下願意站在林人這邊。
安然早尋了個借口悄悄溜走,林若秋沒法將留住,事實上也不止安然,連紅柳亦退後一步之地——都知道陛下是要跟林人說己話的。
林若秋卻不大自在,不願在公共場合同楚鎮太過親近,大家都是小老婆,獨一個這份尊榮,什麼樣子?且這麼一來,恨的人就更多了,林若秋幾乎已能到周遭針刺般的目。
無奈楚鎮卻自顧自牽起的手,林若秋也掙不開他,他那手勁大得實在厲害,像老虎鉗子。
但是下面的勁力就不怎麼足了,也許那些腰子該讓給他吃。
林若秋正胡思想一氣,就聽楚鎮和氣的問方氏,「母后現下可得閑?」
方姑姑本沉浸在這對金玉的甜互中,聞言方醒過神來,忙道:「在的,太後娘娘正候著陛下呢。」
無論魏太后是否真心喜這位長子,可所有的尊榮面都來源於皇帝的份,從明面上而言,魏太后自然喜歡皇帝兒子對自己尊崇有加,母慈子孝。
楚鎮因命魏安指揮僕從將一座玉山子抬去園中供眾人賞玩——那玉山子是由湖廣總督所進獻,大幅的玉石上細細雕刻出白雲、流水、翠竹、蒼山,無不惟妙惟肖,纖毫畢現,這樣兼顧了奢靡與藝的東西,正是太后最。
方姑姑暗道皇帝果然還是孝順,賀禮都比旁人看著用心,倒是太后每每不冷不熱,人著實心寒。
這廂楚鎮攜著林若秋徑直奔往長樂宮正殿,林若秋本想說不打擾他們母子團聚,無奈楚鎮看就像蛛網縛住的獵,不許離開視線半步。
林若秋只好認命再去跟魏太后打一回道,好在這次有皇帝替撐腰,魏太后想來不好多說什麼了。
兩人進門時,魏太后正皺眉吩咐畔侍,「方含怎去了這許久?你過去瞧瞧,可別把哀家的旨意當耳旁風。」
侍為難道:「太後娘娘賜膳雖是一片慈心,但林人未必能夠領……」
三伏天里給小姑娘送一碟腥不拉幾的腰子,還著吃,這是人乾的事嗎?
魏太后冷笑道:「這就委屈了?進宮可不比家裡,皇帝願意寵縱,哀家卻不似皇帝,總得教學會點規矩,往後就知道留心不出錯了。」
話音未落,便聽一人輕輕嘆道,「母后常教導兒臣,背後切莫說人,怎麼您老人家自己卻犯了這忌諱?」
魏太后吃了一驚,這才看清是楚鎮前來,於是狠狠瞪向牆站著的幾名宮人:也不知道提前通報一番!
宮人們也委屈,論地位,皇帝才是這宮裡最大的主子,皇帝說了不必通傳,他們還能違拗不?說來母子倆鬥法不斷,又何必總把他們牽扯上?
楚鎮上前勸道:「母后不必怨責旁人,幸而咱們母子私底下說說無妨,若方才那些話被人聽去,倒有損您的威名,反而不。」
魏太后老臉一紅,卻無言可辯,於是將鋒利的視線挪到林若秋上。
林若秋忙低眉斂衽,比小白兔還顯得乖巧純良,這樣外人看來便是魏太后欺負了——事實也是如此。
不待魏太后再度發難,楚鎮乾脆搶著道:「林人最近脾胃不佳,母后您賜菜雖是一片好意,大暑天誰吃這些油膩葷腥之,朕看著都煩,就命人撤下了。」
虧得他沒說已經倒去喂狗,否則魏太后更要氣得半死,但是這幾句話已令魏太后大為火,還沒說什麼呢,皇帝就竹筒倒豆子般的說了一大長串,對一個妾室這般重有加,到底有沒有將這位母後放在眼裡?
