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楚君歸這纔想起,還不知道博士的名字。
楚龍圖看著他,說:“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嗎?他楚雲飛,這是他給自己取的名字。小的時候,他的名字是鷹揚,不過他不喜歡這個名字,長大之後就自己改了。”
“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也沒有告訴過我他的本名。基地的人,都稱呼他楚博士。”
楚龍圖有些艱難地站起來,召呼楚君歸進了廚房,說:“我來弄些吃的,你把這些年的事都跟我說說。”
楚龍圖打開佈滿鏽跡的冰箱,取了些菜,慢慢切著。
楚君歸將記憶中的基地生活整理了一下,講給楚龍圖聽。記憶中的生活其實單調而簡單,太空基地規模再大,空間也是有限。小君歸能夠活的區域就那麼幾個,反反覆覆。在他的記憶中,除了鍛鍊就是學習,空餘時間大多是看著空無一的太空發呆。
一年當中,他能夠見到博士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
楚龍圖一邊聽,一邊準備晚飯。他手上的作異常穩定,只是聽到楚雲飛的時候,纔會明顯的停頓。
“你對你媽媽,還有印象嗎?”老人問。
楚君歸搖頭,“從記事時起,就沒見過媽媽。”
楚龍圖搖了搖頭,說:“一點也不奇怪。鷹揚那小子一門心思都在研究上,哪裡懂得哄人?什麼樣的人也沒法長期跟他一起生活吧。”
楚君歸不知該如何接口,只有沉默。
這時鍋中冒出大量蒸汽,晚飯已經好了。晚餐很簡單,就是兩大碗麪,不過有菜有。
“不知道你會回來,就簡單吃點吧。這個時間,什麼都買不到了。”
放在楚君歸面前的碗格外的大,簡直就像是一個小盆。他抱起碗,先是喝了一口湯,忽然神一振。
這碗麪的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好,遠遠超過運輸艦上的火大餐,更比他自己做的烤不知道強出多倍。
面對平生味,楚君歸早就把實驗的鎮靜拋到九天雲外,一口氣吃了個乾乾淨淨。
他放下碗,滿意地嘆了口氣。惟一憾,就是隻吃了個半飽。這碗麪雖然是兩個人的份量,但他那實驗的,可不是兩人份能夠餵飽的。
楚龍圖只是看著他,面前的碗都沒有過。看到楚君歸明顯沒有吃飽,就將自己碗裡的面撥了大半過來。
“這……”
“沒事,我老了,有時候晚上都想不起來吃飯。若不是你回來了,今晚我大概也是不會吃的。”
老人做的面實在味,楚君歸沒想那麼多,又一口氣吃完,這才覺好了些。
吃完晚餐,楚龍圖在房間裡翻了半天,找出一把鑰匙,將另一間關著的房門打開,說:“進來吧,這裡以前是你父親的房間。他走了之後,就一直沒過。現在你回來了,以後就住這間吧。對了,鷹揚……有留下什麼嗎?”
“沒有。我們遇到了星盜,最後我坐的救生艙墜落到一顆無人星,恰好參商學院的生存戰訓練也選在那顆星球,就把我帶了回來。他們搜尋過周圍太空,沒有找到任何救生艙的痕跡。”
楚龍圖嘆了口氣,似是瞬間老了十歲,緩緩地說:“我前幾天就有覺,鷹揚……怕是走了。人老了,有時候預會變得很討厭。”
“可是,我回來了。”
“是啊,你回來了。”老人終於出一笑意,整理了牀鋪,爲他輔好被褥。
楚君歸將行李搬進房間,其實他也沒什麼行李,連日用品都是軍校發的。
老人一邊看著他整理東西,一邊說:“你父親從小就很倔強,總是有自己的想法。他小的時候,你還在世,我在一家自由港開了家飛船修理工廠。說是工廠,其實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幾個工人。能修的只有最小,最原始的飛船,很多時候,還要靠拆解已經報廢的舊船爲生。這樣的日子是難了點,不過很穩定。你父親的學費一直都是這麼來的。”
昔日時再現,令老人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後來他畢業了,卻不喜歡接手我的修船廠,一心想要到外面去看看。那個時候,他和我大吵了一架,就收拾東西走了,再也沒回來過。只有每年過年的時候,纔會送封信回來。他好像在當什麼研究員,一直很忙。”
“真的很忙,我也見不了他幾次。”楚君歸說。
楚龍圖搖了搖頭,說:“鷹揚是個天才的飛船修理工,可是要去做研究的話,就差得遠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想證明是我錯了,纔在研究員的位置上做了這麼久。不過,一切都過去了。我只是……只是沒想到,直到最後他也沒能回來看一眼。”
“父親……應該是個很好的研究員。”
說到這裡,楚君歸心中又想起博士駕機與衆多銳敵人戰的一幕。那飄逸的機,果斷的開火,無法擺的鎖定,無一不是王者水準。
外空空戰,纔是博士的領域吧?
