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寶音再去大伯家,給孩子們上課時,先被大伯娘拽到一邊。
「你這孩子!」大伯娘嗔道,「做了好事,也不跟咱們說!要不是杏兒牛蛋嚷嚷,咱們都不知道呢!」
孩子們有了大名,驕傲著呢,互相喊大名,再也不許別人喊自己的小名。尤其是牛蛋,「牛蛋」這個名字跟「嘯天」比,哪能比得了?誰再喊他牛蛋,他要生氣的!
就連他爹喊了他一聲,他都揮小拳頭了,由此被他爹揍了一頓屁。但揍完之後,大人們都知道此事了。
陳寶音給孩子們取名,不僅孩子們滿意,大人們也都喜出外,都說:「寶丫兒可真實在。」
「心太實誠了。」
「五嬸子給小孫子取名,花了兩文錢呢。寶丫兒不聲不響的,就給孩子們取好了。」
這真是把他們當一家人了啊!不是虛的!自從寶丫兒回來,做的哪一樣事,不是實實在在的?實在了,大家就不好不對實在。
「你大哥去鎮上割了。到晌午,上你爹娘哥嫂,都到家裡來,咱包餃子吃!」大伯娘爽快道。
給孩子們取名,按照五嬸子說的價格,也就十幾文。但是大房請二房吃餃子,那可不是十幾文錢的事了。
這樣算起來,大房吃虧了。但,親戚之間相,哪能事事都計較呢?
「呀!」陳寶音就很意外,大伯娘也太豪爽了,很高興地道:「多謝大伯娘,我等下就回去說。」
大伯娘請吃,咋會推辭呢?最不會客套的了!
歡歡喜喜,給孩子們講課。中間休息時,跑去家裡,跟杜金花說了。
一家人高高興興吃了頓餃子,到了下午,就有人來家裡求杜金花,想讓陳寶音給自家孩子取名字。
原因是牛蛋等人有了名字,四炫耀,風一般竄過整個村子,挨家挨戶都知道他們改了名字,而且都很好聽。
有的人家已經跟村正說好,待陳氏族學建,便讓自家孩子學。由此,不著急給孩子取名。等學后,由先生為學生取名,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但還有很多人家,不打算讓孩子們學,但又想取個像樣的名字,於是便端一碗穀子,揣一棵菜,來到陳有福家。
「我們寶丫兒忙著呢。」杜金花沒有應下來,「你不知道,給牛蛋他們取名兒,花了多工夫!每晚每晚的,坐在床上尋思,想了那麼久,才終於取好名字。哪那麼容易呢?」
不管誰來,反正都拒了。
等陳寶音回來,跟說:「寶丫兒,娘都給你拒了,你可別說。」
「娘,不用拒。」陳寶音挽著的手,說道:「取個名字而已,又不費什麼工夫。換碗米,換棵菜,不是很好嗎?」
杜金花不想那麼累。家裡現在還真不缺那碗米、那棵菜:「再說,再說。」
輕易到手的,總是不被珍惜。先拒著,過段時間再答應,他們才記寶丫兒的好呢。
「嗯,聽娘的。」陳寶音沒什麼意見。一些小事上,很願意聽杜金花的。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樹上的葉子漸漸掉了,冬季來臨了。
陳氏族學建了,就在村口,有一株老柳樹的空地上。青磚瓦房,建得十分寬敞。
裡面有十五張書桌,給學生們讀書用,兩人共用一張。
擇良辰吉日,學生們學了。
「先生好。」包括牛蛋等人,總共二十九個學生,面帶興地站在書桌後面,向陳寶音作揖。
作揖是跟牛蛋等人學的,像模像樣的。陳寶音看著,面上浮現微笑,道:「請坐。」
桌上有書本,每兩人共用一本,乃是陳寶音親手抄寫的《千字文》。
花錢購書,本較高,於是陳寶音給村正說,買一套筆墨紙硯,來默。這段時間,揣顧亭遠的字跡,已經有些心得。仿著顧亭遠的字跡,默了十五本《千字文》。
這十五本書,並不屬於學生們,而是跟學堂一起,屬於族產。這一屆學生結業后,下一屆學生繼續用。
也是因此,村正才答應買一套筆墨紙硯。
