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和從出生起便是天之驕,被親生父母若明珠。父母去世后,兄長雖然年卻居高位,對謝晏和這個唯一的胞妹更是有求必應。
後來雍王登基為帝,同樣對謝晏和寵有加,甚至魏津能坐上太子之位,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他和謝晏和的婚約。
似李木這樣唐突的男人,謝晏和十七年的人生里還是第一次遇到。若是從前……李木這樣的男人,連湊到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心頭湧上一濃濃的悲哀,謝晏和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這才勉力下心頭的不悅。
若不是謝晏和懷疑陳蓉還有后招,即使這樁婚約是的親祖母訂下的,也絕不會因此束手就縛。
「李大人……」謝晏和朱微啟,言又止地說道。
眉尖若蹙,眼波將流,憂傷的神似是江南春里沐浴在濛濛細雨中的杏花,有著細雪輕寒般的哀愁。
李木的心臟頓時猶如針扎一般,口泛起匝匝的疼痛。他焦急的語氣著一濃濃的憐惜:「縣主有話,直說就是。我李木雖然不才,也絕不會讓自己未來的妻子不得展。」
謝晏和臉上的神幾不可見地僵了僵。然而不過一瞬間,便恢復了面。
謝晏和嫣紅、潤澤的櫻淺淺勾起,笑中帶傷地說道:「太子妃陳氏心狹窄,在閨中時便視我如仇讎,屢次陷害於我,我只怕……」
說到傷心,清瑩、灧的桃花眼裡滾下一滴晶瑩的珠淚,順著細雪一般的香腮幽幽落。
那般凄婉的模樣,只讓人聯想到朦朧霧雨里,被料峭寒風打落枝頭的杏花,新綠梢頭香蕾破,淡紅褪白胭脂涴。
李木雖然書讀的不多,但人對於麗的事,總是有著無限的嚮往,他怔怔地著眼前這副人垂淚的畫面,一時笨拙到失語。
直到枝頭的一聲鶯啼,像是水裡的幻境被突然打破,李木這才如夢初醒,他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一方雪白的錦帕,小心翼翼地遞到謝晏和面前,就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縣主,我李木發誓,日後絕不會讓你垂淚。」
男子的嗓音低沉微沙,話語里的熱忱和真摯像是地底深滾滾巖漿下的熱流,有著融化萬的力量。
即使謝晏和與李木隔了一之地,依然能夠到他話語裡面滾燙的溫度。
謝晏和整個人似是被火星濺到,長睫了,波瀲灧的明眸瀰漫上一層淡淡的水霧,婉的嗓音著一微涼:「李大人,娶了我,即使首異,你也甘願嗎?」
謝晏和的嗓音細而輕,像是柳絮一般的綿。李木卻聽出了其中的殺機重重,他目驚疑地向面前的子,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縣主……你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李木有些艱難地問道。
提親一事,嬸娘跟自己過底。這其中……有太子妃的意思,甚至是太子妃娘家主提起的。
雍和縣主一向得陛下鍾,地位尊崇甚至勝過諸位皇。漫說太子妃了,即便是太子,也不敢將雍和縣主許給一個破落戶。否則陛下那裡,該如何代。
太子妃嫌棄雍和縣主在京城裡面太過礙眼,才想將雍和縣主遠嫁;又不想雍和縣主太得意,才會選取家世不高不低的四、五品員。
還要年齡合適、家風清白,門第也不能太差,並且后宅清凈,沒有納妾蓄婢,符合這幾點,才能有幸列到雍和縣主的名單上。
若非如此,別說當今陛下,就連大長公主那關都過不了。
陳家挑到自己,當初是很花費了一番心思的,耗時整整兩年,才將自己擺到平安大長公主的面前來。
縣主……怎麼會覺得太子妃要害命呢?
李木並非毫無心機之人,但軍營中多是行事魯直的莽漢,李木這麼多年又是孑然一,對於后宅子的彎彎繞繞,可以說是毫不了解。
因此,謝晏和的這一番話,李木不僅沒有半點危機意識,反倒覺得好笑。
如此看來,這樣仙一般麗、高貴的子,原來也有這樣可的時候。
「李大人,你以為我是在危言聳聽嗎?」
謝晏和並非善於察言觀之人,被天下之主寵著養大,連這項技能都不備。
但李木心裏面想的全都寫在了臉上,眼中的笑意更是一目了然。
謝晏和心中對李木更加不滿,長相一般、家世一般、能力一般也就是了,就連人也不怎麼聰明。
這樣的人,就算不是做戲,而是真的捧著一顆真心奉到自己的面前,謝晏和也不稀罕。
「李大人,我和太子妃相識多年,對於太子妃的為人,就算沒有十的了解,也有九。」
謝晏和纖長、卷翹的睫微微垂下,在潔白、靜謐的面容上留下兩排小扇一般濃的影,垂目注視著染著大紅蔻丹的指甲,鮮艷的紅像是流淌的鮮。
輕聲道:「李大人遠在遼東,想必對京城的事並不了解。東宮……即使有太子著,但也並非銅牆鐵壁,有些消息還是會傳出來。太子妃秉弱……這是大多數人家的印象,但東宮隔三差五就會抬出宮的,則一、兩,多則六、七,死狀凄慘。至於這些宮的死因……」
謝晏和著李木幡然變的面孔,慢吞吞地說道:「都是不堪重刑而死。李大人以為,真相是什麼?」