魏太后便冷聲道:「皇帝寵林氏也該有個限度,你可知林人今日進獻給哀家的賀禮是一封帛書,且是拿皇帝所做的詩文濫竽充數,這樣膽大任之人你也護著?」
楚鎮笑道:「母后這是嫌朕做的詩文不好?」
魏太后不意他專挑自己話里的病,只得邦邦道:「哀家沒這麼說。」
「那就是好啰,」皇帝賴皮起來比誰都賴皮,「既如此,您還有什麼可說的?且子無才便是德,若林人日家鑽研詩書,只怕您又得罵是個書獃子、不肯將心思放在朕上了。橫豎都是錯,依朕看,您就不該辦這個勞什子壽誕,也就不會生出這許多的事端了。」
儘管皇帝是以開玩笑的口吻娓娓道來,魏太后卻疑心他是認真的,話里話外都在譏刺自己。但這樣的日子不適宜翻臉,魏太后只得裝作聽不懂的模樣,輕哼一聲了事。
方姑姑反倒瞧出來了,皇帝正是幫林人出氣呢,也是太后自己氣量狹窄同晚輩過不去,這才人揪住把柄。
好在皇帝終究是個孝子,沒打算將自家親媽氣死,於是喚進魏安來,婉轉說起那座玉山子的來歷,並請太后留在宮中細細賞玩。
魏太后聽說是進獻給自己的賀禮,這才覺得面子上有,待二人的態度和氣多了,又問起皇帝,「不?哀家瞧你最近都瘦了。」
楚鎮笑道:「原本暑天懶得用膳,方才在太和殿中胡用了些點心,可到了母后您這裡又飢腸轆轆起來,大約母后這裡地氣足,人也格外的有神。」
魏太后遂和悅的問,「想吃什麼,母后命人給你做去。」
楚鎮道:「什麼都使得,只別再送一道尾腰子就行。」
見楚鎮話里話外仍拿方才賜菜說事,魏太后不免臉上略僵,心道這兒子真是狐貍迷昏頭了,三番兩次為一個妾室尋的不是,簡直忤逆。
當著許多人的面,魏太后不便發作,只淡淡吩咐人下去,「把小廚房下的壽麵端一碗上來。」
楚鎮打蛇隨上,「那便索盛兩碗吧,也好讓林人跟著沾沾母后的喜氣。」
魏太后無話可說,若連一碗面都吝嗇那就太小心眼了,只得忍著氣命人辦去。
林若秋則始終以一副小白花的姿態依偎在皇帝畔,看出魏太后恨不得吃了自己,唯有牢牢抓住楚鎮這把保護傘,免得獨自一人淪為魏太後攻擊的目標。
須臾熱騰騰的壽麵便被呈上來,這長壽麵是一早就搟好了的,只等滾水下鍋燙,極是方便易得。
唯獨那送面的人卻不易得。
林若秋看著魏雨萱兩手怯怯的扶著托盤,彷彿一不小心就要摔倒,著實為一把汗:長樂宮中的人都死絕了麼?竟要一位嫡小姐負責端茶送水。
魏太后則出滿意神,可見一早就將人藏在宮裡,單等現在才放出來。魏雨萱穿著一件荔枝紅的宮裝,面龐經過心修飾,愈顯得瑩白,眉目如畫。
大約魏太后著意調-教過,看起來不像前些時那樣呆板,略微抬起頭看人時,眼泡里彷彿含著兩汪水,格外多——對男人而言,人的眼淚是最大的武。楚鎮冷落多時,心中悲痛難忍,掉幾滴淚是很容易的。
可惜這樣厲害的武也沒派上用場,楚鎮本不看,只將一碗端在自己手上,一碗遞給林若秋,又心揀去碗中的蔥姜蒜,笑了笑道:「朕記得你不吃這些。」
林若秋倒不是不能吃,只是不吃,在太後宮中當然不會傻到挑挑揀揀的,無奈楚鎮這般,林若秋也只好裝用的模樣,莞爾道:「謝陛下。」
疑心楚鎮又在故意秀恩,不知是做給魏太后看的還是魏雨萱看的,但不管怎樣,既已承擔寵妃的使命,林若秋只好貫徹自的職業道德,反正魏太后不會因恭順就恨一點,那麼,又何必恭順呢?
索學習旁楚鎮,旁若無人的吃起面來。說也奇怪,儘管周遭有許多雙眼睛盯著,的胃口卻奇跡般的好起來,這素麵無油鹽,卻做得十分鹹淡適中、彈十足,比膳房送的山珍海味似乎還要爽口些,果然太後宮里的廚子也更有本領。
這廂用膳用得香甜,另一邊,分散在園中各賞玩的各嬪妃聽說皇帝已來長樂宮裡,幾乎不約而來的簇擁過來,即便懶得刻意去爭,寵畢竟是個好東西,有總比沒有好。
魏昭儀立在一棵綠葉紛披的石榴樹下,遠遠見魏雨萱手足無措站在皇帝旁,臉上不過一抹譏嘲。
素英知向來看不起那一位,因陪著哂笑,「太後娘娘為了魏選侍也算費盡心機了,無奈四小姐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給機會都把握不住,更別說還有林人在場。」
話音剛落就見魏昭儀的神冷淡下去,素英這才醒悟到自己方才說得不好,有林人在場,別說是魏選侍了,換做自家主子只怕也難過去。
訕訕道:「娘娘,婢子不是這個意思……」
魏昭儀卻已平靜下來,「你說得不錯,就連本宮也未必爭得過,所以不必去爭。」
這世上很有男人一心一意,更別說是皇帝,需要做的只是等楚鎮的興緻淡下來,到那時,不需要出手,林氏便會不戰而亡。
儘管如此,當看到那兩人恩篤睦的狀時,眼中仍不免劃過一縷刺痛——或許亦是羨慕,因那是從未擁有過的。
不同於魏氏姊妹的黯然神傷,趙、謝二人更像是一副看好戲的態度,趙賢妃見謝貴妃一眼不眨著正殿中的景象,遂懶懶邁著步子踱上前來,淺笑道:「姐姐可曾見咱們的陛下這般對待過旁人麼?」
就不信謝氏真能半點都不吃味,當了這些年的貴妃,從未見出謙卑恭順之外的姿態——難不是個假人?
謝貴妃輕輕睨一眼,莞爾道:「妹妹來問本宮這句話,可知你已經吃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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