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澄跟他強調:“我并不是怕回家,真的想請你吃飯。”
程如山:“知道。”
回去的時候程如山開車,讓方澄坐副駕駛,給他時間理理思路平復一下心,想想怎麼回去應付家里的局面。
方澄雖然看似無恙,心頭卻有怒火翻涌,黃翔宇出事,老頭子就讓他家去吃飯,到底誰在中間主導,不言而喻。
老頭子到底有沒有包庇過他們?
這個懷疑讓他心沉重,思緒一下子就陷往事的深淵中。他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回憶過去,這一刻卻毫無滯地仿佛被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摁進去。
當年他媽媽是軍區醫院的大夫,爸爸工作太忙,家里的所有事都落在一個人上。運期間為了不犯錯誤,家里堅決不用保姆,什麼事都是媽媽親力親為。既要照顧老人孩子還要工作,結果生病而不自知。等覺得自己有病不得不檢查的時候,卻已經無力回天。最后的日子疼得非常厲害,方建華能陪最后一段時,可他卻總是工作忙,連一個整天都沒陪夠。甚至在最后一個生日的時候,還要去工作。可依然笑著諒他工作辛苦,局勢艱難,要顧全大局,并且還讓他和姐姐不要責怪爸爸。
他怎麼能不怪!
等媽媽走后,他一度非常憎恨方建華,都是他私自不關心家庭,才會導致媽媽病重無藥可醫的。
如果不是姐姐從中周旋,做他和爸爸的潤劑,估計他很早就叛逆出逃了。
就在他打算原諒爸爸的時候,他居然二婚了,娶的還是軍區醫院的大夫。
方澄就覺得吃了屎那麼惡心,你年紀不小,想要二婚有個人陪伴,你可以娶個鄉下婦,可以娶個喪偶婦,可以……為什麼一定要娶一個軍區醫院的年輕大夫!
一個看起來不是多貌,卻溫,擅長抓男人心的人。
打著關心方建華的健康旗號,每天跟他撒,各種哄著他回來吃飯不要忙于工作。向來工作狂的方建華,居然答應了,也真的時常回家吃飯,最后更是天天都在家里一起吃早飯。
這麼半年以后,大夫生了一個兒子,老頭子居然高興得合不攏,方澄再也忍不了,和他們關系越發冷淡,后來直接搬出去。
為此他甚至和一直很好的姐姐鬧翻,不想再和往來。
他當然不會都告訴程如山,只撿會出現在檔案上的資料說說。程如山本也不是喜歡打探別人的人,他不說,自然也不問。
到了大院,他對方澄道:“我回去換服。”
方澄揶揄他:“又不是相親。”
程如山看他心那麼郁悶,笑得那麼勉強,就道:“我想回去看看媳婦兒。”
方澄:“了解。那我也去洗個澡換件服。”
他們把吉普車開到院門口,文生和大寶小寶正在南墻下栽種花草呢,扦幾棵以后會開大朵的月季花,栽上兩棵大朵的地瓜花,等夏天就一片花團錦簇,漂亮得讓人什麼煩惱都忘了。文生一邊干活一邊唱戲,針地練習唱功。
三人看見他們,立刻就往家跑,文生:“娘,我爹回來了。”
方澄直接回房間拿服去洗澡,沖完換上干凈服,去后面跟姜琳等人打招呼。
姜琳:“你們吃飯沒?”
方澄:“沒吃。”
閆潤芝:“給你們留了呢,快來吃。”把早飯從鍋里端出來。這個季節的習俗就是搟餅,很大很薄的餅不管是鏊子烙的還是鍋里蒸的,卷蛋、卷菜都很好吃。另外還有雜糧粥,放了紅糖,甜甜的。
方澄看著新鮮的豆芽菜、土豆、馬蘭頭,還有閆潤芝自己做的蛋末醬,他沒有什麼心理斗爭地就坐下吃早飯。
程如山:“……”已經八點半了。
姜琳給程如山卷餅,閆潤芝給方澄卷。
程如山看閆潤芝要往里面包蔥,就提醒:“娘,澄一會兒要回家,不要吃蔥了。”
方澄:“為什麼不吃?蔥蒜一起吃怎麼樣?夠不夠味兒?”
