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六

林歇做了一個夢。

夢醒，夢中的一切消散無蹤，林歇愣了許久，去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夢到了什麼，只記得殘留在心頭的那番歲月靜好悠然閑適，如同溪水一般，潺潺流過。

“宮主，武林盟的盟主來了。”

木樨著的裝，過來對林歇說道。

林歇這才從午后小憩的斜椅上起來，走去鏡前梳弄睡的頭發。

要說無論是未央宮還是侯府，都有安排伺候的人，偏偏夏衍最替梳頭，親后最懊惱的事也是不會梳婦人的發髻，因此拿林歇的頭發練習了許久。

那之后林歇便不讓旁人替梳頭了，要麼夏衍替梳，要麼自己梳。

梳好頭發補好妝。

林歇起去見了武林盟的盟主。

如今林歇在的地方，是四年舉辦一次武林大會的武林盟的地盤。

其實早在最初，武林盟給未央宮發邀請函不過是想試探試探未央宮的深淺，畢竟未央宮的業務都邪得很，雖然只接江湖生意，可還是難免會被人告到府去。

按說江湖歸江湖，府歸府，只要不越界，府便不會多說什麼，但總會有些地方仗著天高皇帝遠，做出些江湖人與府勾結的事來，這種況下要想給一個新起的江湖門派按上邪魔歪道的名頭派兵圍剿，并不是什麼難事。

卻不想府一聽是未央宮，一個個都規矩極了，看沒越界，那說不管就不管，給多錢都不管。

眾人無法，只能著鼻子，認下未央宮這麼一個不是魔教，卻又勝似魔教的神組織。

最初代表未央宮出面的也不是林歇，而是被未央宮上下拉來占位，作為二宮主的夏夙。

之后一應對外的事務，也是夏夙理，甚至在夏夙亮出了那一手人驚嘆的鍛造手藝后，江湖眾人對未央宮的也慢慢好了起來。

和對外接洽的夏夙不同，作為大宮主的林歇是個部管理者，鮮面。

直到夏夙隨著祁艋回北境親，未央宮找不到適合站在臺面上的人，這才把林歇給推了出去。

所幸那會兒祁艋不在，許多大型的江湖活申請都被壁穹司駁回，追風營更是嚴防死守，所以需要林歇的地方并不多可就算是這樣，熱鬧的江湖上還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盜俠白，了宣王府上先長文帝賜的白玉盞。

宣王從來是個喜歡和江湖人打道的，因而一聽說此事，不江湖人士便自告勇，要為宣王追回白玉盞。

那會兒京城中的江湖人士也多了起來，各方戒備不已，作為王的君葳倒是因為好奇不曾手此事，反而還很興趣地靜觀此事發展，甚至還有微服到宣王府上湊熱鬧的念頭，結果直接就被君蕤拘在了宮中。

君蕤對此事也有自己的一番思量，他想看看所謂的江湖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以及如今的管理制度，又是否真的能將他們約束，所以他也任由事態就這麼發展了下去。

上頭兩位這樣決定了，下頭的人自然也不能多說什麼。

只是不得要費些功夫，盡快將此事了結。

宣王也有些慌，他雖是君葳君蕤的舅舅，可畢竟是個沒實權的老王爺，平日里也就只有和江湖人來往的喜好，可不想因此作出什麼讓上位者忌憚的事來，于是便找到了林歇那里去。

林歇得知只有將白玉盞追回才能結束一切，就把白玉盞給找了回來。

是的，就是這麼簡單。

盜俠白，名頭得再好聽，那也是個小。

知道眾人都在找他，他反而不會離開京城，甚至還會改頭換面，在那些找他的人附近晃悠。

再沒有誰比林歇更加了解京城，也再沒有誰比長夜軍更能看破易容改面之。

所以找到盜俠白，對林歇而言并不難。

找到人扔進天牢里，嚴加審訊，若是敢逃，那便逃一次抓一次，直到他把白玉盞的下落給代了為止。

于是眾人看到林歇，不免就有了看到追風營的覺，因為這兩者都是手眼通天，行事簡單暴，讓人不太敢多評價什麼。

這次，夏夙又因懷有孕沒法子出遠門，便只能由來參加武林大會。

這次的武林大會依舊不太平，事鬧了一茬又一茬，過來管事的祁艋也比平日要暴躁，因為這邊有人鬧事，他甚至沒法回家陪他懷孕的媳婦。

暴躁的祁艋直接將武林盟上下封鎖，不許任何人進出，以防止幕后黑手逃。

可也不能就這麼一直關下去啊，于是武林盟主就來找林歇想對策。

林歇懷疑對方是不是忘了，未央宮不是武林盟，不會像武林盟一樣管盡江湖大小事。

且這次若管了，不免讓人養習慣，以后什麼事都來找未央宮。

所以林歇拒絕幫忙。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林歇這頭才拒絕，那頭就接到了來自京城的書信。

只能又把人回來，詢問事細節，好快些解決事，讓祁艋撤了封鎖外的兵馬，趕回京城去。

讓祁艋給開后門讓先走是不可能的，這不利于追風營在江湖上的權威建立，當初也是有此顧慮，夏夙才不讓他們的關系公之于眾的。

麻煩事解決后，林歇連夜快馬，上的黑斗篷與夜融為一，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

“了。”

