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裳雙目渾濁，一點神采都沒有。

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抬手俞惜的臉蛋，可是，渾痛得一力氣都使不出來。

一念及自己這一離去，又剩兒獨一人在世間，竟是再無依靠，心裏便搐著疼。

可憐的俞俞……

以後，若是痛了誰照顧？苦了誰陪伴？難了，又誰來安？

如此閉眼而去，真真難以心安。

“惜惜，磊之呢？”

“……他在外麵。”俞惜回。雖然對於驍磊之的世，始終耿耿於懷，又難以接。但時至今日，在母親病危之前，那些都變得不再重要。

“您要讓他進來麽？”

“嗯，讓他進來吧。”連雲裳語氣低緩，出口的每一個字都非常的艱辛困難。

俞惜不敢怠慢，轉從病房出去。

門，拉開。

驍磊之低著頭，坐在長廊邊的椅子上。低著頭，俞惜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他那張臉，期間緒難以辨明。

但是，也看得出來……

他，並不好。

“四……不是，驍磊之。”俞惜下意識‘四叔’，又改了口。

驍磊之聽到了，沒有回應，隻是側目看。

眼神裏，無波無瀾，暗淡無。

俞惜抿了抿，“媽讓你進去。”

驍磊之皺了皺眉，頓了頓，還是道出一句：“那是你媽，和我無關。”

話雖這麽說，但，還是起。

俞惜心裏有氣。要不是因為他，媽也不會命懸一線。他現在卻還是這副態度！

怕被病房裏的母親聽見，俞惜忍著，沒發作。

驍磊之沉步進去，連雲裳一見到他，那原本毫無神采的眸子多了幾分亮澤。

霧氣，彌漫。

驍磊之原本板著的臉，在到的眼神時，不自覺緩和了一些。

他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沉默。

連雲裳的眼神長久在驍磊之麵上停頓。似是要將今生的失都在這一刻看回來。

那眼神，看得他極不自在。

許久，仿佛這才看夠了，連雲裳的視線緩緩移開，落向俞惜，“俞俞……你過來。”

俞惜不敢怠慢，快步過去，握住母親的手。

連雲裳將的手拉過去，蓋在驍磊之手背上。驍磊之一愣，到現在還無法接自己和俞惜有緣的事……

畢竟，他曾三番兩次對……

一想到那些，抵的皺眉，想回手。

卻隻覺得手背上一重，連雲裳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將俞惜的手在他手背上。

“媽？”

俞惜狐疑的看著母親。

“磊之……答應我，幫我照顧俞俞……”

驍磊之看了眼俞惜。

俞惜眼眶通紅。

“我這一走……俞俞除了你，就再沒有親人了……你答應我照顧好，這樣一來，我也才能安心的去……”

臨死言。

連驍磊之都聽得有些不忍。要開的手，僵在那。

“媽，你說什麽呢？你不會死的！我不要別人照顧，隻要你……”俞惜忍了半天的眼淚，在這一刻，忍不住‘啪嗒’往下掉。

連雲裳卻隻是執拗的盯著驍磊之，“你答應我，算是媽求你……”

“……”沉默。

驍磊之最終沉沉的點頭，“我知道了。”

聽他這麽說，連雲裳蒼白的麵上這才出一欣的笑。

這麽一來……便也該放心去了……

就在這會兒，病房的門，被推開。

驍法罡的助手推著餐車進來。驍法罡跟著進來，道：“午飯送過來了，你們都吃一點。”

俞惜將手從驍磊之手上開。

看了驍法罡一眼，側，低著頭坐到沙發上，助理送了飯菜過來，擺擺手拒絕了。

自從知道父親的事後，已經無法坦然麵對驍法罡。

隻是……

未來，又該如何麵對……三叔——那個死父親的男人？

一想到他，俞惜心如針紮。

手指，幾乎掐進裏去。為何，事真相竟是這麽殘忍？

“俞小姐，您多也吃一點吧。”驍法罡的助理將的餐點送到俞惜麵前。

飯盒一打開，那油煙味衝過來，俞惜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唔……”捂住，起，直往洗手間衝去。

驍法罡和驍磊之都下意識回頭去看。門被甩上，裏麵傳來模糊的幹嘔聲和嘩啦啦的水聲。

連雲裳此刻思緒是模糊的。可是，一見俞惜這副樣子，頭皮一下子就繃了。

難不，……

在床上的手，繃，連呼吸也一下子變得沉重許多。

……

吐了又吐。

俞惜蹲在馬桶邊，隻覺得整個人都吐得要虛了一樣。早上到現在，滴米未進，現在幾乎連膽都吐了出來。

單手輕捧著小腹，痛苦的息。

就在這會兒，洗手間的門，被敲響。

俞惜趕爬起來，漱了口，拍了拍蒼白的臉，裝作若無其事的拉開門。

驍磊之站在外麵，眼神重重的看一眼，眼有探尋。俞惜被那眼神看得很不自在，閃爍的躲開，隻聽到他道：“你媽說有話和你說。”

