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工，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兒墩兒地往前追，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後殷切地拉著青年的手，熱無比地說，“王工，今晚我請客，你可千萬要賞臉。”

被喊住的青年名王雱，是省所裏最年輕的工程師。他設計天馬行空，進所裏之後解決了不積留已久的重要問題，很得上麵喜歡。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經有約了。”

王雱確實有約了，一場相親。他坐上來接自己的車前往約定地點。王雱的在十年前為了救一個險些命喪車的小孩沒了，現在裝的是義肢，不能自己開車。

負責接送他的司機相當健談，一路上起了不話題。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個話茬兒都沒接上。司機討了個沒趣，隻好住了。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獨自走了進去。一個恬靜的孩坐在約定的座位上，神平和從容，瞧著像是仕圖裏走出來的窈窕淑。當然，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賢良淑德的木頭人，的氣質、眼底蘊藏著的聰慧與沉靜都是同齡人很難媲的。

沒想到相親對象竟是這樣一個孩子，王雱眼裏掠過一欣賞。

王雱平日裏每天和圖紙、工地打道，有時候紮進深山老林、深河大海裏好幾個月都不會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沒想過談的事。

並不是說王雱真那麽無無求，隻是他這樣的工作、他這樣的況，沒必要非要為了走全所謂的“人生必經之路”而結婚生子。這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伴不負責。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邊，禮貌地向對方問好。他的態度很坦然，並沒有刻意瞞自己曾經失去一條的事實。

王雱從腦海深調出對方的資料，他這次的相親對象姓司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別，工作也很不錯，是省第一醫院的醫生，中西醫都學得很不錯。司馬琰和他一樣把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奉獻了一大半在專業上，時間表湊到每天隻單獨出幾分鍾來理私人事務。

“你好。”司馬琰的聲音很和，和的人一樣給人一種無害的覺。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諱地問，“你的截肢多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著說，“怎麽，想問問我是不是還有幻肢覺？”

所謂的幻肢覺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之後，會覺自己的這部分肢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後都會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過這種痛苦的經曆，不過他是個樂觀而理智的人，總能有意識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過去，他雖然還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會再被幻肢痛苦困擾。

司馬琰聽王雱直白地把話說出來，臉有些發燙。第一次見麵、開口第一句話居然就問別人這種帶有冒犯質的問題，實在太不應該了。

司馬琰想道歉，對上王雱溫和的眼睛之後卻把話咽了回去。

眼前這個男人有著很好很強悍的心理素質。

司馬琰下意識地作出評估。

聊開之後，王雱和司馬琰都覺得彼此很投緣，可以為很不錯的朋友。

他們都是被家裏安排出來相親的，沒有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商量好對家裏說看對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開家門一看，他母親在陪弟弟做作業，臉上帶著滿含慈的笑容。弟弟今年九歲，是他傷了以後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親的驕傲，是母親向別人炫耀的資本。他出意外之後這份驕傲大概了些滋味，所以母親再次懷孕生下第二個兒子。

萬幸的是，父母對他有過的所有嚴苛要求都沒有轉移到弟弟上。

王雱關門，把寒風檔在門外。弟弟聽到靜昂起頭來看他，高高興興地喊：“哥哥你回來了！”

王雱走過去弟弟腦袋，說：“回來了。”

母親開口問：“怎麽樣？人家看上你了嗎？”

王雱好脾氣地笑笑，應了句：“應該看上了，約好下次再見。”

“難得人家學曆高，工作好，還懂醫，平時也好照顧你。”母親絮絮叨叨，“你可要抓些，早點把人給拿下。難得有個不嫌棄你這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王雱笑容不改，把母親的話都應了下來，回房間補畫圖紙去了。

再怎麽樣，生活還是得過下去。是他的母親，哪怕說的話有點兒紮人，他還是得聽著。難道他還能反駁說人家不好、人家其實嫌棄自己這個殘廢不？

別說人家確實好、確實沒嫌棄，就是人家真嫌棄了，王雱也不會說一個孩子的不是。

王雱攤開一張白紙，掃空了所有思緒，一心撲在新型水利建築的設計上。

又一個周末，王雱和司馬琰都被趕出家門，要他們去解決一下人生大事。王雱與司馬琰約了見麵，無奈地相視苦笑。他們都覺得現在這種生活好，忙碌而充實，本塞不下“結婚生死”這個重大議程。

見都見了，王雱不會沒風度地和司馬琰幹瞪眼。他邀請：“今天皇陵開放，聽說那裏有蘇東坡抄錄的《聖散子方》原稿，我覺得你應該有興趣。”

司馬琰一聽，果然來了興致：“那我去開車。”

所謂的《聖散子方》，相傳是北宋元年間流傳出來的藥方。

當時有個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發時拿出藥湯救治了不病人，蘇東坡和他相，看到這藥湯能救人後立刻追著巢元修問藥方。巢元修表示這是祖傳藥方，不能外傳，告訴他也可以，不過他得發誓不再傳給別人。

