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趴在地上不省人事，額角破了道口子，正緩慢往外淌著。

霍栩也嚇了一跳，只是想給嚴韜點兒瞧瞧，讓他以后管束自己的時候懂得些分寸，可沒想著要嚴韜的命啊，更別說還有那個亦真亦假的夢……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找郎中！”

霍栩一個眼刀飛過去，急切的神毫不掩飾。

杵在一旁那些不知所措的小廝才回過神來，趕忙分出一個人去請郎中，另外幾個背著嚴韜，一路小跑向下人們居住的屋舍。

人嘩啦嘩啦地了一大半，只剩主仆二人立在青石小徑上半晌沒步子。

倒是玉兒先反應了過來，然后狐疑地悄悄打量了霍栩一眼。

這小祖宗平日里對嚴韜是非打即罵，最嚴重的一次甚至踹裂了嚴韜的一肋骨，那時都不曾如此重視過，怎麼突然轉了？

難道是去年求的菩薩開了，還是太打西邊出來了？

“看什麼呢？”霍栩發覺玉兒的目，偏頭瞥了小丫鬟一眼，嚇得對方了下腦袋，“算了，走吧，我還沒睡醒呢。”

霍栩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低垂著眉眼，眸中神來回變換。

玉兒的意思明白，而且也覺得事不能這樣下去，搞不清楚這夢的由來和真假，難道今后都要對嚴韜這個討厭鬼揣著份小心翼翼嗎？

那也太憋屈了！

這不過只是個夢而已啊！自己張個什麼勁兒？

“我睡個午覺，”霍栩給自己做好思想工作，進門后一轉，將玉兒擋在門外，“你看著門，午食也不用我了，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明白嗎？”

“是，縣主。”玉兒屈膝一福，恭送霍栩“砰”一聲將門關了嚴實。

門，霍栩深吸一口氣，在香爐中加了些助眠的香料，又換了舒適輕便的綢睡，扯開被子蜷了進去。

或許是想要做夢的意念太過濃烈，那夢竟真的再次出現。這次的開場是上次一閃而過的金鑾殿，清平王被殿的持刀侍衛拖下去的時候。

唯一的區別是，上次的視角是正對清平王，背對高高在上的龍座。而這次，背后一陣冷風吹過，霍栩便如同一朵公英，輕巧轉過來。

高高的臺階上，端坐著帝王，帝王旁，立著那個悉的人影。

他在金鑾殿上竟也敢明正大地站在皇帝旁！

霍栩怔愣著定格在他的面無表的臉上，而這一瞬，終于聽到了自己后父王的嚷：

“是李承戌要謀反！不關臣弟的事啊！皇上，皇上！”

皇帝面猶豫，卻不著痕跡地向了旁攝政王。

而這樣的細微表落清平王眼中，霍栩聽到清平王的嚷聲頓了一下，驟然變得暴怒嘶啞。

“嚴韜！是你！清平王府養育你長大，你就是這麼報答養育之恩的嗎！你個禍朝政狼心狗肺的無恥小兒，你等著，你給我等著！”

清平王的怒斥逐漸遠去、消失，霍栩覺自己的手在抖。

那人真是嚴韜！他誣陷清平王府謀反，然后還送去和親！

霍栩看到嚴韜面無表的臉，在聽到清平王的怒罵后逐漸染上一笑意，他薄輕啟：

“好，我等著。”

他沒出聲，但口型如是道。

“！”

霍栩再次冷汗涔涔地醒來，看了眼窗外天，已是傍晚時分。

這這這！這還是夢嗎？這也太真了些！難道是最近自己欺負嚴韜欺負的狠了，這才讓他三番兩次進自己的夢來折磨？

緩了兩秒鐘，一骨碌從榻上爬了起來，讓玉兒進來替梳洗。

“父王可回來了？”趁著玉兒替梳頭綰發，霍栩問道。

“回來了。”玉兒如實稟報，雖守在霍栩門前，但清平王一回來，整個王府都會忙碌起來，氣氛顯而易見的變化已然說明了實。

不過玉兒想了下，又補充道：“只是王爺似乎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我瞧見王爺邊的何二手里捧著禮盒去了庫房，興許是有貴客上門拜訪。”

貴客？

霍栩心頭一跳，夢中的陌生人名突然清晰起來：李承戌。

之所以要特意做夢，就是為了尋些線索證明這夢的真假。夢中提到的李承戌，這個人名之前從未聽過，若此人當真存在于世，甚至同父王有……

或許應該主打探一番。

只是雖為縣主，卻也是宅子，想了解朝中員實在不易，想排父王的人往來更是難于上青天，目前唯一的方法便是先從上門拜訪的員手了。

可父王議事的院子平常不許人進，除非……

“玉兒，今晚不在府里用晚食了，去逛夜市吧。”霍栩突然道。

玉兒愣了一下。

王爺有令，霍栩若想出門，務必讓嚴韜跟著，可嚴韜昏倒，到現在都還沒醒呢。

不過玉兒也只是猶豫了一下，知道沒有反駁的余地，便只得應下，然后又聽霍栩漫不經心道：

“對了，這個月支的月銀，在前兩日去茶會時花了，我們先去賬房支了下個月的再出門。”