“你早些休息吧,明天再說。”老人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到躺椅上,將一塊厚厚的毯蓋在膝蓋上,打開牆上的電視。
電視畫面閃,沒有開聲音。老人就那樣坐著,看著無聲的畫面,似乎可以一直坐下去。
楚君歸道了晚安,輕輕關上房門,這才仔細觀察房間。
房間不大,放了一張單人牀,一個書桌,再有兩個櫃子就得滿滿當當了。
楚君歸拉開窗簾,向外看了看。窗戶小而狹長,玻璃上落了一層厚厚灰塵,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過了,本看不清外面。
他把窗簾拉好,來到書櫃前,有些好奇地出一本厚書。
這是一本《生神經元原理》,厚實的封面,帶著燙金的書名,都昭示著它古老且悠久的歷史。實際上在這個年代,任何紙質書都是古董。
書上落滿了灰塵,看來不知道放了多久。
楚君歸翻開書,意外地發現幾乎每一頁上都做了批註。筆跡還著點稚氣,想來是博士年時留下的筆記。楚君歸沒想到博士居然會讀過這種老古董的書,而且還讀得如此認真。他隨意翻到了一頁,仔細看看上面留下的批註。
“一個永恆的疑問是,人類究竟是不是諸神最完的造?當可植芯片第一次出現時,許多人認爲從此人類已經能夠與諸神同列,因爲我們開始有能力修補它們的作品,並且將它變得更好。再後來,人工智能在大多數領域已經倒了人腦。智能+芯片的組合看上去完全可以替代人,事實不也是這樣的嗎?”
“但是今天,我第一次發現,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個神經元,它的結構圖也是如此麗。也許諸神就將他們最大的藏在這些結構之後。一千年來,我們一直試圖以冰冷數字和化學符號來解讀神經元的功能,是不是錯了?”
楚君歸再看幾段,都是類似的批註,看來年時代的博士也有特別喜歡幻想的時候。實際上一千多年前,人類已經破解了自所有的基因碼,從此醫療和人強化改造技突飛猛進。到2500年左右,人類本已經沒有,強化也遇到了全面瓶頸,而且是人天然結構的瓶頸。
比如想要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反關節就是更好的選擇。要想提高智能,那首先要解決神經訊號傳輸的速度。
人類大腦還沒有徹底開發,可是帶寬已經不夠了。想要提高,先得把全神經給換一遍。
博士留下批註的時間已經是公元3400年之後了,卻仍有如此稚的幻想。
楚君歸搖了搖頭,更加堅信博士確實選錯了行。他做研究員恐怕真的只是二流,當修理工也不過是穩定有口飯吃,外空戰場纔是博士的專屬領地。
將《生神經元原理》放回原,楚君歸又了幾本書看看。這些書門類很雜,從生到化學到數學或機械原理,什麼都有。博士無一例外都作了麻麻的批註,看來年輕時的博士確實是個異常勤的人。
楚君歸又出一本最厚的書,反覆細看,仔細檢查,並且用各種手段掃描了一遍,然後失地發現書中沒有藏任何芯片,也沒有任何數據接口。書上無論印刷容,還是博士所作批註,都是一本正經地集中在該有的領域,沒有使用碼藏些什麼。
看來博士是真的喜歡看書。楚君歸得出結論。
這與其說是好習慣,倒不如說是怪僻。哪怕以份芯片那得令人髮指的存儲空間,慢得堪比樹獺的運行速度,像這樣的書,也能一次下載個幾萬本,然後慢慢看。完全不需要買實書,更不需要用這種低效的方式做筆記。
看著滿櫃的書,楚君歸忽然想起,這一櫃子可都是古董啊!
許多書保存的都很不錯,實際上說不定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了。如果賣出去,想必價值不菲。這麼值錢的古董,博士卻在上面塗塗畫畫,還畫得極多,恨不得把所有空白都給用了。而且要是批註有什麼劃時代容也就算了,偏偏那時博士還小,留下的都是稚言論。
史料有載,華族上古時候有個皇帝,最喜歡在名人字畫上題字蓋印,寫的心得想比原字數都要多得多,空白不夠時還要再粘兩張紙上去,讓後人無力吐槽。
原來博士也是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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