蘇東坡發完誓拿到藥方，轉頭卻傳了出去，還建立了一個安善坊的古代“公立醫院”。

蘇東坡推廣《聖散子方》很功，這個藥方很快變得廣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對，到了南宋時期京城發熱疫，一群蘇東坡迷弟表示蘇東坡大大說這個好用、大力推薦，都積極主地張羅著給患熱疫的人服用這聖散子。

用治療寒疾的方子治療熱疾會是什麽結果？結果自然是事與願違！

這就比如著火了，你想滅火，捧起火油嗤啦一聲潑過去。這火能滅嗎？肯定是不能的。

不僅不能滅，還愈燒愈烈，劈裏啪啦火勢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過，才對《聖散子方》有點印象。哪怕這方子曾經因為被人用錯了地方而鬧出無數人命，它仍然是一個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馬琰的車，兩個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這邊本應該熱鬧得很，這天看起來卻靜謐得很，王雱兩人離開停車場時竟沒有看見幾個人影，天沉沉的，看起來像要下雨。

司馬琰才剛折返把車上的備用傘拿下車，豆大的雨點已經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擊著石板砌的結實路麵。

司馬琰忙跑到王雱邊打開傘。王雱個兒高，手接過司馬琰手裏的傘，讓傘微微地往司馬琰上傾斜，擋住到濺的雨花兒。

司馬琰的目悄然落到王雱上。王雱這個人永遠很平和，哪怕半邊肩膀被雨水打了也毫不顯狼狽。可有種難言的直覺，覺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著一顆不如表麵般溫文的心。

他有一雙令人挪不開眼的眼睛。

雨勢太大，兩個人也沒來得及看前麵是什麽地方，急急地走進前方一屋簷下躲雨。王雱腳剛邁進屋簷，忽然覺腳下不對，低頭看去，他的落腳竟變一個詭譎莫辨的漩渦。

那漩渦散發著瑩瑩綠，直直地將王雱整個人吸了進去。

彌留在這世界的最後一瞬間，王雱抬眼朝司馬琰的方向去，隻見司馬琰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另一個漩渦吞噬。

風停了。

雨停了。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_與_在_線_閱_讀_

兩個子從天而降，在地上來找去，終於如釋重負地在角落裏找到兩顆圓溜溜的綠珠子。

還好還好，沒有真弄丟！

年長些的子罵年的子：“你別跑去和龍太子打架，真要把這倆胎珠弄丟了有你好的！人家那邊正等著生產呢，要是生出傻子你人家怎麽辦？”

兩個子邊說著話邊化為虛影，消失不見。

天氣轉晴，碧空上的雲已被風吹散，出澄澈如水的碧藍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親正在收拾著剛在因為下雨收了回來的服。愣愣地看著眼前空了不的架子，忽然到口一陣悶疼。

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麽……好像忘記了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與此同時。

公元1044年，慶曆四年春，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嬰孩呱呱墜地，發出了來到這個陌生時代後的第一聲哭。

作者有話要說：

注：聖散子方相關故事源於文獻《宋代疫與聖散子方》

第二章(修錯)

慶曆六年冬，開封早早飄了初雪。一輛牛車轆轆地過護城河，駛向南熏門。守城的衛兵穿甲立在雪中，哪怕風雪積在肩膀也不曾抬手去掃。負責核檢的衛兵有條不紊地查看著進城者的“份證”，一個一個地給他們做安檢。

牛車之中坐著三個人，一個是一文氣的文士，一個是挽著婦人發髻的年輕婦人；最後一個，是個年方三四歲的男孩。他頭發沒有像一般小孩一樣剃得剩下一小撮，服也穿得整整齊齊，看著乖巧得很。

這一家人是從揚州任滿回來的，文士名王安石，這三年都在揚州任簽書淮南判，幹的活兒大概就是揚州市政府辦公廳書，對於剛剛考上國家公務員的場新人來說很不錯的職位了。可惜的是王安石和領導韓琦不太對付，這三年幹得很不得勁。

這三四歲的小自然是王雱。王雱混混沌沌地長到能開口說話，從零開始學習大宋話。他隨著王安石在揚州長大，年紀又小，邊沒什麽參照，隻能索著學習，免得一不小心表現得太超前被人當妖怪燒了。

王雱的小心謹慎一度讓母親吳氏擔心不已，覺得自己生了個傻兒子，說話比別人慢、比別人，走路也比別人慢，不哭也不鬧，每天就自己坐著發呆（王雱偶爾攤開書認字，看起來就像發呆）。

別人生了傻兒子，那肯定是哭天搶地、以淚洗臉，吳氏偏不。吳氏因著王雱的“發育遲緩”憂心了一段時間，便想開了，可著勁疼王雱，把他當眼珠子護！

吳氏格爽利又潑辣，護起犢子來連王安石都敢撓，王雱在的翼護下活得快快活活，沒人能欺負到他頭上去。

王雱還帶著上一世的記憶。上一世他從小聰明，父母對他寄予厚，因此要求格外高、管束格外嚴格。他所有的時間都必須花在學習上，但凡考試丟了一分就得挨上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