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的紙鳶依次在長案上擺開,最出挑的反倒是蘇語凝的烏圖,就因著謝蘊清的那幾筆。
秦商羽的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蘇語凝喜滋滋地抱著紙鳶,除了眼眶還有點紅以外已經沒有一點傷心的跡象了。
賀敬之盯著謝予安看了又看,直到把他看的惱火起來,才問道:「剛才你怎麼不過去?」
小傻子都委屈那樣了,他竟然坐得住。
謝予安執著酒杯的手僵了一瞬,又猛地抬起灌口中,隨即起往外走去。
賀敬之道:「你幹嘛去?」
留給他的只有一道背影。
下人們給紙鳶串上了線軸,蘇語凝歡喜的抱著紙鳶想去找謝予安和一起放,卻發現他不在園中,尋了一圈不僅沒有找到他,還發現三姐姐也不見了。
林芷見左右顧盼,便問道:「四姑娘在找什麼?」
蘇語凝小臉茫茫然:「表妹,你看見三姐姐了嗎?」
林芷朝著一旁的小徑指了指,「我看到三姑娘好像忘那裏走了。」
蘇語凝抱著紙鳶去找,還沒等踏上小徑就被跑來的夏雲攔住了。
夏雲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四姑娘,小的有些急,你能不能幫我照看著爺。」
蘇語凝回頭看到謝蘊清獨自坐在涼亭,沒有半點猶豫就應下來,「你快去吧。」
走到了涼亭,小臉被日頭曬的出了薄薄的紅,潔飽滿的額頭上也冒了汗,了幾縷髮在上面。
謝蘊清想替拭汗,手微還是忍住了。
「就那麼喜歡?」他看到小姑娘拿著紙鳶看得不肯錯開眼,好笑地問道。
「嗯。」蘇語凝小心翼翼的用手點了點那隻烏,「卿哥哥畫得好看。」
「等魚魚回來了,我就把它放到天上去。」
就如蘇語凝彎起的眉眼一般,謝蘊清角也漾著淺笑,眼底卻漸漸霾佈。
蘇語凝又稚氣道:「等放起來了我再給你,這樣你也可以玩了。」
細細的聲音傳謝蘊清耳中,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小姑娘在手心裏,喜怒不由自己。
下人端了冰鎮過的西瓜上來。
「哇。」蘇語凝看著又紅又大塊的西瓜眼睛都亮了。
謝蘊清看到著一小截手指頭,噘著小兒在數盤子裏的西瓜,笑道:「我不吃,妧妧不用分給我。」
蘇語凝歪頭看他,「你不是也喜歡吃西瓜嗎?」
從前他們能一人吃半個呢。
蘇語凝眼中著不解,謝蘊清想一下那雙漂亮的眼睛……可惜還不是時候。
「我這幾日在服藥,不宜吃寒涼的。」比起吃西瓜,他更喜歡看吃。
小姑娘吃東西很乖,小口小口,慢慢悠悠,他只是看著都覺得有趣。
不過多時,蘇菀煙就從去時的小徑走了出來,臉頰微紅,腳步匆忙。
謝蘊清不著痕跡地看了過去,半晌,才輕笑著收回目,眸中的彩愈發亮起來,這局棋是越下越好看了。
他垂眸看向被冰西瓜涼的瞇起了眼睛的蘇語凝。
只有他的小姑娘是最乾淨的,也什麼都不需要知道。
謝予安心神恍惚的回到了園中,蘇語凝連了他好幾聲都沒有聽見。
「魚魚。」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看著忽然竄到眼前的人,他才驟然回過神來。
「妧,妧妧。」霎那間,謝予安的眸閃爍的厲害。
蘇語凝噘起,有些不高興,「我都你了好幾聲,你怎麼都沒有聽見?」
謝予安直直地看著純稚清澈的眼睛,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想生意上的事,走神了。」
蘇語凝點頭:「那你想好了嗎?」
半點不生疑的樣子,讓謝予安心裏難了起來,一時間懊悔無以復加,他剛才真的是魔障了,怎麼忽然就變得好似不控制了一般。
謝予安乾地開口,「想好了。」
蘇語凝像變戲法似的把紙鳶從後拿了出來,舉高了給他看,「那我們去放紙鳶好不好?」
