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有家法,若是因罪而逐出去,就沒有了分家產的資格,如此一來,正好三房的家產就能到手了。
「這怎麼行?」
徐澤愣了下搖起扇子:「老太爺臨終前一再代不許分家,此事事關重大,咱們幫著掩瞞還來不及,哪還能大張旗鼓地治他?再說了,這事是真是假還難說呢。倘若沒這回事,倒是我自己把這話給捅開去了,豈不是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誰讓你大張旗鼓地治?」馮氏站起來,「眼下因著馮家這事,便是假的你也只能當真!你只需私下告訴他犯了什麼家規,不由分說逐了他便是!馮家自然也不知道,只當我們已經有過代,豈不是兩全之策?」
徐澤脧了一眼。
「你倒說的輕巧,他們孤兒寡母地出了徐家,怎麼過日子?再說瀅姐兒與崔家還有婚約,將來出了嫁也還能帶契徐家幾分,不管怎麼說,崔家娶了,總不能連我們這負有教養之責的伯父伯母都撇在一邊罷?逐出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馮氏聽到崔家二字時頓時噎了噎。崔家掌著親軍十二衛,這樣的好親戚,的確不是那麼好攀的。
但並不退讓:「既不肯逐,那就打!有了這把柄,你還怕什麼?!」
徐澤無言以對。
誠然如此,他就是把徐鏞逐出去或打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三房畢竟只有這一個兒子,若是徐鏞出去了,楊氏母還會在徐家呆下去嗎?
到那個時候不管崔家還履不履行婚約,反正他徐澤是攤不上崔家什麼好了。
他不是不想沖徐鏞下手,而是有他的考慮。
馮家不就給他甩臉子,他總不能一輩子直不起腰。徐鏞與宋澈那事不管真假,總之能確定的是他們之間往來必然切,他何必再跟自己過不去?裝作不知地留下徐鏞在府,一面借著他跟宋澈的關係攀上端親王,一面又借徐瀅的婚事攏絡住崔家,這不是好的事麼?
但這些話卻是不能跟馮氏明說的,馮氏一心想著靠馮家撐腰,又怎麼會容許他生出別的心思?
他端茶喝了兩口,起道:「我還有點事,不用等我吃飯了。」然後抬腳出了門。
馮氏追到門口要喚住他,他卻是兩腳抹油似的不見了人影。
馮氏氣得在屋裡跺腳。坐回榻上咬牙切齒半晌,卻是又抬了頭,氣恨地喚來了春梅。
「把楊氏給我過來!」
徐瀅從余延暉那裡得知了馬料里的,趁著下晌徐鏞午歇起來,便說了給他聽。
「不知道哥哥有沒有懷疑的對象?這苦艾草並不難到手,如今看起來,倒是長房嫌疑最大。」
畢竟只要徐鏞被害死了或者殘了,三房就基本上沒出路了,長房要侵佔三房那份家產不是輕而易舉麼?
「不。」徐鏞凝眉搖頭,「我們背後還有個楊家,雖然說相隔得遠素日得不到什麼幫助,可一旦出了大事,舅舅們必然會出面的。馮氏不一定有底氣惹得出這麼大的禍。而且,馮氏這個人並沒有太深的城府,如果是下的手,必然會出些馬腳。」
徐瀅覺得有理,畢竟他比更了解馮氏。
可如果不是馮氏,又會是誰呢?
二房至今把他們當空氣,二房的人也從來沒往三房過腳,跟長房也保持著不咸不淡的關係,二太太黃氏是淮侯的侄,父親也是個正五品的兒,並沒有理由值得向三房下手。
這裡正納著悶,忽見楊氏打院門下匆匆路過。
徐瀅聽說是馮氏傳去長房,就不由站起來追上去。
楊氏在廊下回頭等。
徐瀅看看天,都快傳晚飯了。這個時候傳去,多半不是什麼等閑事。便說道:「多半是因著得罪了馮清秋那事來的,昨兒大伯過來沒拿哥哥怎麼著,倒是又給他請了大夫,這是按捺不住了。」
楊氏在門檻下睜大眼:「你怎麼知道?」確切地說應該是怎麼會有膽子揣測馮氏的意思?從前可沒有這麼做過,關鍵是從來沒有這麼冷靜有條理地作過分析。
「吃一塹長一智。我這也是被磨出來的。」看了一眼,說道。
楊氏臉上就有了愧疚。想想徐川死後這十年裡,他們兄妹在徐家過多冷眼,在長房手下捱過多懲罰,而這個當娘的除了事後抹抹眼淚別的事全未做過,如今終於連素來聽話的瀅姐兒也埋怨起來了。
心裡悲愴,但是堅強地起腰道:「你放心,反正說什麼我都不回便是。」
徐瀅有些無語。
不過想想,突然讓跟馮氏對上也不現實,就說道:「我隨您去。」
徐瀅還沒到過長房。
原主打小從了楊氏的那套,深信閨家就該端靜溫婉,徐瀅從前世里爬滾打過來,深知這些士大夫鼓吹的訓誡害人不淺,原主便又了個活生生的例子。如今徐二姑娘換了個瓤,總不能讓也跟著窩囊下去,否則人人都當三房母是氣包,也是很煩惱的事。
徐老太太退居榮安堂去了,馮氏住著正院,徐澤暫且無妾,偌大的庭院略顯安靜。
大姑娘去年已嫁給了雲南知府做次媳。馮氏打的一手好算盤,挑著個門戶並不低的人家讓繼嫁了,落了好名聲,但卻打發到了那天高地遠之,這一出了閣真正了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沒有這個人一般了。
馮氏除了徐冰之外,還生了三爺徐惜,今年八歲。
徐瀅跟楊氏到達正房的時候,徐惜正在屋裡看他拿彈珠砸小丫鬟玩兒,小丫鬟十一二歲,鴿卵大的玻璃珠一下接一下砸在臉蛋手臂上,抱著雙臂不敢出聲,也不敢,連避讓都要很小心,眼裡都有了淚,徐惜卻咯咯笑個不停。
徐瀅們到了屋裡站定,馮氏也還是靜靜托腮著兒子玩樂而未出聲。
楊氏站了會兒,賠笑道:「大嫂怎地也不點燈?仔細惜哥兒磕著了。」
「點什麼燈?濟安堂的葯可不便宜,每日三劑下來,一二兩銀子便沒了。雖是怕磕著孩子,有什麼辦法?到底鏞哥兒是嫡長孫,省錢給他治傷要。」馮氏漫聲說著,直到坐直喝了口參茶,這才眼看向們。又是一驚:「喲,是你們,春梅怎麼也不告訴一聲。」
春梅過來道:「奴婢本要傳話,是三太太擺手說不必了的。」
楊氏張無言。
徐瀅也往座上的馮氏看了眼。
四旬不到的年紀,吊梢眉,三角眼,正三品的侍郎夫人而已,即便不出門,頭上卻也著滿頭珠翠,上一雲錦緞子,連鞋尖上都簪著蓮子大好幾顆紅寶石綴頭,似生怕別人不知道執掌中饋手上貪了有錢。
徐瀅閱人無數,看這打扮,對馮氏的深淺大略有了底。
楊氏進門時何曾擺過手說不必通告?又有那省燈油錢給徐鏞看病是什麼意思?難不偌大個徐府連二兩銀子的葯錢都出不起了?馮氏擺明了就是讓們難堪,不過這點伎倆並不值得出手,反正出錢的是公中,兌完了不還是得老老實實付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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