李木生在遼東,自小摔打著長大,對於皇權的敬畏並不像京城的員這樣深刻。當聽到雍和縣主非議東宮時,他並無驚懼和反的緒,也並不覺得雍和縣主大逆不道。
但當謝晏和說起東宮死去的宮時,李木卻是一陣頭皮發麻,全自上而下泛起一陣森森的寒意。
李木在戰場上殺過人。
遼東與高句麗相近,雖然自今上登基之後,高句麗險遭滅國,早就被建元帝打怕了。
但每到冬季,高句麗糧食不足,總會有一小軍隊叩關。李木武藝高強,在戰場上以一當十,很是威風。對於殺人這件事,他早就麻木了。
但太子妃一個弱子,傳聞中弱、純善,甚至還會被底下的奴婢欺負到頭上來,就在一年前,太子還為奴才犯上而大發雷霆,杖斃了東宮一個五品的太監。
就是這樣的太子妃,手下卻折損了這麼多的人命。而且那些宮並不是戰場上兇殘的蠻夷,而是爹生娘養的弱子,太子妃怎麼下的了手。
「真的是太子妃的手?」李木的嚨乾的要命,像是好幾天沒有喝過水。
謝晏和目彎彎,桃花眼裡的笑意一閃而逝,悵然地道:「是啊。李大人是不信?還是不敢信?」
李木著雍和縣主盈盈淺笑的面孔,深知自己是被一個小姑娘嘲笑了,他深吸了口氣,有些牙疼般地說道:「太子妃這般草菅人命,太子殿下就不管的嗎?」
謝晏和彎著的角抿了抿,臉上的笑意像是下融化的冰雪一般,消散於無形。涼涼地說道:「自古以來疏不間親,對太子來說,那些宮的命,大概連太子妃的一頭髮都比不上。怎麼?李大人,你怕了?」
謝晏和目微轉,似笑非笑地向李木,語氣淡淡地:「李大人,當斷不斷反其,你現在而退,還來得及。」
謝晏和斜眼看人的時候,清艷至極的眼波似是碎了漫天的星子,萬千輝匯聚在的眼底,綻放著熠熠芒。
李木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間勝景,一張小麥的面龐漸漸浮上一抹暗紅,他慌地垂下眼睛,輕咳了一聲,才掩飾住自己的失態。
「縣主,山海的戰場,我李木沒有怕過;如今,更不會畏懼一個婦人。」
李木一雙眼睛似是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灼灼的目點亮了他還算英俊的面龐,在這一刻,顯得朗、迷人。
謝晏和完無缺的面出現了一細微的裂。
李木……和高粱錦繡的京城之中那些走馬章臺的五陵年極為不同,當然也有別于山清水秀的江南溫養出來的清貴、文雅的士子,他的上,有著北地男兒獨有的一腔熱,像是北地的風雪一般,直白,熱烈,甚至肅殺……
謝晏和心中出現了一搖。
不必再去多加試探,謝晏和已經產生了一種接近於真相的直覺:這個男人,即使一開始出現在自己祖母的名單上,是始於太子妃和陳家人的謀,但這男人對自己的一顆心,是真的,也是熱的。
可真心對現在的來說,何其奢侈。
謝晏和的齒間漫上一濃濃的苦,靜默了一瞬,這才微啟紅,清淡的嗓音好似對李木表的真一無所察:「李大人,恕我直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家命,不過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李木有些鬧不懂眼前的子了。
若是雍和縣主不同意這樁婚事,那為何今日要約見自己?見面之後不是直言退婚,而是和自己說了這麼多話?
但若說縣主同意了這樁婚事,李木也是決然不信的。
邊關的子熱辣、大膽,李木雖然放在京城之中完全不夠看,但在遼東,他是許多人家看中的金婿。
李木邊不乏傾慕他的子,所以,李木輕易便能看出,雍和縣主對他並無綺思。至於雍和縣主和自己談話的容,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勸退自己。
李木茫然了。
半晌,他苦笑了一聲,認命地說道:「縣主,我是個人,不懂子的玲瓏心思。若是縣主對這樁婚事不滿意,我會找個不影響縣主聲譽的借口,退掉這樁婚事。」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李木咬住牙關,心臟的疼痛甚至讓他忘記了呼吸,直至面憋得腫脹,這才稍微緩了口氣。
李木想:有什麼,比得到再失去還要人難過。不!他從來就沒有得到過。雲間月,何時會墜落到人間?
「李大人的意思是,你準備知難而退了嗎?」相較於李木一顆心浸在沸水裡輾轉和煎熬,謝晏和的眼神自始而終都是淡定而從容的,就像是一個置事外的旁觀者,始終清醒著,隨時準備而去。
子幽涼的嗓音不含半分嘲諷,李木心中更加難過,他淡淡道:「縣主,你可能不信。我李木若能娶到你,碎骨,在所不惜。」
一腔熱忱被許多桶冰水幾次三番地澆下,李木終於從一廂願的慕之中清醒了過來。
因著這分清醒,他甚至能夠看出雍和縣主眉梢眼角那幾不可見的譏誚。
男人心頭苦笑,自己和,的確是雲泥之別。
「李大人,我信你。」
就在李木灰心、絕之時,子清婉、的嗓音讓他如聞仙音,一顆浸在死水裡面的心臟瞬間活了過來。
雖然不知雍和縣主為何轉了主意,李木仍是難掩眼中的激和歡喜,他語無倫次地說道:「縣主,您願意相信我就好。謝謝您,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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