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淩清的緒終於得到了釋放，他齜牙咧的樣子暴無疑後，也就不再遮掩什麽，說出的話裏有惡意，有威脅，也有無可奈何。

沒錯，於我來說，不過一死。

但他越撕心裂肺就越表示，他沒有殺心——若真起了滅口心思，也不會說這麽許多，更不用在此張牙舞爪。

因此我的膽子逐漸了起來。

“但，事已至此，回頭無路，他們若死，我是絕不獨活的——不如，你就將我們一家三口就地決了？”

赴死之心用這樣輕飄飄的語氣說出來，總是會有幾分骨悚然。

“你——你要與他同生共死？”

周淩清的拳頭半握著，脖頸的青筋盡顯，反問道。

我點點頭，“絕不獨活——”

楚淮驚愕的回過頭，千言萬語都隻匯做了一個眼神，良久又後退一步，站在了與我比肩的地方，他一手抱過玖齡一手牽著我，與對麵的“惡魔”對陣著。

周淩清見此，麵上掠過一狠辣決絕，但很快，他又了那個不可一世的，穩勝券的，睥睨世間的上位者。

“很好，想要表演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還是要一致對外絕地求生？”

他說著話，隨手兩聲擊掌，小小院落裏就闖進了許多人，看裝扮，都是他最厲害的爪牙們。

“放心，朕不會讓你們這麽輕易的死去——來人，將此孽賊孽種拿下！”

“爪牙們”手很快，周淩清的一聲令下，楚淮轉眼就被人製住了手腳，玖齡也被小跑來的李德公公搶了過去。

我此時才慌了神，連忙問道，“你想怎麽樣！？”

“怎麽樣？朕要讓你也嚐嚐明明近在眼前，卻手不及的——”周淩清一如既往的扭曲變態，角甚至還揚起笑，“你，同朕回宮去，他們，才能死罪可免——”

這廝還不死心？

“回宮去，然後呢？”我藏起慌，上前了兩步，與他相隔不過十公分的樣子，仰頭直視著他，“以這殘風敗柳之軀，再繼續供皇上取樂？皇上樂得起來嗎？哪一日我思心切，了腦子，要了結皇上呢？我總之是不想活了的，皇上值得為我陪葬嗎？況且，一介殘風敗柳，又裝了滿心別的，皇上看到我時，真的能心無旁騖嗎？皇上真的決定再迎我回宮，得餘生不安？”

您不鬧心嗎？

顯然，是鬧心的，否則怎麽能又三兩句被我激怒了呢？

“這，都不必你來心，朕的遊舫就停在岸邊，明日一早來告訴朕你的決斷——”

他轉走的很瀟灑，隨即一院子人烏央烏央跟著散去了。

倒是李德走得最遲，他回頭痛心疾首的看了我一眼，歎氣道，“娘娘何須走到不可收拾的局麵？皇上主子，他心裏苦啊！”

李德真忠心，周淩清都跑到別人家裏來耀武揚威，砸鍋抓人了，竟還替他賣慘……

我對此隻能報以白眼。

周淩清一行人剛走，水伯水嬸就來了，他們手裏拎著招待“客人”的食盒，燦笑著問我，方才那位出手闊綽的郎呢？

我驚魂未定，一時不知從何解釋，不想幾位四鄰們忽的闖了進來，大家七八舌著。

“不好啦不好啦，你家相公跟閨兒讓人擄走了！”

“是啊是啊，瞧那來人冷麵得很——來者不善啊！”

“我看楚先生平時與人為善的樣子，也不像會招惹這種人啊，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誤會怎麽能連人家閨也不放過？”

不知哪個打開了新大陸，故事就開始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啊！楚先生瞧著麵目堂堂，該不會是…奪人妻了吧……！”

“不……不能吧……”

大家狐疑的眼鎖定了我。

“啊…嗯……是……是朋友，生意夥伴……有生意上的事要談……驚到大家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的解釋十分蒼白，大家卻都很給麵，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各自去忙了。

水伯水嬸做不到置事外，等人都走了，才一臉擔憂的問我發生了什麽，楚淮跟玖齡是不是有危險？

我持著跟方才一樣的說辭，三兩句將他們哄騙回了家。

而後一人坐在屋裏愣起了神兒，回想著這些年的時，琢磨著周淩清的脾氣秉，做著明天的打算。

事實上坦然赴死這樣的話，說起來大義凜然，但真要迎頭趕上的時候，心裏又滿是說不出的滋味兒。楚淮最是倒黴，一次次死裏逃生，又一次次被我拽進黑暗裏。

我的腦海裏七頭八緒著，明明不過才一忽兒的功夫，卻好像已經曆經千年。這滿目的霾被外頭逐漸暗下來的天兒詮釋的淋漓盡致，屋子很快籠罩進了一片黑暗裏。我仿佛生了幻聽，老門咯吱一聲，再就是楚淮的聲音。

