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穀雨和小劉來啦?」隊長嬸一推門進來,看見新婚小兩口就笑著打趣道,「新郎新媳婦,咋得空走親戚?」
小兩口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劉江東忙解釋說他們今天回門,從娘家來的。隊長嬸是他們的人,不過結婚時劉江東那邊宴客,赴宴的是老隊長,被請去縣城喝喜酒。
隊長嬸提起這事,就撇著說撿了個現的人,卻讓老頭子沾了。不過看著般配的小兩口真心高興,問了些婚後的生活安排。
「江滿啊,你叔讓我來跟你說個事兒。」隊長嬸指指隔壁,「過了年,上面來了個駐村幹部,你叔說大隊部商量了一下,打算安排在這隔壁住,生產隊也沒別的合適地方給他住。」
要有鄰居了?江滿忙問:「啥樣的駐村幹部啊,男的的,多大年紀了?」
「男的唄,你多咋見過咱農村的當幹部了?」隊長嬸想了想,「說是啥……啥部門工作組來的,預備在村裏駐半年,指導工作。人我也沒見過,還沒來到呢,你叔在公社見過的,聽你叔說四十來歲年紀,這一兩天就該來了。」
「行,嬸子我知道了。」江滿點點頭。
等隊長嬸一走,江穀雨就問:「姐,這事隊長叔咋還專門嬸子來跟你說呢?」
「這是生產隊的房子,隔壁住誰我也管不著啊。」江滿笑笑說,「老隊長為人周全,無非是我心裏有個數。」
「你說這隔壁安安靜靜的多好,也不知搬來個啥樣的。」
「鄰居唄,能就,不能你就客客氣氣的。」江滿說,「橫豎他也住不長久。」
生產隊第二天就派了幾個人來收拾房子,多餘的床抬走,衛生打掃一下,廚房還給捯飭了一下,破掉的灶臺修補好了,換了新的鐵鍋,連燒的柴草都給準備了,保證人來了就能做飯。
院子裏的蒿草夏天就姚志華剷除乾淨了,江滿原本還說,這院子要是一直空著,開春乾脆翻起來種點菜,省的閑著浪費,這下子也不用種了。
兩天後,老隊長和大隊部幾個人,陪著駐村幹部來了。聽到隔壁有靜,江滿就抱著孩子,隨手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子,悠哉悠哉去老陳嬸子家串門。
隔壁門口停著一輛軍綠的小吉普車,同來的好幾個人,都站在院子裏說話,看樣子有公社的人,其中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穿個軍綠棉襖,打扮得認真,手上還拎著行李包。
江滿抱著孩子經過,便徑直去了老陳嬸家,老陳嬸子正跟小兒媳婦站在門口聊天。
「嬸子,你幫我看看,小孩的鞋這麼做行不行?」江滿拿著鞋子,「您說這鞋底是不是有點了,我也不懂,就了幾層布。」
「不,這樣就行。」老陳嬸子把鞋子拿在手裏試了試,「小孩剛學走路,就得穿這樣的,等到兩三歲上你才能給穿納的鞋底。」下抬了抬,指指隔壁的空屋子,「這是要住人了?啥大人搬進來了呀,我看大隊幾個幹部都跟來了,還是小車送來的。」
「不太清楚。」江滿搖搖頭,「好像是啥上邊來的駐村幹部。」
「咱兩家倒是跟上級幹部當鄰居了。」老陳嬸子笑道,「也不知帶不帶家口來。」
江滿跟老陳嬸子婆媳倆聊了幾句,抱著孩子又去後邊堂嬸家串了個門,等回來時,吉普車已經開走了,大隊幹部們也走了,抱著孩子走過去,正好軍綠棉襖的人手裏端個盆出來,容長臉,眼睛細長,看見江滿細長的眼睛瞇了下,江滿便笑笑點點頭,主打了個招呼。
「今天天氣好,你們這是搬進來啦?」
