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掐指一算,預老爹躲不過這一劫,于是第二日便跑去南郊別院勸他認命。
晏川行不信有這麼邪乎,“那老太太真能手眼通天不!”
“您可別忘了外祖母老人家歷經三朝,兩朝的皇帝都是捧上去的。”晏長風不得不打擊老爹,“北都場,包括都城防衛,哪里沒幾個眼線,您自以為長一圈胡子就能瞞天過海,也忒天真了。”
晏川行嘆氣,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容易,一把年紀了還要同岳母斗智斗勇,天下沒有比他更慘的婿了。
“老二啊,你可得記得老爹為了你的婚事,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啊!”
晏長風不吃他這一套慘,“爹,要沒我訂婚給您當臺階下,您只會更慘。”
晏川行:“……”
臘月二十九這日,晏川行拉了一車的禮,登侯府拜見岳母大人。
“呦,怎麼前兩日才念叨了你,今兒你就來了?”大長公主好整以暇地看著躬作揖的婿。
“岳母大人贖罪,川行十日前就來了北都。”堂堂晏家主跟個太監似的蝦著腰,頭也不敢抬,“之所以沒來拜見岳母大人,一來連日奔波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您,二是生意上有些事要忙。”
說著咳嗽兩聲,表示病還沒好利索,“若非因著長風要訂婚,今日也是不太敢來的。”
大長公主面關切,“你也上了年紀,有病別自己耗著,待會兒太醫給你瞧瞧。”
“多謝岳母大人關懷。”
演完了岳母慈婿孝,后面就開始算賬了。
大長公主道:“川行啊,你起碼六七年沒來北都了吧,想必生意很忙,倒是難為你為了兒這樣奔波。”
晏川行的腰又低了兩分,“岳母贖小婿不能跟前盡孝,委實是家里家外的瑣事纏,走不開。”
“文瑜不中用,指不上,確實辛苦你。”大長公主喝著茶,問,“你來北都做什麼生意?”
晏川行:“是想把家里的繡坊開到北都,老二北上沒帶嫁妝,說是要自己做生意,我跟娘擔心夫家輕看了,所以便將繡坊送給。”
大長公主咽下一口茶,意味深長道:“嫁妝的事言之過早,且先等婚定了再說吧。”看了眼邊的丫頭,“給姑爺賜座上茶。”
說到賜座上茶,晏川行又想到了當年被求親支配的恐懼。
那時候晏川行的生意做得沒有現在這樣大,晏家也不是什麼面的族,求娶侯府大小姐不是一般的高攀,沒為難。從第一次登門求親,到得大長公主一句賜座上茶,足足等了有大半年。
第一次登門,在世安院外溜溜等了一天一夜愣是沒見到大長公主的面,后又遭兩個舅兄百般刁難。若非二老爺財,晏川行幫著他把一家虧損嚴重的鋪子起死回生,得到了他的支持,估計就沒后面什麼事了。
給侯府當牛做馬的表現了大半年的時間,晏川行這才第一次見到了大長公主,但也不是一開始就有座有茶,被當犯人似的審了半個多時辰這才有此待遇。
其實親后,大長公主對他還不錯,但他對岳母大人的敬畏刻在了骨子里,一見面就要跑出來犯賤,必須得干點牛馬該干的事心里才踏實。
“謝岳母大人賜座,小婿方才進來時瞧見院子里的盆景該修了,我不得屋里的熱,剛好出去氣。”
晏長風角一,老爹一來侯府就要剪枝修草的,弄得園子里的花匠誠惶誠恐,生怕自己技藝不如姑爺被攆出去。
“你的手藝我一向喜歡,你便去吧,別太累著。”大長公主是真喜歡婿的手藝,每次花匠修得不盡意總要念叨婿兩句。
晏川行退下后,轉而對晏長風道:“你家的繡坊我記得很是賺錢。”
“還說得過去外祖母,在江南一帶提起來都知道。”晏長風說。
大長公主點點頭,“嫁妝不能一點沒有,但也不必有這樣大的鋪子,你父親要給你以后再給無妨,或是私下里給,明白我的意思麼?”
