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之禮頗為講究,抬多箱子來,夫家來了誰,都是別人冷眼瞧在眼裏的,夫家對新媳婦的重視程度,家底厚不厚,都給人留著話頭呢。
謝府一大早的,進進出出一通忙碌,安奉候府先後抬了足有二三十箱聘禮進門,這還不加銀票之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謝府娶親,新娘子抬來的嫁妝。這排場,都趕上頂級的高門大戶嫁閨了,有些家底薄些的,這二三十箱子就能抵一整個家了。
顧昀親自登門,倒是誠意十足,可見安奉候府為了給大爺說親,真是下足了本,連當年二爺娶謝家姑娘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大的排場呢。
除了大爺這個人有些不大中用,其他的真是沒有一點不好,謝府從管家到丫頭小廝,皆拿眼神瞄著這個未來三姑爺,實在是他太過出名,也太過神,雖然出的不是什麽好名聲,但總歸人好奇,顧家大爺到底病個什麽樣子呢?
也沒有病的那樣不堪目嗎!許多小丫頭心裏嘀咕,還以為要一步三晃悠,佝僂著腰,或者臉蠟黃,枯瘦如柴,一看就是要行將就木的病癆子鬼。
這樣瞧著,大爺既不用人攙扶,也不用拄個拐,看上去還十分高大拔,比二姑爺也還要高一些的樣子。臉上倒是有些病人的蒼白,但也還好,若是再細瞧,長的也不錯,那眉眼黝黑,鼻梁也高,皮子不像二姑爺那樣薄,讓人覺的十分舒服,竟是各方麵都挑不出什麽病來。
這人真有病嗎?許多人不生出了同謝景翕第一次見顧昀時候一樣的疑問。
“未來三姑爺還怪好看呢。”
不知哪個丫頭小聲嘀咕一句,被顧昀聽到了,他眼含笑意的瞟了小丫頭一眼,心說這丫頭還機靈,那小丫頭被顧昀一瞅,頓時的低下頭,跑到一邊幹活去了。
許氏見到顧昀第一眼的時候也著實愣了一下,大概也就隻在二姐兒生產那日見過他,但因著那時候傷心過度,也沒顧上仔細瞧,實在是打心眼裏就瞧不上這個大爺,對人家就不那樣重視。
加上顧昀今日刻意裝扮一番,瞧上去自然不一樣,他對著謝岑與許氏一拱手,“謝大人,謝夫人。”
竟是不卑不進退有度的樣子,看上去並非那樣拿不出手,謝岑是有看人的眼力,往日他沒注意過這個大爺,今兒仔細一瞧,心裏無端閃過四個字,此子尚可。
“侯爺跟侯夫人可還安好?”謝岑問道。
“母親這幾日子不大爽利,大喜的日子怕過了病氣,便沒有前來,我想著兩家早不是外人,自是不必在意這些虛禮,我親自來也是一樣的。”
是不適還是不想來,就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但顧昀這話裏話外,明擺著就是他的親事他做主,他們來不來都是一樣的。
謝岑不由一愣,再瞧這偌大的院子都要裝不下的聘禮,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侯府連給二爺娶親都沒下這樣的本,又怎麽會給顧昀,這很明顯是顧昀自己出的。
這小子還有料,莫非是晉王給的?謝岑又不免心裏琢磨,看樣子顧昀跟晉王是有些的。
反正許氏是被這二三十臺嫁妝給砸懵了,倒不是沒見過錢,但也著實沒見過這樣娶媳婦的,一時虛榮心作怪,覺的顧昀給長了臉,連帶著再看他,也就越發順眼。
“這話在理,我們兩家早都是一家人了,還計較這些作甚,姑爺親自來也是一樣的,蟬兒快去給姑爺上茶。”許氏話裏話外立時就變了味,“你母親也是勞,二姐子不好,難免要辛苦,那一大家子也夠忙活的,等三姐兒嫁過去,也能給幫個手,讓歇歇。”
顧昀抬眼看了許氏一眼,笑了笑,許氏被他這一眼瞧的有些愣怔,心說我說錯話了不?