那婦像是沒想到江滿會主打招呼,作頓了下,放下盆走出了出來,說話慢聲細氣的,有些矜持地笑道:「搬進來了。這是你家孩子啊,幾個月了?」
「七個月大了。」江滿笑著說,「暢暢,問伯娘好,伯娘以後要跟我們做鄰居了。您怎麼稱呼啊?」
「我們家姓趙。你們住在隔壁呀。」那婦說著往自家院裏看了看,「我們家老趙是從縣農工部來駐村工作的,以後跟你們住鄰居了,他工作忙,拜託你們多幫著關照一下。」
「您不是跟著一起過來呀?」
「我們家在縣城,家裏老人孩子的,我不能跟著過來長住,頂多偶爾過來幫他收拾一下。」那人轉看看院子,正好男的拿著塊抹布出來,圓方臉,幹部裝,看見江滿站在門口,就微笑點點頭,洗了下抹布又進去了。
江滿說:「我還以為,你們是一家子搬進來呢,還尋思以後就熱鬧多了。您可不知道,我們這村子最邊上,平時有點冷清了。趙同志一個人到我們農村,工作生活可夠辛苦的,我們農村,條件到底差了,跟你們城裏不能比。」
「他到農村就是來給廣大社員吃苦服務的,辛苦也是應該。就是這條件,我們來之前,就說要有個合適的住,最好獨家獨院,食宿用水要方便。這房子——」
那的指了指院子裏,「兩間房子地方倒是夠住了,衛生差了點,反正農村地方唄,我們再仔細打掃一下。就是他在家沒做過飯,這種土灶更是沒燒過,還不知道他怎麼吃飯呢,又不好生產隊專門給他安排人做飯。反正一個大男人在外邊,怎麼都不能人放心。」
「一個男同志獨自在外生活,工作又忙,可不是不放心嗎。」江滿想了想,笑道,「你看我,我們家孩子他爸自己長期在外地,正月十六走的,估著昨天該到了,我這幾天心裏都不放心呢,心掛兩場的。」
「你家孩子爸不在家呀?」那婦眼睛在上盯了下,眉頭一皺眼角微瞇,表有些僵。
「不在家,長期不在家。」江滿說,「我男人在滬城遠著呢,得半年才能回來一趟。」
那婦看看後兩間屋的小院:「那平時就你跟公婆在家呀?」
江滿把孩子換了條胳膊抱著,笑得一臉心沒肺:「哪來的公婆呀,我公婆不喜歡我,住得也遠,他們住在村子東北角呢,我生了孩子都不管我,啥也不幫我,家裏平常就我自己,整天一個人帶孩子都累死了。」
看著那婦臉微變,江滿抿笑笑道:「你家趙同志往後住這兒好,這地方在村子邊邊兒,平常就是太清凈了,隔壁再沒人,我一個人在家都害怕。生產隊安排趙同志住在這邊,肯定也是考慮你們的要求,獨家獨院,有水井,這房子前些年安置知青才建的,在我們村裏算好的了。就是這地方平常人,有個啥事也沒人知道。」
看著那婦臉多雲轉,江滿卻心大好,繼續笑著說:「趙嫂子,不是我多,您呀真要是不放心,要麼您跟著搬過來住,要麼您可得把趙同志的生活安排好了,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能全心全意為我們廣大老百姓服務。」
「那我要能跟著來還說什麼!」那婦拉著個臉。
江滿:「我們村裏好的,就是這地方有點偏了,條件也有點艱苦。趙同志來駐村做貢獻,按理說應該住到人多的地方,紮老百姓,跟人民群眾打一片,半年後他駐村結束,名聲好工作好,回去也好表揚提拔。」
「同志你好。」男的從院裏出來,對江滿點頭笑笑,「你們說啥呢?」
「說這房子不合適。」的拉著個臉,回頭暼了男的一眼,「你看看這房子,生產隊還說派人打掃過了,到都是灰,位置又偏,離村子中心有點遠了。當地幹部這是咋安排的,你要在這地方住半年呢,生活上能方便嗎!」
江滿心說,這不是你們要求獨家獨院、食宿方便嗎,你以為農村到都是閑房子?人家知青在這房子裏生活了好幾年呢,也沒見死一個。
「你這話說的,收拾收拾不就完了嗎。」男的說,「農村艱苦,人家生產隊已經盡心安排了,就你挑剔多。」
