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轉眼便了秋。
一月一次的義莊議事完畢,林謹容送走前來議事的諸人,向著茶肆偏南一角的雅室走去。林世全早在裏頭等著的,見進來,起遞了一杯熱茶進去,笑道:「你們這小半年來幫了不人吧?」
林謹容聽他提起這個來,便由不得的多了幾分笑意:「還好。雖則都帶了些私心,覺著水不流外人田,幫的多數是各家的族人,但總是幫了人。不似從前,哪怕是族人也不是都樂意幫的,更不要說是那些無依無靠的。」
林世全見高興,忍不住道:「可是這樣的用法,錢也去得極快。更不要說你還想替客死平洲的外地人收掩埋,想必這個多數人都不樂意的罷?」
林謹容沉默片刻,低聲道:「除了諸師母外,是不太樂意的。不過我出的錢最多,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一年下來能有多客死他鄉的人?且都是從簡,如今民間流行火葬,一個罐子的事罷了,卻是功德無量。」那一年,也不知是被魚蝦給吃了呢,還是僥倖遇到好心人不曾曝荒野?
林世全見的緒突然低落下來,雖不明原因還是聰明地轉開了話題:「梅寶清那邊的結果出來了,他此番可謂是元氣大傷,還多虧得是他遊廣闊,得了些人。人家謀的是他上頭的人,他親妹子吞金自殺,他雖僥倖逃,家財卻是失得差不多了,想圖東山再起,怕是極難。最起碼短期,他是沒有能力,也不敢再折騰的。」
也就是說,陸家的家財莫想回來了。之前榮七寫給陸緘的信雖然不盡詳細,但也傳達了同樣的意思,梅寶清兇多吉。又有前世的經驗在那裏,所以林謹容早在意料之中的,並不放在心上,只道:「他兒蕙娘如何了?」
林世全道:「聽說是之前太急,因恐拖累了兒,匆匆忙忙嫁給了江南一戶人家。」
林謹容不由驚呼:「那孩子還那麼小。」即便是到現在已然過了兩年,梅慧娘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
林世全笑道:「不過是先行禮而已。那時候只要能顧住不被拖累就已經極好,急之下總難萬全。」
先行禮,暫緩圓房,這樣的親事其實也不見。林謹容明白過來,又問:「夫家還好?那小姑娘與我也算是有些分。該補一份賀禮。」
林世全道:「梅寶清給了許多嫁妝並得力的仆傭,夫家也是多年往的友人,縱然有不如意,想必也不至於太欺心。何況如今梅寶清已然逃,自保的能力是有的,就更不必替擔憂了。」
林謹容唏噓一回,把盤算許久的事說出來:「我想托三哥做件事。」
林世全笑道:「你說。」
林謹容道:「舅舅他們過些日子便要去大表哥那裏,七弟也要與他們一道去遊學,大表哥恰好有事不能來接人。聽說如今江匪兇悍,經常傷人,我極不放心。」話音才落,林世全便豪爽地道:「我送他們去就是了。這是什麼難事!」
林謹容激不已,笑道:「的確是要煩勞三哥的。但我還想請三哥幫我在武義碼頭買艘船,船要快,要好,要堅固,行船的人要信得過,能幹。」
林世全奇道:「你買船做什麼?」
林謹容一笑:「給家裏人用唄。老早就想有自己的船了。旁人新珠寶,我就想要一艘自己的船。」
林世全便調侃道:「你是那年與二郎去京中,看到梅寶清的大船刺激了吧?財不白,別和他學。」
林謹容掩著口笑:「所以這船不要太顯眼,也不要多大,無非就是圖個乾淨清凈而已。也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了。」
林世全沉默地打量著林謹容,上仿似有許多,他不知道在陸緘面前是什麼樣的,但最起碼在他面前就有些與眾不同。罷了,既然信他,他便不多問,林世全起道:「行,我去替你弄。好了,今年的氣候不錯,算是一個收年,逆賊也許久不曾出現,你當可以不用擔心了。」
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措手不及。林謹容沉默著將茶湯注滿了茶杯,站起來,雙手端著茶杯朝林世全深深一躬:「三哥。」
「這地兒馬上就不是我們的了。真捨不得。」林世全正回觀看窗外的景緻,聽得喊,不經意回頭,卻看見林謹容高舉著茶一躬到底,由不得且驚且異:「你這是做什麼?」