“明兒……”

我扭過頭，隻見楚淮抱著玖齡站在了門前的影裏——不得了，不隻是幻聽，如今還出現了幻視。

“明兒——”

直到楚淮尋了火石點著蠟燭，再次喚了我的名字，我才知到他們的真實。我顧不上半晌坐麻了的腳，掙紮著去接玖齡，起間卻直直跌倒在了地上。

“明兒！”楚淮急促的大步邁到我旁，一手抱著睡的嬰娃，一手要去攙我，我在他的助力下又坐回了凳子，順手接過了玖齡。

“他……他沒為難你？你……還好？”

我的問候裏滿是。

“未曾，他，他許要放過我們——仿佛是邊公公附耳勸解了幾句，他想開了罷——”

放過？

楚淮沒說這話的時候，我滿心都是不過一死，他說了我又覺得比一死還要不祥——周淩清，不知又冒了什麽壞心思。

因此當我第二天一早開了院門看到這廝站在門口時，直打了一個巨大的寒。

放眼去，他側未跟隨一兵一卒，與昨日的目空一切相比，此刻多了幾分低調卑微，就連衫也素氣了許多，淺灰長袍外頭隻穿戴了件做工細的白狐領披風。

“昨日……是我唐突了……”

我與他對視許久，他才從牙裏出一句“唐突”，不難看出，這大概已經是周淩清能想到的最低聲下氣的禮貌用語了。

“都過去了……”

我是不計較的意思，也願你不要再計較更久遠的以前。

“其實你能活著…我很開心，但看到楚淮，我又立刻被嫉恨衝昏了頭腦，所以……才說了許多沒有來由傷害你的話……”周淩清像做錯事的小孩，手足無措的解釋著昨日的所作所為，“倘若我…不介意你這段時日的遊離，也願意把你的孩子視如己出，你願意，同我一道回宮去嗎？”

周淩清誠懇的不像自己，我亦被驚住了，他在盤算什麽，又意何為？

我並不敢搭腔。

“你不必張，我沒別的意圖，隻想聽一聽你的真實心意——”

他總是能過重重衫，穿過厚重的，看見我心的彷徨。

我終於搖了搖頭，“攥手裏的才是當下要做的，‘而過去’是回不來的——皇上隻當我也已了‘過去’罷。”

我的回答讓周淩清陡然喪氣都許多，他的眸裏盡顯失落，眼角浮出的笑紋也甚是悲涼，“你果然狠心，這樣竟都打不了你分毫，那朕，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請你如實相告——一直以來，你心裏可曾有過我分毫？”

這問題，他問過許多次，我都不曾正麵答複。

這回當然，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心涼。

“瞧，你又陷進了‘曾經’，‘過去’，‘從前’這樣的字眼裏，你是這樣聰慧的人，難道還不明白嗎？你我走到今日這個地步，全因三觀脾實在不合——但不可否認，你會是個好帝王，天下百姓在你的照拂下，必定安康樂業，我將來也會在冥冥中，足你的恩惠……”

以上的誇絕對真實不違心。

這廝被真實哄住了，一時沒了話。

我想說慢走不送，卻遲遲開不了口，結果這遭功夫等來了李德公公。

李德遠遠跑了過來，臉上的贅在劇烈的跑下上下抖得厲害，裏還念叨著“主子一早就走這麽遠，讓奴才好找”的說辭，言語間也已經將一個更厚實的鬥篷披在了周淩清的肩背上。

“為著早些找到娘娘，您不眠不休了好幾日，毫不顧及前些日子駕親征得傷，昨晚又發燒咳了一整晚，現下剛好幾分又冒著寒氣尋了來——主子不為自己惜子，也得為子民顧惜自啊！”

李德言辭憂心的在一旁“歌功頌德”。

周淩清的臉在李德的“循循善”下明顯蒼白了許多，接著“嘭”的一聲倒地，不省人事了。

堂堂一個大周皇帝，死在我的門前，渾是也讓人也說不清啊。

還好楚淮同隔壁的郎中都聞聲趕了過來，在李德的央求下，周淩清被抬進了西廂房，進行了第一波診治。

在掀開他的衫之前，我隻當他有扮弱做戲的嫌疑，直到我看到他錦下滿的窟窿，才驚了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