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水榭，亭臺曲橋，暖樓臺閣，廣湖碧山。

這陳族府邸儘管富麗堂皇，奐，每隔幾步，便候立著端壺捧茶的小廝和婢，但大堂里的眾人，卻無心賞玩，都是眉頭鎖，神暗怒且又難堪。

「阿珩父親的？不可，不可！」

聽到族長陳況的問話，背脊早已佝僂了的陳詹一拄節杖，蒼老的臉上有了幾分慍怒：

「當年坐視他被玄真派帶上山，已經是族裏的不仁了，事到如今，又怎好不問而取，拿他父親的來退敵？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陳詹率先開口，幾個和他好的族老也是紛紛勸阻，各抒己見，原本沉悶的廳堂一時便嘈雜了起來。

「好了！停下！」

陳況額頭青筋狂跳，他大喝一聲，年邁軀猛得炸出炙烈氣，將這聲浪都得一靜。

「不當人子？可笑，可笑！難道族裏沒有供他用，供他吃穿嗎？這還沒讓他為族裏獻，只是借用他父親些許，陳詹，你便在這推三阻四，究竟是何居心？」

陳況老眼銳利，冷冷注視陳詹：

「當年族裏只是借你之手教養陳珩，他還沒有正式過繼給你呢！你在這裏搶著出什麼頭！」

「況且……」

他又轉向那幾個族老：

「陳珩自了玄真派后，三年裏從沒有一封書信寄來。如此刻薄寡恩之輩，你們在這裏替他說話，當他是陳族人？他自己呢，只怕早就厭棄這個姓氏了！」

「當年，的確是我們做的差了，他就是心有怨言也是應當的。」

一個族老勸解道：「堂堂一公子，淪落到為他人面首，這是族中對不住他的地方。」

「族中可沒有對不住他的地方，若沒有族裏的扶持，他如何當公子？我——」

陳況還沒說完，就被陳詹將節杖在地上用力一頓打斷。

「族裏是曾贍養過他，但這份恩早就在他山後就還清了，還有餘剩不。」

陳詹上前幾步：「你就敢坦言，在他上山後，你沒有藉著玄真派的虎皮來為自己牟利嗎？西城那幾片地宅和城外的良田土地，難道不是你以珩兒的名義賺來的麼？」

「就連曦兒被煬山道人看中索要這回事，不也是你妄自尊大嗎？不僅打了煬山道人的道，還揚言要玄真派發出道兵，剿了煬山道人的法場，你能責怪誰？！」

「……」

陳況一時無言，只是憤偏過臉去。

誰能想到晏蓁居然死了！

他陳族最大的依仗和靠山就這樣突如其來的倒了！

那日，他藉著酒意將平日裏便一直存著齷齪的煬山道人狠狠辱了番，看著煬山道人敢怒不敢言的面孔，心頭實在快意。

可世事總是無常。

沒過多久。

待得晏蓁死，陳珩被責罰的消息遲遲傳到容國時。

陳族上下驚愕失聲。

煬山道人擊掌稱快，飲了一晝夜的酒，連八。

在這之後。

煬山道人不僅向陳族索要萬兩白銀和十箱珍珠黃玉，還強令族長陳況將小兒陳曦下嫁給他做妾室。

失了玄真派庇護的陳族本無力與煬山道人相抗，眼看著，就岌岌可危了……

「哎，曦兒，進來罷。」

面對一眾心有不快的族老，陳況沉重嘆了口氣，手一招。

隨著細不可聞的腳步，門外轉進一個十三四的，

皮白皙，幾乎吹彈可破，貌俏，而神更是楚楚可憐，一見便人心生憐。

陳曦被父親喚進來后，含淚朝眾族老襝衽一禮。怯生生站立在廳堂正中。

「諸位族中弟兄，曦兒畢竟是我小，我怎能捨得啊？」

陳況也眼中含淚，指向廳中纖細如弱柳扶風的陳曦：「你們看這不更事的模樣，若是送去了煬山道人那裏，哪還能有命回來啊？」

「十三弟，我知你對我不喜，都是因為我兒那個蠢貨自作主張獻計，把珩兒陷在了晏蓁手裏，讓你一直怨恨我。」

他看了眼陳詹后，猛得拜倒在地：「可曦兒畢竟也是你叔父，是你看著長大人的，三哥求你了，救一回吧！」

陳況老淚橫流。

陳詹面晴不定。

可還未等陳詹答覆，一個年驕橫的大笑聲便傳遍了偌大陳府。

「救？怎麼救？你們還有別的手段不？」

那年聲音飄忽不定，如同鬼魅：「我父要定這子了，誰敢違抗？說不定他拔得頭籌后，我還能跟著喝口濃湯呢！」

「不好！」陳況猛得變。