說的倒也沒錯,新媳婦嫁過去能幫著婆母打理家事,那都是被看中的表現,要是能接管家務就更好了,證明是被婆家認可了的。比方說二姐,剛嫁過去的時候也是順理章的管家,後來懷孕生子,管家的事就又落到了侯夫人頭上,直到現在也沒有放權。
明眼人都瞧的出來,二是沒這個本事管家,侯夫人寧願自己累都沒有放權,那就實在是瞧不上的才幹。許氏心裏也明白,自己閨有幾斤幾兩,是清楚的,當初想讓三姐兒嫁過去做填房,也是有著這層考量,三姑娘心細有眼力,正好給二姐補上了不足。
但這話放在顧昀耳朵裏,就難免有些不大樂意聽,他的媳婦疼還疼不過來,侯府那點勞什子家有甚好管的,給曾氏打下手這種伏低做小的事,能讓他媳婦來幹嗎?
許氏被他這一眼瞧的有些斷片,原本該說的話愣是一句沒想起來,好在老夫人來了,化解了眼前這場不大不小的尷尬。
“母親。”謝岑親自把老人家攙過來,卻被老太太一把甩開,自己去了上座,“你就是顧家大爺?”
老太太一出場,氣氛陡然張起來,顧昀依舊十分有禮的作揖,“顧昀見過老夫人。”
老太太冷眼打量他,大概覺的還說的過去,就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話正題,“是你要娶我的孫?”
老太太來者不善,顧昀卻正道:“顧昀對景翕一見傾心,自然一心求取,請晉王妃來親自說,並非以勢人,而是誠意使然,顧昀雖不能給景翕以富貴榮爵,但一定會盡全力給最好的,老夫人養疼十幾年,心中的疼惜與不舍顧昀明白,老夫人若是能放心將的後半生與我,我定不負。”
謝景翕居然愣住了,方才一路的憂心忡忡似乎都被這幾句話給施了定符,站在原地竟是一也不能。沒有那二三十抬聘禮的華紮眼,也沒有麵對謝岑與許氏時的敷衍客道,跟老夫人的這幾句話是才是實實在在的,實在的有些讓人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不止謝景翕,連謝岑許氏都愣住了,老太太更是被他這一招打的措手不及,方才的氣勢洶洶也不知不覺消散了,屋裏竟是雀無聲。
顧昀神如常,隻是謙和有禮的看著老夫人,眼神裏有那麽點期許,更多的卻是坦與勢在必得。而謝景翕腦袋裏,卻好似鳴經一般翻覆重複著他方才那幾句話,一見傾心?在哪?是在侯府那天麽,傻不愣登的蹲在地上看幾顆草,就傾心了,實在有點兒戲吧。
他們總共見過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那要是顧昀演戲,這戲演的也未免太好了些。老太太那個樣子,竟是也說不出話來,能說什麽呢,人家也沒天花墜的許以富貴榮華,說些好聽的門麵話,言辭間誠誠懇懇,更多的是諒老人家的心,那幾句話可謂是直接進了老夫人心窩裏。
說人家有病?問人家能活幾年?別說是老太太,再沒有心肺的也問不出口,這樣一個孩子,誠意十足的來求娶你家姑娘,就是再瞧不上,也不能揭人家的短,老太太這樣心善的人,愣是把話堵在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可是這也是最讓人擔心的,你再好,對景翕再好,萬一活不長,還不都是一場空,但兒家嫁人求的是什麽,沒有人更比老太太懂,榮華富貴都比不得一顆真心,雖然這顆真心還有待考驗,但眼下是挑不出錯來。
這幾乎了一場拉鋸戰,在老太太心裏來回搖擺,不願意景翕將來也同一樣個寡婦,那樣的難怎麽能讓景翕再麵臨一次,這也是一直不同意的最大原因,若不是顧昀今天這幾句話,幾乎是不可搖的要反對這門親事。
“你是個好孩子,可是……”
老夫人話沒說完,就聽趙章在外道:“大爺,東西都齊了,侯爺方才派人來送信,說是片刻便至。”
“趙章?”老太太突然道,穿過人群,瞇著眼看門外的趙章,“你不是那日……”
眾人皆是不解,趙章十分會瞧眼的走到近前,“您是,沈家的老夫人?”
這一說可不就對上了,老太太訝異的看看他再看看顧昀,恍然大悟,“原來那日送藥的貴人是你啊!”
送藥?謝景翕一愣,敢那天老太太得的藥是顧昀給的,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老夫人將那日的事這麽一說,謝岑也是一愣。
顧昀卻暗道趙章自作主張進來多事,他在外的行蹤並不人知曉,於是不在意道:“老夫人實在太客氣了,顧昀閑人一個,往來南北的道上有那麽一兩個人,順手幫個忙不足掛齒,藥也是偶然從別得來的,老夫人用的可還對癥?”
老太太道:“也是多虧了你那藥,我今年的病竟是沒有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