程如山:“……”
姜琳笑起來,“不要,吃完嚼點花生或者茶葉好了,再刷刷牙。”
方澄真的了,大快朵頤,覺沉悶的心都好一些。
大寶小寶把他們在菜地里挖的薺菜、苦菜洗了拿過來,“蘸醬吃啊,新鮮得很。嫲嫲最喜歡吃。”
方澄:“我不喜歡吃苦菜,太苦。”
文生:“我也不喜歡,真的苦。”
小寶:“嫲嫲,你為什麼吃啊?”
閆潤芝笑道:“因為苦的東西敗火啊。人要是心里窩著火下不去,你吃上一把苦菜,立刻見效。”看方澄雖然笑著,可眼神著火氣,藏著一團郁。這樣的覺懂啊,憋久了會把自己憋出病來。
姜琳把掐掉,給他倆苦菜蘸醬,兩人都不主吃。
程如山瞅著,眼神帶著委屈,“媳婦兒,我也吃嘛?”我的火氣和他的不一樣,我只需要媳婦兒。
姜琳笑起來,喂了他幾棵,“這可是文生和大寶小寶挖來的,別浪費。”
最后兩人吃一肚子苦菜,文生和大寶小寶瞎參謀,讓漱口刷牙吃糖,結果依然不下去滿的苦。這會兒的方澄,漫說生氣憋火,簡直可以坐化飛升的佛。
姜琳看程如山進臥室,跟進去,“你一晚上沒睡,快睡會兒吧。”
程如山手在腰上一勾將在墻上,垂首吻過去。
姜琳眼睛都瞪圓了:苦!!!
程如山笑了笑,又啄了啄的,“你自己喂的啊。”
所以這是自己作的苦,自己要吃完嗎?
他又親,末了放開,“我陪澄回家吃早飯,中午你們吃,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姜琳:“你們要去方澄家?因為黃翔宇?”神特麼吃早飯,才不信!要回家吃早飯的方澄,在家吃了一頓子餅卷菜?
程如山點點頭,“他們沾親帶故。”
姜琳就不多問,“那快去吧,澄等你呢。”
程如山出去,在院子里和閆潤芝說一聲就去外院。
方澄看了他一眼,“不苦啦?”
程如山:“苦嗎?我吃過兩個月的野菜,苦的甜的酸的辣的有毒的無毒的,小意思。”
方澄:“……”
這一頓早飯對方澄來說,吃得相當值。他已經不再憤懣,就連積在心頭的郁氣似乎也被苦菜和他們那暖心的話給沖淡了。
他徹底冷靜下來,不會再被憤怒影響緒,也能很理智地回家跟黃淑好好過過招。
他是真羨慕程如山,有歷盡苦難不改良善溫的爹娘,傳給他鋼鐵般的意志,有能文能武的解語花妻子讓他哪怕再冷酷依然保留心底最深的溫,有開心果的大小兒子讓他生命得以延展。
人生能這樣已經圓滿,從前經的種種苦難,就當獲得這圓滿的歷練。
如果他能有這樣的圓滿,他愿意經十倍百倍的苦難,哪怕是沒頂的深淵。
只要能留住媽媽的溫暖。
03
軍區大院有一片特殊的建筑,都是獨棟小磚樓,三層,中西結合的樣式,據說是民國時期流傳下來的。司令員、副司令、政治部主任等分在這里住,有單獨警衛和巡邏士兵。
方家住在西頭那棟,三層紅磚小樓,看起來最樸素。
方家如今只有方建華、黃淑和小兒子方澄彧在家,大兒方澄霞自從和弟弟鬧翻以后,搬到醫院宿舍住,如今回來也。
以前到什麼節日或者隔三差五的,黃淑也會方澄回來吃飯,不過他基本都不理睬。就算讓方建華出面,如果沒有非回不可的理由,方澄也并不給面子,類似相親、吃飯什麼的,方澄是肯定不來的。
今早天不亮接到娘家火急火燎的電話,弟弟和二妹夫被派出所扣留。一下子就急了,仔細問了問,這一次真的不是弟弟犯渾,他就是去省大參加聯誼會,結果和同學起了點沖突,但是也不至于就被派出所扣留啊。