「看你這話說的,倒是我挑剔了?」的氣呼呼質問,「你會燒火?你會做飯?誰給你洗裳?你在家干過啥呀,我不在你邊,你指找誰給你洗服做飯呢?指田螺姑娘?」
「我說你這人咋回事呀,好好地發什麼神經?」男的把抹布從左手砸到右手,也拉下了臉,「你不幫我收拾就算了,你別來別來,我是來工作的,你當我來農村清福來的?」
「我這還不是關心你?我關心你你還嫌棄了?你給我說說清楚,你啥意思呀你?」
「你,你還講不講道理了!」男的哼了一聲,看了江滿一眼,扭頭進去了。
的瞪著男的背影,轉看看江滿,臉更加不好了,那意思你看著我們兩口子吵架,你還不走呀。
江滿抱著孩子笑瞇瞇卻沒有走的意思,笑笑說道:「嫂子,你看趙同志不理解,其實你真是關心他。其實大隊部的房子也是新的,周圍住家也多,還更安全,離廣大人民群眾也近。就是沒有獨立的院子,也沒有水井,不過大隊部人多呀,整天不斷人,生產隊有民兵還有聯防隊,趙同志從上級來我們村裏做貢獻,哪個還不能幫趙同志挑個水、做個飯呀。」
說完,才抱著孩子優哉游哉進了自己家的門,把大門一關,隔牆聽著隔壁兩口子又吵吵了幾句,聲音得很小也聽不太清楚,玩味地笑了下,就先抱著孩子回屋去了。
一中午都沒聽到隔壁有靜,江滿自己做飯吃飯,等到摟著孩子睡醒一覺,聽見隔壁又有靜了,便抱起孩子出門去看,民兵連長姚大軍領著幾個人正在往外搬東西。
「大柱,幹啥呀你們這是?」
「三嫂。」姚大軍隨手指了下,「隊長叔讓我們來搬東西,趙同志說不住這邊了,說要以工作為家,要搬到大隊部去住。」
江滿看著幾個人抬出來一張床,還有鋪蓋行李,笑道:「上午搬來,下午搬走,你說這圖的個啥呀。」
「嗐,圖的給我們找活兒干唄,中午去說的,又使喚我們把大隊部趕收拾一間屋子出來,趕著給他搬過去。」姚大柱搖搖頭,「橫豎我們不值錢。」
肖秀玲領著小陸楊過來,看見幾個人搬東西,就用下指了指:「咋回事啊,不是上午才剛搬來嗎。」
「我哪知道啊。」江滿笑嘻嘻地說,「人家不想住了唄。」
肖秀玲:「我咋覺是你給兌走的呢?」
「別瞎說。人家不想住這兒,關我啥事啊。」
江滿笑嘻嘻把暢暢放下來,暢暢穿著連連腳的棉,又怕在地上弄髒了,就讓小孩站在自己兩隻腳上,彎腰抱著小孩:「暢暢,你看楊楊哥哥自己會走路,你也學走路試試。」
扶著小孩,小心地彎著腰,一步一步帶小孩往前挪,小陸楊還張開兩手在前邊引,肖秀玲搖頭笑道:「爬都還沒學會呢,就想走路。」
「你這兩天咋不來串門?忙活啥呢?」江滿問。
「嗐,別提了。」肖秀玲拉了下小陸楊,「別弄小妹妹臉,生氣不跟你玩了。」
兩人進屋坐下,肖秀玲說,陪弟相了個親,沒。
「一照面,方明顯是看上了,一打聽我們家況,就不同意了。想想也是,我們家窮富不說,誰讓我這個大姑姐不明不白住在家裏呢。」
「你整天著什麼急呀,你弟又不大。」江滿搖頭嫌棄,「不是我說話難聽,要是因為你這個大姑姐,這樣的姑娘不要也罷,你們一家子好人品,家底子也不窮,這也是你的家,你又不吃閑飯,你這個大姑姐是礙著了,還是要養了?」
「我弟過完年十九了,人家跟他一般大的,都有結婚生孩子的了。也不能說人家不對,你想想也是,誰家姑娘嫁人,願意家裏長期住著個大姑姐呀,還帶著個孩子。」肖秀玲談起這事,緒就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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