他瞥見紙鳶上的筆墨,心裏的窒堵驟然重了起來。
可再看蘇語凝仍有紅腫的眼睛,又無比自責自己剛才的視若無睹,數種複雜的緒織重在心頭,讓他不氣,只想逃避。
謝予安狠心忽略眼中的期盼,道:「我想起來布莊還有事,要先走了,改日再去府上看你。」
蘇語凝雖然心裏失落,但也不吵不鬧,乖乖點頭,「那你別忘了來看我。」
有那麼一瞬間,謝予安以為是也懂得了思念,可轉念一想,卻又自嘲一笑……怎麼可能。
謝予安不再看,轉離開。
林芷看到謝蘊清獨坐在涼亭,躊躇著了手心走上前去。
「大表哥。」
謝蘊清淡淡道:「表妹。」
林芷每每與謝蘊清說話時總會剋制不住的張,臉頰也不由自主的發燙,悄悄吸了一口氣,聲道:「大表哥不便走,若是不嫌棄芷笨,芷便陪大表哥說話解悶。」
謝蘊清看著不遠神落寞的小姑娘,道:「表妹不必陪我,同妧妧放紙鳶去吧。」
林芷本沒有往旁的地方去想,反而越發覺得像謝蘊清這般溫雅的男子世間難得。
蘇語凝扯著細線,順著風勢將畫著烏的紙鳶高高的掛到了天上,伴著風,滿園都漾著清脆甜的笑聲。
杏眼輕彎,邊出淺淺的酒窩,眼中流溢彩,蘇語凝著紙鳶笑,謝蘊清則看著勾起了。
掌燈時分。
放眼整個謝府,傾雲軒顯得尤為靜謐,灑掃的婆子點起廊下的燈籠之後也都各自回了屋,只剩院中的那株玉蘭還在飄著香。
書房燭火昏黃,謝蘊清手裏執了本書,漫不經心地翻看。
夏雲道:「爺,清茗軒的林掌柜又差了汪殳來問那件事。」
謝蘊清翻過一頁書,淡道:「急什麼,你去告訴他,若是想要勝得漂亮,此刻就好好忍耐著。」
夏雲素來以自家爺的話馬首是瞻,轉就往外走去。
「篤篤篤。」
就在這時,門被扣響了三聲。
夏雲拉開門,看到林芷愣了一下,「表小姐怎麼過來了?」
林芷手裏端著一個木桶,「我是來給表哥送泡腳的湯藥來的。」
夏雲的臉變得怪異起來,側讓走了進去。
林芷看著坐在案后的男人,聲道:「表哥。」
謝蘊清放下了手裏的書,眼皮輕抬,「表妹。」
林芷走上前,將木桶放到了謝蘊清腳邊,「姑母說表哥的需要多泡湯藥才能有利於恢復。」
謝蘊清一言不發的審視著,林芷變得局促起來,抿了抿,蹲下去托他的腳,「我來服侍表哥泡葯。」
謝蘊清避開的手,「不必了。」
林芷道:「我從前在家裏就經常幫我娘推按,手法是向郎中學的,或許也能有助於你的恢復。」
謝蘊清往後靠了靠,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微曲撐在額側,整個人比平時看著更多了一份倦懶,「是母親讓你來的?」
林芷仰起頭看他,就一眼就紅著臉低下了頭,「是我自己想來的。」
復又托起謝蘊清的,低聲道:「我幫表哥將鞋褪了。」
這次謝蘊清沒有避開,眼眸微瞇,眼梢涼薄之極,「骨生蛆,皮潰爛。」
「什麼?」林芷沒有聽懂。
謝蘊清笑了笑,「表妹不怕嗎?」
林芷臉一白,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的手頓時僵住,不敢相信謝蘊清的真的像他說那樣,卻也不敢將綢掀起來。
謝蘊清漠然地勾了勾,「夏雲。」
夏雲上前道:「表小姐,這樣的活還是讓我來做吧。」
林芷局促地站了起來,「那我不打擾表哥了。」
謝蘊清已經重新拿起了書冊,半晌,才淡淡吐字,「嗯。」
夏雲將人送出了傾雲軒,看著臉蒼白的樣子,暗道:爺嚇唬人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厲害了,看錶小姐這樣,夜裏發夢都是有可能的。
回到屋,夏雲將那一盆湯藥端到了院中,朝著牆角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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