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中書省的聖旨發出去不到兩個時辰,東宮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太子魏津和幾個親近的東宮屬臣齊聚在日常議事的小書房裏,面對建元帝突如其來的任命,眾人心驚之餘,紛紛嗅到了一暴風雨來臨前的危險。
魏津焦躁地在小書房裏來回踱步,最初的震驚過後,就只剩下得知了旨意后的惶然和委屈。
父皇……為什麼要發出這樣一道任命。
聽說謝晗對謝晏和這個胞妹極為寵,雖然謝晗這麼多年一直駐守西北,但每年送往京城的禮能裝十幾輛大車,西域的寶石、香料、皮……各種稀罕的小件應有盡有,完全是把這個妹妹當了兒在寵。
魏津當年悔婚,如果不是建元帝連下三道聖旨,只怕謝晗立刻就要拋下軍務衝到京城來。
想到這個年時一直在自己頭頂上的煞神,魏津不由一陣煩躁。
若是將來自己坐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有謝晗在,自己夜裏豈能安枕?!
除了太子之外,東宮的臣子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一時間,眾人的臉都有些難看。
太子司直陳則是太子妃陳蓉的胞兄,年長陳蓉這個妹五歲,相貌倒是生得不錯,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陳則如今也有二十好幾了,如果不是太子怕太子妃面上不好看,賞了陳則一個正七品的職,只怕陳則直到現在還是一介白。
在座的臣子就沒有一個能看得起陳則的。
偏偏陳則人蠢而不自知。
小書房,以陳則的職,只能敬陪末座。但幾位位高權重的臣子都沒有發聲,陳則率先忍不住了。
陳則當著書房裏的太子殿下和東宮屬臣出一臉的憤恨之。
他對著太子囫圇行了個禮,莽撞地質問道:「殿下,謝晗何德何能,陛下居然任命他為安西大都護,他妹妹雍和縣主可是您不要了的人,陛下做出這樣的調,半分都不顧及您的面子!」
太子賓客黃惟覺忍不住清咳了好幾聲。這個陳則不僅蠢笨沒眼,連上下尊卑也不懂。
雖然陛下晉陞謝晗為安西大都護的確是傷了太子的面,可這話也不能當著一國儲君的面兒明著說出來啊!
而且,雍和縣主的封誥當初便是陛下針對太子悔婚一事給謝家做出的補償,這陳則大大咧咧地嚷出來,何嘗不是在打太子的臉。
黃惟覺惱恨地想:若是當初太子沒有被豬油糊了心智,聘謝氏為太子妃,東宮何至於如此被。
偏偏陳則那人蠢而不自覺,猶自一臉激憤地吼道:「殿下,陛下畢竟是您的父親,臣就不信陛下會毫不顧念父子之。這諭旨實在荒唐,您不若去求陛下收回命。」
幾個被陳則蠢出一臉的員集噤了聲,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建元帝雖則乾綱獨斷、,但聖明燭照,賞罰分明,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明君和雄主。
陳則膽大包天,竟敢非議聖上。若是傳了出去,自己非但人頭不保,還會給太子殿下招禍!
魏津聞言,更是頗有些頭痛地了眉心。
陳則既是自己的表兄又是自己的妻兄,魏津將他帶在邊,為的是太子妃臉上好看,可這個表兄爛泥扶不上牆,不堪造就。
「荒唐!」魏津低叱道。
他聲音不高,卻充滿了威嚴。幽涼的目往陳則上一掃,功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言論。
「君無戲言,父皇是君父,孤無論是為人臣還是為人子,都沒有質疑父皇的資格,陳司直,你可明白?!」
魏津盛怒之下,連陳則的字都不願意了,直接以職相稱,就是希陳則能夠明白上下尊卑!
陳則的雖然愚蠢、魯莽,然而眼見太子了真怒,他儘管心中不服,只能不甘不願地跪下請罪:「微臣知錯……」
陳則咬了咬腮幫子,深恨這個表弟落了自己的面,那句「敬請太子殿下責罰的話」堵在嗓子裏,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竟是連認錯都這般敷衍!