晏長風自然明白,國公府就惦記著晏家的家產,這麼賺錢的繡坊基本等同羊虎口。雖說婦人的嫁妝都有自己支配,但也要看嫁的人家如何,多的是被婆家掏空嫁妝的子,遠的不說,侯府大姑娘就是如此。
“外祖母您放心吧,那鋪子我本來也沒打算要。”
也巧,過了晌午,裴萱突然過府找晏長風,也說起了嫁妝的事。
“雪姐姐,我哥讓我來替他傳個話,他說讓你不必大張旗鼓地準備嫁妝,若是有什麼田產鋪子的,就記在你自己名下,不用過國公府的明路。”
晏長風一愣,概念中裴二不是什麼好人,雖然可能沒跟主家穿一條子,但也未必不是什麼不貪財不貪的正人君子,居然不要的嫁妝?
這是憋著什麼屁呢。
見面疑,裴萱坐下來解釋說:“你不知道雪姐姐,這幾日國公府為著聘禮的事險些要打起來,公爺想多給侯府兩聘禮,但世子死活不讓,后來爭吵無果,你猜怎麼著,世子居然了原本給侯府的一半聘禮,自己跑去秦家下了聘!”
“啊?”晏長風委實開了眼,“還能這樣嗎?國公府是缺銀子嗎,聘禮這樣扣扣搜搜的。”
“可不就是缺錢嗎。”裴萱說起國公府的事,帶著一些不易察覺的諷刺,“早年國公府沒分家的時候,家里就被二老爺三老爺揮霍得差不多了,主母為了國公府的門面,不知填補了多嫁妝進去,后來分了家,公爺又好人,府里納妾,府外養外室,里里外外的生了有十七八個孩子,主母為了面,出錢打發了府外的好幾房外室,偏偏公爺又是武將,賺不來多錢就罷了,還要往兵營里倒,這一來一去的,多家底兒也都掏空了。”
“生了十七八個?”晏長風奇怪,國公府如今不過才四男一,那十幾個都打發了不?
裴萱點頭,“十幾個,打發了幾個,剩下的都夭折了。”
晏長風心下震撼,短短幾個字,藏了不知道多駭人聽聞的故事,試想一個家族里大半的孩子都沒活下來,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雪姐姐,國公府沒什麼錢,本來為了與晏家結親,東挪西拼地準備了一筆聘禮,但沒想到如今分了兩家,依著公爺的意思,秦家姑娘是個庶出,不必太多聘禮,分三給秦家就夠了,但國公夫人覺得世子面上無,又自己添了兩,誰知道都被世子了,這下再也拿不出來更多了。”
晏長風一樂,心說明日國公夫人又要來吃外祖母的冷臉了。
年三十這日一早,國公府抬著聘禮熱熱鬧鬧登了侯府的大門。
姚文琪瞧熱鬧,一聽見外頭有響便打發丫頭去府外看聘禮隊伍,自己則跑去竹芳園等信兒。
丫頭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回來與兩位姑娘說得繪聲繪:“聘禮隊伍倒是長,仔細一瞧,送嫁妝的抬箱子的人比箱子多了好幾倍,敢就是湊了個人多的熱鬧,再瞧那箱子,打眼一數倒是不,其實都是小箱子!”
筆畫了一下,“也就兩個妝匣子大小吧,特別廢紅綢子,一個箱子上綁了四個大紅花,花團錦簇的能把箱子埋了。”
“噗——哈哈哈!”
晏長風笑得前仰后合。
姚文琪本來是沒好意思笑,畢竟嫁妝表姐心里不舒服,但看當事人自己笑得什麼似的,也就不裝了,笑得榻上打滾。
“也真是難為國公夫人這樣撐門面。”晏長風笑夠了說,“四妹妹,想不想去看看嫁妝單子?”
姚文琪沒有不想的,“走!我就不信侯府能讓這樣的嫁妝進門,當打發要飯的呢!”
姐妹倆手拉手跑去前院看熱鬧。
聘禮由厲嬤嬤負責清點,兩人過去的時候,厲嬤嬤正與國公府的嬤嬤接。
“全部都在這了?”厲嬤嬤翻看了一遍禮單,多有些不敢置信,雖說是庶子提親,但這點東西也忒寒磣了,“我好像聽聞前幾日秦府的提親隊熱鬧的。”
國公府的王嬤嬤訕笑兩聲,“嗐,也是沒想到兩個公子同時要定親,秦家那邊小家子氣,獅子大開口,我們夫人自己拿了不己出來,愣是嫌!”
這話讓厲嬤嬤不好接,秦家小家子氣才計較聘禮,侯府要是計較了就也是小家子氣。
但厲嬤嬤畢竟是厲嬤嬤,禮貌笑了笑,將聘禮單子一合,又還給了王嬤嬤,“貴府這樣厚此薄彼的,是不是不大合適?”