學第一日,陳寶音沒有授課,而是給學生們都起了大名。講了講村子里辦學堂的用心良苦,勉勵他們認真讀書,天資聰穎的,村子里會支持他繼續讀,以後考科舉,當大,出人頭地,前程似錦。
「先生再見。」下課後,學生們齊齊站立,行禮。
陳寶音率先走出學堂。
蘭蘭很快跟上來,同一起回家:「姑姑。」下了課,就不是先生,而是姑姑了。
「嗯。」陳寶音點點頭,往後看了一眼,金來跟牛蛋等人玩呢,於是跟蘭蘭先回家去了。
杜金花剛弄了一批小仔,心伺候著呢,陳寶音回到家,只說了句「回來了」,就不搭理了。
倒是錢碧荷,對陳寶音招招手:「寶丫兒,你來。」
「啥事啊嫂子?」陳寶音走去屋裡。
進了屋,便見錢碧荷抿一笑,拉坐在床沿,說道:「嫂子給你做了件裳,你看合不合適。」
之前就說要給陳寶音做裳,但是家裡忙著蓋屋,每天做幾針,一直也沒收尾。現在屋子蓋好了,寶丫兒也搬進去了,錢碧荷的進度就快多了,終於趕完了。
「嫂子,咋給我做裳?」陳寶音驚訝地道。
錢碧荷語氣溫:「我跟你大哥商量了,手裡不是沒銀子。雖也要看大夫、吃藥,但做裳的錢還是有的。」看大夫,抓藥吃,花了一兩多。他們手裡有十兩,給娘、寶丫兒各做一裳,做得起。
邊說著,邊拿裳在陳寶音上比:「大致不差,就是腰裡鬆了些。寶丫兒,你瘦了。」
是按照陳寶音一個月前的量來做的裳。沒想到,有些空了。
陳寶音卻很高興,眼睛亮閃閃發:「是嗎?我當真瘦了?」捂著,彷彿只要錢碧荷點頭,立刻就能笑出聲。
錢碧荷有些無奈,點點頭:「是。寶丫兒,你多吃些,不然娘會心疼的。」
寶丫兒剛來家裡時,多好看吶?白的,像剛出鍋的包子。水噹噹的,豆花兒都不及白。
瞧現在,瘦了不說,也黑了兩分。雖仍是漂亮得,但那侯府小姐的高貴勁兒,卻消散得差不多了。
「我若多吃些,該心疼糧食了。」陳寶音嘿嘿地笑。
「你就貧吧。」錢碧荷嗔一句。
比劃完裳,道:「我再給你收收腰,晚上送你屋去。你把這件給娘送去,這是我給娘做的。」
陳寶音不解道:「嫂子,你咋不自己給娘?」
「娘會罵我。」錢碧荷老實地說,「怪我手鬆,大手大腳。」
給杜金花做裳,是為了孝敬。裳到手裡,就算孝敬到了。至於挨罵,錢碧荷不想挨罵。
原來如此。陳寶音就說,為啥有人做了好事,還不肯留好名。
「那行吧。」痛快點頭,「你等著,我一定讓娘誇你。」
錢碧荷便笑起來:「不用,不用。」
「咋不用!就用!」陳寶音說道,拿起裳,風風火火往外走去。
杜金花剛收拾完小仔,見過來,就道:「你大嫂你啥事兒?」
「大嫂給我做了件裳,也給你做了件。」陳寶音開門見山,「娘,快來試試,合不?」
杜金花愕然,隨即大罵:「有錢沒花?給我做裳?做啥……」
話沒說完,就被閨捂了。
「娘!」陳寶音跺腳,「嫂子孝敬您呢!不好嗎?還是娘覺得自己不配穿好的?我說娘配,娘就配!」
拉著杜金花,往床邊走:「快試試。不許說那些話,不然我生氣。」
杜金花頓時沒好氣,一指頭摁額上:「你生氣?你生啥氣?一天天的,這也生氣,那也生氣,你是□□變的啊這麼生氣!」
上這麼說,當真不再罵錢碧荷了。坐在床沿,了手,拿起裳往上比劃。
「嗯,還行。」道。
錢碧荷是個能人,里裡外外的活兒,就沒有干不好的。做裳也是,針腳細,剪裁合,很是像樣。
「你二嫂有一半能耐,你二哥也有好日子過了。」杜金花叨叨著。
正說著,門口傳來孫五娘的聲音:「娘,說我啥呢?」
「誰說你了?」杜金花不承認,「你有啥事?」
「沒事就不能進來啦?」孫五娘大大咧咧地走進來,臉上帶著笑,很得意的樣子,大聲說道:「娘,我給你做了雙鞋,你試試合腳不!」
聲音大得滿院子都能聽見。
眼角往外甩,哼,就是要讓老大家的聽見。裝得小媳婦樣兒,咋不知道孝敬娘?就孝敬,給娘做了雙鞋!