俞惜心裏‘咯噔’一響。

沉默的走出來。

驍法罡和驍磊之前後出了病房。這一下，整個病房裏就隻剩下俞惜和母親兩人。

兩手垂在側，繃得直直的，有些張。

雙目悄然的看了母親一眼，對上的眼後，心虛的撤開。

“媽……”弱弱的低喚一聲。

“你……懷了驍家的孩子？”

俞惜咬了咬。

不敢說實話的。可是，在目前麵前撒謊，又做不到。

深吸口氣，微微閉上眼，頷首。

“……”早在意料之中，可是，見點頭，連雲裳還是氣短了下。

重幾口氣，半晌才平順了呼吸。虛弱至極的問：“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麽辦？”

“……”俞惜睫扇，垂下去，“我……打算生下來。”

聲音，說到最後，輕如蚊蚋。

幾乎連自己都不見了。

“生下來？你還要和驍鋒擎在一起？”連雲裳搖頭，眼底有著從未有過的堅定，“……俞俞，相信我，驍夫人不會讓你好過的……答應我，拿掉這個孩子！等媽走了，你再不要和驍家人有任何來往，能躲多遠躲多遠！”

母親眼裏的恐懼是真實的。

連俞惜都到了。

若非老太太那些手段，母親如今又怎麽會滿創傷的躺在這兒？

“媽……可是，孩子是無辜的……”

“俞俞，你能接得了一個死你父親，和你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男人麽？”連雲裳語氣有些激。

一句話，刺中了俞惜心裏的痛。

覺得，自己走了一個死胡同。

放棄不了，接不得……

“能麽？”

連雲裳再次問。

俞惜閉著眼，搖頭。

“那麽……這個孩子生下來，你打算怎麽辦？驍家不是省油的燈。哪怕你敢生下來，這孩子也絕對會被驍家都回去。還有……”連雲裳口氣，“驍老夫人絕不會放過你的……俞俞，媽這一生經曆了太多，媽不想你再重蹈覆轍。”

那樣的日子，簡直是如墮地獄，暗無天日。

怎忍心兒再去承？

“媽，不會的……孩子是我的，他們誰都搶不走……何況，我了老太太六年的‘’，曾待我像親孫一樣，不會那麽殘酷的……”

不會那麽殘酷？

連雲裳哆嗦著手，將上的病服解開。

新的傷口下，舊傷越發猙獰。被鮮紅的一道一道滲著，目驚心。

俞惜看一眼，眼瞼抖得厲害，不敢多看。

秉著呼吸，正要移開眼去。

隻聽得連雲裳緩緩開口：“你不是一直都問我，這些傷口是怎麽來的麽？媽……現在告訴你……”

“這一塊……是讓人在監獄裏被人拿熨鬥燙的；這兩條，是燒紅的火鉗的；這變形的骨頭，是當初鋤頭砸的……”連雲裳挲在皮上的手，連帶著聲音都還在發抖。

六年多的事，即使此刻在生死邊沿，依舊無法雲淡清風的說出口。

“媽……”

俞惜嗓音沙啞的喚，聲音變了調。

“這些……都是你了六年的那個‘’指使人做的……”

俞惜狠狠一震。

老太太做的？

這一切，都很明顯是要置母親於死地的手段！

“俞俞，你現在還覺得不會那麽殘酷對你？的心有多狠，手段有多殘酷，怎麽會是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能抗衡得了的？”

俞惜完全被震在這個突然而又殘酷的事實裏，措手不及。

不敢想像，那一次次的折磨，母親到底是如何過來的。

用力捂住，才不至於讓自己脆弱的眼淚在母親麵前落下。

“俞俞，就當媽最後求你一次……為了你自己，這個孩子，堅決不能留！媽不忍心你走上這條路。俞俞……你就當，完全媽最後一個願……”

連雲裳抓著的手，那般絕的要求。

拿掉孩子，又何其忍心？

可是，不拿掉，的後果隻會更慘。連雲裳更是不敢讓俞惜冒這樣的險！

何況，才18歲而已，自己還隻是個孩子，拿什麽來生養？

俞惜因為那‘願’二字，口劇痛。母親上的傷口一道道落在眼裏，剜著的心。

又哪裏說得出一個‘不’字？

眼睫垂下，眼淚已經懸在了睫上。

，了，想說個‘好’字，可是，僅僅一個字，就生生的卡在了嚨裏，艱難得怎麽也說不出來。

唯有，著自己點頭。

點頭的那一剎那，心，就像被人用刀狠狠剜過。

挖心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