想著弟弟可能被打了,就心疼得不行,弟弟從小就沒挨過打吃過苦,磕一下就疼得不行,這被派出所關起來,還不定怎麼樣呢。
在黃淑的心里,弟弟還是小時候那個生慣養怕疼會哭的小男孩。
又直接給派出所打電話,結果孫隊長帶人辦案不在,只得等到天亮再打,孫凱旋卻說方澄親自報案,他不得不慎重,不能隨便放人。
沒想到方澄手,立刻認定他故意針對自己,拿弟弟下手。委婉地讓方建華方澄回來吃飯。勤務兵去,回來說不在大院,出去了,黃淑才打電話給常所長。
看看表,這都九點了,方澄還沒來?
笑道:“小蓮,你去看看澄怎麼還沒回來?”
保姆小蓮就讓勤務兵去看看,回來說方澄已經回來,先去了宿舍。
黃淑朝坐在木沙發上看報紙的方建華笑道:“澄好久沒回來,略等等也是應該的。”
方建華皺眉,“算了,我們先吃。”已經等了一個半小時。
黃淑忙攔著他,“不要著急,再坐坐,興許一會兒就來的。”
過了一會兒,勤務兵說方澄和一個人過來了。
黃淑面有疑:“和誰?何亮嗎?”
勤務兵:“好像是運輸隊的程隊長。”
黃淑:“他來干什麼?”難道是幫方澄害翔宇的人?認為這不是什麼大事兒,把方澄回來,讓方建華說一聲就的。
說話間,就見方澄和一個青年一起走過來。
方澄穿著軍裝,那青年卻是略奇特的服,和軍裝一樣的布料,但是兩側有口袋,上的口袋是斜式,左臂外側有口袋。雖然款式不常見,穿在他上卻出奇的好看。
怎麼不記得運輸有這樣俊秀拔的一個青年?
平時上班,回家就在這里,際的也都是上層的太太們,跟大院那里的人來往不多,所以哪怕程如山在家屬區揚名,也只是在小青年堆里,并不會傳到這里來。
黃淑笑著走到門口,“澄回來啦。你爸爸等你半天了。”又朝程如山笑了笑,“這位是?”
方澄神態冷淡,聲音也不冷不熱的,“這是程如山,運輸隊的二隊長。”
黃淑笑得越發親切溫,語氣卻有些堅持,“澄啊,今天你爸爸想和你安靜地吃頓飯,你看……”
言下之意,你不打招呼就帶外人來,實在是有些唐突,不大好。
要說娘家事兒,自然不想外人聽見,哪怕何亮也不行,更何況是不認識的程如山。
方澄卻沒理睬,而是對程如山道:“這是方師長的繼室,黃阿姨。”
黃淑眉頭微微一蹙,卻依然笑道:“程隊長,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覺得也許程如山是來走后門跑關系的,“我們方師長不在家里接待工作……”
“程哥是我邀請來吃飯的。”方澄再一次打斷,已經開始不耐煩。
以前黃淑還會對他做做表面功夫,關心一下,后來方澄因為總找些人來給他相親,他直接撕破臉搬出去,兩人就徹底路人。當著老頭子的面,會做好后媽的本分,在背后,兩人視而不見的,誰都知道誰,本不用裝。
黃淑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請進,就是沒提前打招呼家里沒準備這麼多人的飯菜。我們家老方節儉得很,每頓大家吃七八分飽,絕對不浪費一點的。”
方澄瞥了一眼,毫不掩飾的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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