皇宮一無人知曉的宮殿之中，一名男子剛剛做了惡夢醒來，開口對著空氣說了一聲。

很快，床邊的矮幾上便出現了一壺熱水。

隨后接連的“嗤”響，屋的燈火被一一點燃，把屋子照得一片亮堂。

男子瞇了瞇眼，嘟囔了一聲：“太亮了。”

隨后那些燈火又被一一熄滅，只剩下幾盞，保證男子視野的清晰。

一切憑空發生，本該是嚇人的一幕，男子卻習以為常。

男子記得自己所學過的一切，吃飯穿不說，學識書文也是記得的，但是很奇怪，他就是記不起來自己是誰。

只知道自己住在宮里，而且想去哪便能去哪。

他邊雖然沒有伺候的人，可只要他有所要求，想要什麼想知道什麼，一切都會被一一實現。

就好像在他邊，藏著一支看不見的侍從一般。

皇宮里的日子還算，雖然幾乎見不到什麼人，可每日都會有兩個孩子過來，向他請教，稱呼他為先生。

他在皇宮里留了下來，因為那兩個孩子向他請教的問題都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今天白天，那兩個學生過來找他，說是因為西境那些不約束的江湖人吵了一架，來找他評理。

偏偏他對那些江湖草莽的事知道的也不多，便沒幫忙裁決出個對錯來。

可此事讓他對外頭有了好奇，于是他便要了一份輿圖，準備花上一段時間來籌備行程，等行程確定下來，他便出發。

這可忙壞了背地里看顧他的人。

本來長夜軍里還活著的老人就不多，大部分都要留在宮中，分撥出去探路的人手有些不夠。

但還好，前不久辭了的慶長公主表示愿意幫忙，也準備了這幾日就出發。

林歇趕慢趕，終于趕在慶長公主離京前，回來了。

看了看時間，也沒進城，直接下馬等在了城外的道上。

半個時辰后，一輛馬車從城駛出，路過林歇，停了下來。

林歇牽著馬過去，慶也從馬車里出來，踩著車夫放置的腳踏下了馬車。

尊榮無比的長公主早就不復昔日的神采與活力，雖容依舊，卻渾上下都著一充滿了疲倦的暮氣。

早些年還多了許多白頭發，看著發斑駁平白老了十歲，林歇便找尋醫閣要了漂染頭發的藥膏來。

誰知慶長公主并沒有用林歇拿來的藥，而是任由那一頭青，慢慢換做了滿頭的白發。

無論過去多年，都沒辦法原諒安明德以為名做下的那些事，也無法面對飽痛苦死去的親人與服藥失去了過往記憶的長文帝，時至今日，仍在靜靜地折磨著自己。

林歇抬手扶了扶，輕聲問：“若不是那位突然想要出門，需要人手探路，你是不是辭了話都不留就走了？”

慶笑了笑，可便是笑都輕如煙一般，仿佛下一秒便會飄散，說：“怎麼會呢。”

林歇卻是不信這話的：“是嗎，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趁著我不在京城才遞的辭呈。”

慶抬手了林歇的頭，卻沒有說話。

林歇在心里嘆息，卻知道自己什麼都勸說不了。

兩人在路邊說了一會兒話，看著時間不早了，林歇才又扶著慶回到了馬車上。

慶長公主進去后又掀開了車簾，看著林歇眼底難以掩飾的擔憂，笑著喚了一聲：“林歇……”

林歇：“嗯？”

說：“皇兄……兄長很早之前就說過，日后想去游歷山河，能為他做些什麼，我很開心。”

馬車車滾滾向前，林歇站在原地看著馬車遠去，哪怕再看不見了，也一直站著，送走慶，也送走了許許多多，前塵過往。

過了不知道多久，后傳來馬蹄疾馳的聲響。

林歇回頭，就見夏衍騎著落燕，朝而來。

林歇不自覺地出了笑容，先前的空茫也飄散無蹤。

夏衍下馬，抬手抱住林歇。

林歇奇怪，問他：“怎麼了？”

還在外頭呢，上來就抱的，何統。

夏衍說：“有些怕。”

林歇好笑：“怕什麼？”

夏衍：“不知道，就是看你一個人站在這里，突然就怕了。”

林歇不懂，但還是說道：“我就這麼嚇人啊？”

“不嚇人。”

夏衍稍稍分開，在林歇額頭上落了一吻：“我家未央可著呢。”

“哎呀。”

林歇把夏衍推開：“我滿頭滿臉的灰，你別親。”

夏衍偏不，又親了幾口才把林歇抱到馬上，然后就牽著兩匹馬，與林歇一塊，慢悠悠地往回走。

“常思常思，我不放心夏夙，等快生了，我能去那陪著嗎？”

“我同祁艋說了，把夏夙接回京城，母親也找了接生的穩婆，已經在府上安置下了。”

“那就好。”

“你妹妹這幾日總來問你回了沒，你過兩天記得去找。”

“為何是過兩天？”

“你明天得在家陪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吧。”

馬蹄踢踏，帶著他們一路朝著前方，慢慢走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