前兩日有去誰家的茶會嗎？

玉兒丈二和尚不著頭腦，不過霍栩子向來跳，沒什麼賢良淑德的架子，大約就是看上了什麼好耍的什又沒錢去買了吧？

玉兒應下，主仆二人各懷心事出門。

為了避免分散府侍衛，清平王府的府庫、賬房以及清平王的書房，都在清平王平時用來議事的院子里。

玉兒去賬房支取月銀，霍栩便在院子里四轉，似乎十分焦急地翻找著什麼東西，不小心便靠近了清平王書房后的小花圃，可就在距屋墻兩步遠的時候，府里的侍衛便上前來攔住了。

“誒呀別攔我！是我的玉佩掉了，那可是皇后娘娘日前賞的，你們快也幫我找找！”

“皇后娘娘賞的？”侍衛頭子倒吸一口涼氣，皇后賞的可是賜之，若是真丟了……

侍衛們再不敢攔，還分出三人幫霍栩在草叢里翻找。

“我明明記得就是掉在這一片了啊。”霍栩嘟囔著，在墻彎腰搜尋，書房的談話聲終于縷縷地溢了出來，還伴著中氣十足的爽朗笑聲。

“李大人，那就這麼說定了？”

“哈哈哈哈好，王爺爽快！承戌佩服。”

*

九月下旬，天氣轉涼，墨藍的夜空中濃云布，無論是月還是星，都沒有半分頭的機會。

這并不是一個適合逛夜市的夜晚。

玉兒支取了銀子出來，發覺霍栩竟然不見了，嚇得半死，往日有嚴韜跟著，可是從不用心這事的啊！

冷汗瞬間浸裳，玉兒提心吊膽地一路問，才弄清楚霍栩竟是去了下人們住的屋舍區。

玉兒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有些頭痛——

霍栩鐵定是又去找嚴韜的麻煩了！

玉兒在外面轉了兩圈，最后還是壯著膽子進去了。畢竟王爺立志要將小姐培養大家閨秀，無緣無故折磨下人，還是自一起長大的侍衛，這名聲可不好聽。

而王爺一旦對小姐不滿，便會覺得是“近墨者黑”，那麼接下來要倒霉的，便是們這些平日跟在小姐邊的丫鬟婆子了。

玉兒小跑著，一路找到了嚴韜門前，卻驚訝地發現霍栩正在走廊里來回踱著步子，面上云布。玉兒毫不懷疑，若小姐此時手邊有什麼瓷，絕對免不了碎骨的下場。

誰又惹到縣主了？

玉兒有些猶豫要不要過去這個霉頭，便見霍栩停了下來，愁眉苦臉地倚在了一旁的木柱上，后腦勺一下下地輕磕著廊柱。

而霍栩上次如此煩悶，還是太學院的期末考試前夕吧？

嘶……這小祖宗今日究竟怎麼了？

霍栩可不知道自己的丫鬟正一臉驚疑不定地臆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快要悔死了！

李承戌是真的，那夢八也是真的。

雖然不知道嚴韜用了什麼手段，但他的未來確實不可限量，年紀輕輕便了攝政王。他肯定是記恨霍栩對他不好，才會心積慮誣陷清平王府謀反，然后趁沒了家世背景，將送往蠻夷之地和親！

那現在給嚴韜留下些好印象還來得及嗎？

可真讓去討好嚴韜，在人前聽嚴韜的話，給嚴韜面子，簡直比殺了還難！

啊啊啊啊煩！

“縣主？”玉兒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您，您還去夜市嗎？”

“夜市？不去！”霍栩不耐煩地拒絕，頓了一下又冷不丁問道：“你們此前給他請的郎中是哪個？”

“嗯……大約就是附近隨便抓來的一位吧。”玉兒揣著霍栩對嚴韜的態度，小心答道，便見主子蹙了下眉。

堂堂縣主毫無形象地叉腰立了半晌，驟然泄了氣般，偏頭含糊道：“那你現在趕差人，去東市百草堂，將那常郎中請來。”

“百草堂的常郎中……常珂？！”玉兒被這名字驚了一跳，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常珂可是京城里聲名鵲起的名醫，醫湛不說，三十年前創辦百草堂家底頗，給合眼緣的窮苦人家治病都不收錢，據說半年前還宮救了一位不得了的貴人，得了皇帝親手寫下的“再世華佗”的金字招牌。

請他，來給嚴韜看病？

“嘖愣著干嘛，快去啊！”霍栩見玉兒立著不，還以為玉兒在驚嘆向嚴韜服了，惱怒。

“是，玉兒這就去！”小丫鬟心神一，趕忙跑走了。

四周瞬間靜了下來，這個時點下人們都在忙碌，即使有倒夜班的在屋子里休息，也不敢出來自找麻煩。

霍栩眼瞧著玉兒的影消失在拐角，目轉回面前的屋子，心中搖擺不定。

嚴韜是的侍衛，待遇向來不錯，其他普通侍衛都是大通鋪，嚴韜卻住著單間，眼下里面沒什麼人，哪怕現在進去看看，甚至道個歉，也不會被旁人知道向嚴韜服了。

“咳！”霍栩重咳一聲，囂張地提高聲音道：“還做侍衛呢，子骨這麼弱，還不如我一個孩子，真是廢！”

霍栩如是道，然后在地上踩出由重到輕的步伐，裝作離開的模樣，卻與此同時小心推開了面前陋的木門。

“吱——”

生銹的門軸出刺耳的聲響，孩兒如同一只貓，靈巧地躥進去，再轉悄悄將門合攏。

屋黑燈瞎火，靜悄悄地，約可以聽得到年輕緩的呼吸……

嗯？等等，再怎麼樣，也不應該聽到呼吸聲吧？

霍栩子一僵，緩緩扭頭，一個晃晃悠悠的白影子，便在眼皮子底下從里屋飄出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