這笑聲如此之大，府里的家生子和護衛們卻沒有分毫反應，顯然是被悄無聲息地制住了，連示警都來不及。

「十三弟！快些！三哥求你了！」

他對著陳詹大喝一聲，便猛得跳下廳堂，將自家兒負在背上，要逃出去。

可還沒等他衝出廳房，一群黃人就擋在了出口，為首的虯髯大漢更是只一掌，便將陳況打得倒飛，口吐鮮。

「該死……小丁，去將我暗室里的那個木匣拿來！」

見此景，陳詹也不再遲疑，厲喝出聲。

在他坐席后，一個面白無須的三十歲男子頷首，只腳尖一，就瞬間衝出廳房，連那虯髯大漢都沒能攔下。

「好！好！」

見陳詹護衛有如此了得的法，吐的陳況狂笑，他將兒陳曦小心放在一旁，再次鼓起神，朝那虯髯大漢纏鬥上去。

「上！一起上！拖到小丁回來！」

其他陳族宿老也怒吼一聲，衝殺過去，和那群黃人打鬥起來。

雖然一時間他們氣勢還尚可，但終究年老衰，氣不足，最後還是被悍不畏死的黃人了下去。

「這是……」

抬掌將一個黃人打得腦漿迸裂的陳況突然軀一，他眼中出不可置信之：「這是毒？好厲害的毒。」

「正是，如果不是這毒，我們還難大搖大擺地進來呢。」那驕橫年聲音又響起。

「下作！無恥！」

「老傢伙，你是不是想拖延時間，等到那什麼小丁的玩意來給你們解圍？」

那年又笑。

陳況心中突然生起不好預，他鬼使神差抬起頭，在廳房外的不遠，不知何時竟躺了被剝皮的。

已看不出前相貌，只是懷裏還抱著個木匣。

匣里是一本古書和幾枚古怪的符籙。

「小丁！」陳詹目眥裂。

陳況只覺得一時頭腦發黑，手上作慢了一瞬，被虯髯大漢一腳掃斷了臂骨，跌飛出去，再難起。

「喂，表弟，這小娘皮倒是水。」

虯髯大漢又一揮手，將一個上前攔他的族老打得橫飛，軀在牆上撞了塊。

他出扇大手，將陳曦抓在掌心：

「你和叔父在用后，把給我也玩玩如何？」

「你這胚只會食人，誰敢把給你？不給！」

那年又嘿嘿怪笑，聲音飄忽無定，任由惶急中的陳詹怎麼尋找，都找不到他的真所在。

「你這壞小子愈發不可了。」

虯髯大漢嘟囔一聲，他看向懷裏的木匣和符籙：「那是甚玩意？帶給叔父的話，能討他歡心嗎？」

「陳珩他爹留下的旁門左道，屁用沒有！」

「哦。」

虯髯大漢失應了一聲。

這時兩邊打鬥已沒有懸念，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只剩寥寥幾個如陳詹一樣的族老，還在艱難抵。

「咕……咕……」

虯髯大漢百無聊賴掃了眼，他看向手裏的，那上的香氣一縷一縷，讓他忍不住食指大。

「家父留下的旁門左道？」

這時，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突然傳來。

廝殺中的兩邊人馬一怔，遠遠的府門，依稀有兩匹白馬，上面載著人。

「為何，我從沒聽過家父還有留下？」

虯髯大漢臉一變，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起大刀就要擲出。

可他手剛抬到一半。

一羽箭便突兀破空而來，將他頭顱直接穿。

似開了的西瓜漿，被濺了滿頭滿臉的陳曦目瞪口呆，連哭也哭不出來。

利箭穿空。

在麻麻，令人眼花繚的箭影中，一個個逃竄的黃人被輕描淡寫殺。

頭顱開，紅白之淌了滿地，腥臭難聞。

這極寫意又極腥的一幕讓陳詹目瞪口呆，他看向府門，雙手忍不住抖。

「陳珩？你瘋了！你怎敢這樣殺我表哥！」

那驕橫年聲音又響起，此刻了貓抓老鼠似的從容，卻添了幾分惶急。

府門。

陳珩淡淡看了後一眼，那跟了他一路的狐裘大氅子連忙會意，取了支羽箭在手，紅著臉，恭敬遞給他。

「你藏得太差了。」

那雙自琴的手指修長如玉，輕易將六石弓拉滿月，而掌心卻未有毫，如同萬年無波的古潭。

天人彎弓。

箭如電。

弓弦一聲震響，一的水榭樓頭，隨著吃痛聲，便跌落下了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