林謹容抬頭看著他,真意切地道:「三哥,這些年來多虧了你,我才能有今日。小妹我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自己掙得到錢,腰桿子,不用看旁人的臉,哪怕就是給旁人算計,給旁人錢,也比自己去算計旁人,問旁人要錢的好。這一切真多虧了林世全,多年來他一直默默站在後,亦兄亦友,更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讓打心眼裏覺得踏實。就了林世全,林世全也就了。
林世全下意識地要推,可看到林謹容眼裏閃著的淚,便沉默下來,嚴肅認真地還了林謹容一禮,雙手接過茶盞,將茶湯一飲而盡。隨即另取杯盞,注了茶湯,如法炮製,雙手奉給林謹容,說的卻是:「沒有你就沒有我和留兒的今日,哥哥敬妹妹這一杯,我們永遠都是親兄妹,好兄妹。」
林謹容雙眸含淚,一飲而盡。兄妹二人相視一笑,重新落座,林謹容低聲道:「三哥,留兒大了,孩子養在深閨固然好,但也不能沒有見識,否則一如井底之蛙,不可語於海者,此番三哥送舅舅他們去江南,把一併帶了去罷。讓和其他人多接一下,對將來也有好。」
林世全思忖片刻,道:「你說得不錯。自小失了親娘,常年住在親戚家中,雖則三嬸娘待視如己出,但終歸不是親娘,拘束著的。我正怕失了本心,不是唯唯諾諾便是驕縱不知分寸,出門見識一下,拓寬眼界甚好。」
林謹容道:「信州那邊也該讓去看看了,荔枝又要生產,我有東西要帶給,三哥不妨往信州走走,替我看看,再打理一下產業,留在那裏住到明年春天再回來也不遲。」頓了頓,換了歡快的語氣道:「替我找個嫂子呀,你總是這樣不是事兒。」
林世全煩惱地了額頭:「我其實並不想遠走他鄉。我算是在這邊長大的,親戚好友生意都在這邊。怎奈總不如意。」
「且放寬心。總會好起來的。」林謹容曉得他是指的什麼,前些日子,林世全想如當初陸家理陸綸的事一樣的,讓他父兄告他忤逆,讓他出籍另過,結果纏上來一堆牛皮糖,他兩個嫂子還在鋪子前頭和林家大門前去哭,說是他發了財,要六親不認了。弄得留兒哭了幾日,日關在房裏,連門都不肯出,只恐給林家其他人笑話了去。
林世全不由苦笑:「只能如此想了。」抬眼看看天不早,便道:「差不多了,走,我送你回去。」
林謹容回到家中,略事梳洗,就見芳竹靠過來:「,奴婢有事要稟……今日您出了門,三太太使人把奴婢了過去,先問奴婢,是不是不繼約了,這茶肆明年春天就不做的?奴婢也沒瞞,就說是。也沒多說什麼,就問二爺準備什麼時候去太明府。奴婢看三太太的意思,似是想接手您這茶肆。」
林謹容皺眉道:「好生生的,怎地突然問起這茶肆來?」因著秋以來,陸建立的病竟轉了肺癆,塗氏被折騰得疲力竭,平日並沒有力去管外頭的事,既然知道的茶肆不做了,還特別興趣,多半是有人提醒了。
芳竹嘆道:「可不是麼?奴婢回來後去使人去問,近日都有誰同三太太親近過的,問來問去,只有大前日曾拿了一盒葯過去探三老爺。」
林謹容不由得笑了:「既是,不用管了。想做就給做。」明年定是要的,也沒想著要轉給誰去坑誰,本是打算著那些傢茶等就要白白扔了的,誰想呂氏竟然自己找上門來。
忽聽腳步聲響,卻是陸緘去外頭打理庶務回來了,林謹容忙上前去給他接了外,安排他洗手換家常服:「都好?」得了肯定的回答后,便把塗氏今日尋了芳竹去問話的事兒說給他聽,卻不明說自己這茶肆不想轉給塗氏,只道:「三叔父這病總也不見好,三嬸娘也不知怎麼想的,還有什麼力去打理那茶肆?」
陸緘果然十分不高興:「六弟馬上就要進場,我這裏忙著趕去太明府看顧他,還有心思弄這個?別理!」
林謹容忙順他的:「興許是其他人想做也不一定。三嬸娘自來老實,被人一勸就心。」又低聲把呂氏的事說了:「我不確定,但想來也差不多就是那麼個意思。」
陸緘乾脆利落地道:「晚上我過去。不能由著胡來。做什麼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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