「喲?太打西邊出來了?」杜金花掀起眼皮,接過那雙鞋。
孫五娘自顧坐下,出手指頭道:「娘,自打那日寶丫兒給您買了銀鐲子,我心裡就記著了。我沒寶丫兒有錢,但我有心吶,我一天納兩針,一天納兩針,家裡多忙啊,我是把鞋做出來了!」
這就能看出來跟錢碧荷的區別了。孫五娘很會撒,做了什麼都要人知道,這是爹娘哥嫂寵出來的。
「二嫂,」陳寶音笑提醒,「大嫂剛給娘做了裳。呶,在這裡。」
孫五娘撒賣慘的表僵在臉上,看著那件新裳,漸漸張開,合不上了。好半晌,張口就要罵:「錢碧荷——」
孝敬娘!不是個好人!
「咳。」陳寶音清清嗓子。孫五娘噎得不行,到底不敢罵出來,家裡來了小姑子后,好像人人都跟從前不一樣了,就連都不能隨便撒潑了。
「可真快。」最終,孫五娘酸唧唧地道。
杜金花瞥一眼,將鞋收好:「你有心了。」
到底是高興的。哪能不高興呢?孩子們孝順,高興得不得了呢。只覺得這日子啊,真是有滋味起來了。
這都是寶丫兒來到邊后,才有的變化。杜金花心裡又酸又,看著寶丫兒跟二嫂閑話,又有點頭疼起來。許是了,寶丫兒跟剛來的時候不一樣了,那會兒安靜乖巧,人不知道怎麼疼。現在倒好,又皮,又不聽話,跟二哥一個臭模樣。
正想著,忽然外頭傳來靜,聽著像是一聲「大娘」。
杜金花心中一,放下手裡的鞋子,起走了出去。果然,院子外面站著一名青書生,背著書箱,臉上是悉的缺心眼的笑容:「大娘。」
「你咋又來了?」杜金花走過去,問道。
自打回絕過一次后,顧家又請人上門過一回,也被杜金花回絕了。的寶丫兒,那是上門兩次就能訂下的嗎?
好在顧亭遠也沒失,三五不時就來家裡一趟,殷勤得不得了。送幅畫,送點吃食,得知寶丫兒做了先生,還親手做了條戒尺,讓教訓學生們。
這次又是幹啥來了?
「天冷了,我給陳小姐送副手筒。」顧亭遠說著,摘下書箱,從裡面取出一副灰兔做的手筒。
寶音畏寒,每到天冷了,手總是冰涼冰涼的。他現在不能給暖手,只能做副手筒給,稍稍保暖一些。
杜金花驚訝地看著他拿出跟從前都不一樣的禮,咋舌這孩子心思真細,忍不住道:「花這錢幹啥?」
「沒花錢。」顧亭遠老實說道,「兔子是我打的,做手筒也是我的。」
杜金花不睜大眼睛:「你還會打兔子?!」做手筒也就算了,他都挎著菜籃子買菜了,會點針線算什麼?但他這副弱不風的樣子,等等!
上上下下打量他,杜金花慢慢皺起眉頭:「小顧,你是不是長高了?」
不僅高了,還結實了。這樣一看,就跟個兒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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