魏津懶得再多看這個庸碌無能又只會給自己惹禍的表兄一眼,他的目落到從被傳召東宮之後就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顧九衡上,十分尊敬地拱了拱手:「先生,您怎麼看?」
顧九衡在太子傅的位子上坐了五年,這五年雖然沒有什麼亮眼的功勞,但也沒有出過一差錯。
因此,雖然顧九衡跟雍和縣主有著師徒之誼,但魏津對顧九衡這個太子傅一向信任有加、頗為倚重。
顧九衡剛剛不開口,是為了避嫌。但現在太子相詢,顧九衡也沒有拿喬,而是直接說起了謝晗其人。
「回殿下,謝晗雖然資歷尚淺,但他可是在承平三年大敗過吐蕃的。陛下如今破格提拔謝晗,不可能是因為私,而是因為謝晗有將帥之才。」
顧九衡說到這裏頓了頓,微垂的雙目飛快地閃過一諷刺,他淡淡道:「陛下的眼可不會局限在後宅,更不會因為從前的義就將安西大都戶這樣的要職作為恩賞。至於雍和縣主……」
顧九衡語氣一轉,四兩撥千斤地道:「陛下既然對雍和縣主如此厚待,殿下您何不認雍和縣主為義妹。這樣做,一來,可以把從前之事揭過,彰顯殿下的心;二來,還可以示好於謝晗,重續親戚間的分;三來,此舉能夠博得陛下歡心,挽回太子殿下您在陛下心中的印象。」
顧九衡的計策的確是妙,魏津心裏暗中鬆氣之餘,旋即又皺了皺眉:自己這樣做,固然能挽回在父皇心目中的印象,但只怕蓉兒那裏會多想。
蓉兒因為三年無出,已經在這深宮裏舉步維艱了。魏津如何忍心再在心上一刀。
太子沒有答覆,顧九衡微一沉便明白了太子猶豫的理由。
他心底不由哂笑,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也是被建元帝心教導過的,可惜子不類父。這位太子殿下平日裏看著還好,但在上實在是太昏聵了一些!
小書房寂靜無聲,黃惟覺這個人最為乖,見狀,暗中和顧九衡對視了一眼,不難看出彼此眼中的失。
「太子殿下,太子妃對雍和縣主十分不喜,您若是認為義妹,太子妃得知之後該是何等傷心。更何況,殿下,雍和縣主哪裏配您給這樣的尊榮!」
陳則早就對顧九衡提出的餿主意有所不滿了,但礙於自己剛剛被太子斥責過,不敢貿然開口。
但現在太子卻因此遲疑了,說明他心裏面更加看重自己的妹子,並不贊同顧九衡的這個主意。
「閉!」面對陳則的吵嚷和囂,魏津忍無可忍地呵斥道。
這個蠢貨究竟知不知道,東宮已經危如累卵!
陳則這一鬧,反倒助魏津下定了決心,他恭敬地對著顧九衡施了半禮:「多謝先生指點,孤謹聽先生之言。」
見狀,顧九衡欣地笑了笑。
……
落霞滿天,謝晏和坐在院的鞦韆架上悠悠著鞦韆。
鴛鴦有意哄謝晏和高興,手裏一邊慢悠悠地給謝晏和推著鞦韆,一邊笑地說道:「侯爺如今也才而立之年,這般年輕就升任了從二品的安西大都護這樣的要職,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縣主一會兒可不要吝嗇了賞錢,讓奴婢們也跟著沾沾喜氣。」
耳邊聽著鴛鴦的恭喜聲,謝晏和一張宛如梨花般靜謐的容卻不見多喜。
只是微微彎了彎,淺聲道:「放心,不了你們的賞賜。一會兒去通知林娘子,每人多發一倍的月錢;另外,每人再賞兩個『步步高升』的銀錁子。」
謝晏和最不缺的就是錢財這樣的外之,每次賞賜起下人來都是格外的大方。
丫鬟們連忙跪下來謝恩。略顯得有幾分空曠的院落頓時變得熱鬧了起來。
謝晏和著僕婦們那一張張喜氣盈盈的臉龐,紅漸漸溢出一苦。
是今天一大早接到的聖旨,耳畔聽著馮英宣讀的容,謝晏和的心一片茫然。兄長謝晗是西北軍的右將軍,正三品的武職,如今卻升了半品,出任本朝一直空著的大都護一職,這份榮寵,令人心驚。
如果兄長的這個職只是建元帝因為冒犯了自己所做出來的補償,那又何嘗不是對們兄妹二人的侮辱。
兄長若是知道了真相,會不會覺得憤怒和屈辱。
然而,雷霆雨皆是君恩,謝晏和心中即使有再多不甘和憤懣,依然代兄長跪接了這道旨意。
哪怕屬於兄長謝晗的那份聖旨已經由八百里加急送出京城,給自己的這道聖旨更像是建元帝的暗示和警告。
也因此,謝晏和的心緒異常煩,若不是鴛鴦提醒,甚至都忘了還要賞賜下人這回事,畢竟,在下人看來,這可是闔府的喜事。
謝晏和嫣紅的瓣彎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纖細的玉指忍不住了斗篷上的珍珠盤扣。
如今的天氣雖然逐漸和暖了起來,但因為謝晏和畏寒的緣故,上仍是穿著藕荷綉纏枝牡丹織錦如意紋的夾,藕挑線棉布子,外面又加了一件素麵斗篷。
因著心緒並不怎麼好,謝晏和不耐煩打扮,婢給梳著的流蘇髻上只簪了一對羊脂白玉的玉蘭花簪,臉上更是半點脂也無,就連口脂也未點。
俏立在寒涼的夜風中,整個人出弱不勝的楚楚韻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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