國公府兩位公子,雖說一嫡一庶,但娶的兩家姑娘也是一嫡一庶,稍微懂點事的人家就知道應該兩碗水端平,何況差不多時候訂婚,厚了誰薄了誰大家臉上都過不去。
王嬤嬤何嘗不知道這樣不合適,可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是裝傻充愣的傻笑。
厲嬤嬤也不難為,“我們也不是嫌貧富的人家,只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多都講究點面子,倘若兩家大差不差的也就罷了,差太多我們是不能依的,橫豎我們不著急訂這個婚,貴府看著辦吧。”
王嬤嬤知道今日糊弄不過去,只好先人回去跟國公爺稟報,看能不能再多一些聘禮,自己則跑去世安院跟夫人報信。
“還是厲嬤嬤厲害!”姚文琪看熱鬧看得過癮,恨不能拍手好,“就不能慣著他們,打量著聘禮送上門了我們就不好意思退還了,若是咱們今日收了,侯府的臉面往哪擱?”
厲嬤嬤看了四姑娘一眼,“四姑娘慎言。”
姚文琪才不在意,嘿嘿一笑,笑完了又有些擔憂,“不過雪姐姐,這樣會不會訂不婚啊,我還盼著二公子當我表姐夫呢。”
晏長風跟裴家庶子訂婚這事,全家大概只有姚文琪是發自心的歡喜以及祝福,其余人要麼看不上,要麼幸災樂禍。
訂不更好了,晏長風心里嘀咕,上卻說:“不會,國公府會想辦法的。”
國公府但凡能想到辦法,也不會這樣來丟人。
趙氏此時尷尬到恨不能鉆地,跟大長公主還有晏家主提了親,只等著聘禮收了就算了,可誰知方才王嬤嬤過來使眼,說人家聘禮沒有收。
都到了這一步,倘若聘禮再原封不抬回去,國公府的臉就要丟盡了!
偏大長公主等得不耐煩,問邊的丫頭:“厲嬤嬤怎麼還沒來,收個聘禮這樣磨蹭?”
趙氏立刻笑道:“不急不急,我許久不見文瑜,正想多聽聽晏家主說的消息,也惦記著晏家大姑娘,不知霽清跟長風婚的時候能不能見到們娘倆。”
晏川行不想多聊,“怕是不容易。”
趙氏頓時聊不下去,總不好再問為什麼不容易。
這時,厲嬤嬤過來,與大長公主耳語了幾句。
大長公主卻沒給國公府留面子,當即冷哼一聲,“宋國公是看不上我家外孫這個媳婦兒嗎?倘若打量著怠慢,我看也沒必要結這個親了。”
趙氏忙說不敢,“瞧您說的,若是看不上,我就不會親自來了,秦府那邊我連門都沒有登!說來也不怕您笑話,原本這份聘禮是給秦府的,哪知我那孽畜不知道,他拿錯了聘禮單,先一步送去了秦府,事后我把他罵了個狗淋頭,可到底已經送出去了,也不好再要回來。”
這種時候什麼解釋聽起來都像是借口,大長公主不接茬兒。
趙氏一咬牙,一邊朝王嬤嬤使眼,道:“我家里家大業大的,銀子都要用,便只好先把留給老三老四娶媳婦兒的一部分拿出來,大長公主您放心,不會虧待了長風的。”
王嬤嬤一聽就明白了,三爺四爺娶媳婦兒的錢連個影兒都沒有,只能是從夫人的私房里再一部分出來。
可就算是也比不上秦家那邊多,也不知能不能應付得過去。
王嬤嬤退下后,趙氏依舊要掛著笑臉聊,笑得老臉險些僵了。
終于在趙氏黔驢技窮,再也找不出話題來的時候,有侯府的丫頭過來說:“大長公主,國公府二爺來了。”
“裴二來了?”晏長風在前院,聽見門房來報信兒,心里納悶兒,“他早不來晚不來這會兒來做什麼?”
門房回說:“表姑娘,二爺是來送聘禮的。”
“他送來多聘禮?”晏長風尋思著,裴二在侯府還要住偏院,私下肯定也沒什麼錢,送個一箱半箱的來似乎也沒什麼用。
門房卻滿臉開了眼似的表,“表姑娘,我一雙眼睛哪里數得過來有多,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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