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崢離開的那天上午,趙局來培訓班送他。高崢在老趙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來那天晚上喝多了的跡象,他好奇老趙是否還記得那天他喝多了說的那些話。
「崢哥,去了那邊要加油啊,我等著在電視上看到你的消息!」
「好,混不好我就不回來了!」高崢擺了一個勁霸的姿勢。「只能流落義大利街頭,靠賣藝為生了!」
「去去去!」楊文龍在旁邊揮手,「說什麼話呢!」
隨後他扭頭對站在他旁邊有些輕微發福的中年男人說:「老郭,你看到了吧?這小子就這德行。去了義大利,你累了。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多擔待擔待。」
中年男人郭煒笑著擺擺手:「哪兒的話,你太客氣了,老楊。」
然後他仔細打量著正在和朋友話別的高崢,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天才球員。說實話,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在他想象中,為天才,首先格上肯定和常人不一樣,應該會比較傲,不太好相。其次在經歷了那番挫折和打擊之後,也許會比較悲觀、沉悶。總之,應該渾上下著「生人勿近」的氣場才對。
但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個和朋友談笑風生,沒什麼正形的大男孩。
「老楊你這得意弟子,果然不一般哦。」
楊文龍嘿嘿一笑,高崢永遠都是值得他驕傲的人。
看高崢和趙局聊得差不多了,他勾手示意高崢過來,他有話要單獨說。
「這段時間訓練上量,你的左腳沒問題吧?」他問。
高崢搖了搖頭:「你不說我都快忘了我那裡過傷。」
「嗯。但不管怎麼說你的左腳是有患的,所以這次去了義大利,要學聰明一點,能躲就躲,別做拚命三郎。要學會用腦袋踢球。」楊文龍指著高崢的頭。「你是前鋒,你的任務不是去和對手搏,只要你能把足球送進球門就行。」
高崢點點頭,他知道老頭兒這是對他進行最後的叮囑,他聽的很認真,臉上沒了之前那種不正經的神。
「還有,如果簽約了,多進行基礎訓練,把你的能和力量練上去。你畢竟缺了一年的課。職業比賽和你每周踢的那種玩兒一樣的比賽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放心吧,老頭兒。」
楊文龍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該說的好像已經說完了,所以他張開,到最後只是嘆了口氣。
高崢看到老頭兒這樣,很驚訝地說:「老頭兒你不是吧?我只是去義大利試訓,又不是去當敢死隊的,不要把氣氛搞得跟生離死別了一樣好不好……你放心,就算我混不下去,我也絕對不會在義大利賣藝的,我還會回來找你,給你打工,這次我要你給我發工資了,哈!」
楊龍文聽見這話就氣,一腳踢向了高崢:「滾滾滾!誰稀罕你回來?」
高崢其實是可以躲開的,但他故意慢了一點,被老頭兒結結實實地踢中了屁:「哎喲,老頭兒你真踢啊!」
「哪次揍你的時候,你見我是來假的?」楊文龍捲起袖子。
高崢這次敏捷地跑開了,他還躲到了郭煒後,拿楊指導的朋友當起了擋箭牌,把郭煒都嚇了一跳。
但他這一招確實好使,楊文龍一見也不敢上來了,只是指著他罵:「出來,在別人面前,像什麼樣子!」
「你當我傻啊,老頭兒?出來被你打?」高崢躲在郭煒後,努力著子,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沒比郭煒高太多,這樣子實在是有些稽……
「誒誒……這……」郭煒不太適應高崢和楊文龍的這種師徒關係,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高崢躲在他後對他說:「郭叔,咱們走吧,一會兒該趕不上飛機了……」
郭煒實在是沒想到師徒二人就這麼分別了,他還在問:「就……就這麼走了?」
楊文龍怒氣沖沖地擺手:「走走走,趕走!多看你小子一眼都煩!」
「你瞧見了吧,郭叔?咱們趕走吧!」說完高崢就拉著郭煒往外走。「要不然老頭兒該氣的午飯都吃不下了!
郭煒拗不過高崢,只能跟著走了,他還向楊文龍揮手:「那再見了,老楊。你放心吧,我會……」
「行了,走吧!」
楊指導不等他說完,轉就走進了辦公室,還把門用力給關上了。
高崢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揮手向一邊站著的趙局告別:「再見,老趙。等我發達了再來看你,到時候帶你飛!」
「崢哥再見,你放心吧!」趙局回了一句在郭煒聽來沒頭沒腦的話。
※※※
坐在車上,郭煒讓司機發汽車,他則扭對後排的高崢說:「你和老楊是怎麼回事兒啊,好好一個告別還鬧這樣……」
高崢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
郭煒見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楊指導真的很關心你,其實有件事,老楊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你這次去薩索試訓的路費和食宿費,都是他自掏腰包,他用的是自己的錢……」
「是自己的私房錢吧?」高崢突然問。
「啊?」郭煒沒反應過來。
高崢繼續說:「我知道王阿姨管老頭兒管的可嚴了,他攢點私房錢肯定不容易。這老頭兒……」
說到這裡,高崢頓了一下,然後對郭煒說:「這老頭兒帶了好多人出來,但他到現在卻只能在這破地方開個沒什麼生意的培訓班。我問過老頭兒為什麼不去職業隊當個教練,比他在這裡開培訓班舒心多了,賺得也多,你猜他說啥,郭叔?」
郭煒搖了搖頭。
「他說他就喜歡和小孩子打道。結果到現在都還沒什麼人聽說過他,沒名氣的教練誰樂意把孩子送給他教啊……所以郭叔,我肯定是要功的,到那時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老頭兒是我的教練。」
郭煒愣愣地看著高崢,都忘了把扭回去。
※※※
楊文龍獨自一人在辦公室里坐了好一會兒才出來,讓他驚訝的是一出來就看見了趙局那小子,他就站在辦公室外面。
「幹嘛,罰站啊?」他瞪了趙局一眼。
「楊指導,我要走了,我還會來看您的。有什麼事兒您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來。崢哥不在這了,我也還是您的徒弟,雖然沒有崢哥那麼有出息,但只要您,我肯定不推辭!」趙局說完,朝楊指導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然後轉很乾脆地走掉了。
楊文龍出手,想要住他,但張開了,卻還是沒發出聲音。
他就這麼站在樹影斑駁的球場邊,看著趙局的影消失在大門外。
風吹過,吹了樹葉,也吹了他的白髮,還將他的嘆息吹散在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