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韓兄如此看得起在下?”
章越有些意外,見韓忠彥與自己修好倒是有些訝異。
自己與韓忠彥之前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雖說偶爾勸誡幾句,但韓忠彥不聽自己也不會當面阻止。
今日見韓忠彥打著自己名義贈些吃食給齋舍倒有些意外,覺得太從西邊出來了。
章越道:“韓兄,此禮還是以你的名義來送,我實是之有愧啊。”
韓忠彥笑道:“怎麼齋長,難不不敢收麼?”
章越道:“韓兄,在下平日為人,凡強過自己的學三分,凡年長自己的敬三分,凡同輩同儕的讓三分,凡不如自己的幫三分,在下對韓兄是學有之,敬有之,讓有之。但此不敢之。”
韓忠彥哈哈大笑道:“以往倒是沒發覺三郎說話如此風趣,早知如此早與你結了,但今日也為時不晚。齋長,這些禮品是韓某一番心意,你自己置便是。”
說完韓忠彥放下禮品而去。
章越也是懷疑,這時黃好義從齋舍里走出道:“三郎,這韓忠彥怎麼轉了子,屢次三番與你示好?此必有詐啊!”
章越看向黃好義道:“不覺得韓師樸近來在太學里規矩多了麼?”
黃好義道:“只是對你尊敬許罷了。至于他人我倒沒見得,上一次我與他在藏書閣相逢,彼此打了照面,他也作沒看見。”
章越道:“這些禮品都是些吃食,還是以韓忠彥的名義贈給同齋吧,每人皆有。”
“我可不吃嗟來之食!”
“隨你。”
黃好義如此說著,還是蹭著藏了一個在手里。
這時學諭道:“齋長,這是什麼?”
章越道:“是韓師樸贈給同齋的。”
學諭聞言道:“他倒是會作好事,是了,直講,學正一會要來咱們齋舍。”
“好。”
太學直講劉漢廣,太學學正賀宏學二人來至養正齋時,看見齋同窗正在爐亭讀書。
他看養正齋章越與學諭明二人站在一。
劉漢廣見多識廣,知齋學生們知道自己要來,故而裝出了這個樣子,自己也不說破。
劉漢廣看見章越笑道:“章度之,朝廷有旨意下來了,家因你編三字經有功,特賜你同三傳出。”
爐亭里的眾人聽了都訝異。
章越心道,同三傳出。
這相當不錯啊。
何為三傳出?
要知道諸科之中有九經﹑五經,三禮,三傳,學究,明法等科目。
三傳就是春秋,左傳,公羊傳三科。
三傳及第的,朝廷會授予三傳出。
至于同三傳出,授予三傳考試中次于三傳出的考生。至于有時候也會授予未經科舉的考生。
之前宋仁宗打算授予自己州長史。
州長史是一個有名無職的差事,唯一的好就是可以白拿朝廷的俸祿。
如今同三傳出,也就是說章越雖然不是員,但可以進朝廷守選了,將來獲得真正差遣。不是那等吃俸祿不干事的員,而是有實缺可以出任的員了。
當然以宋朝冗之嚴重,實缺還是極。
朝廷守選優先考慮的還是同進士出,其次才到同九經出,下面是同五經出,同三禮出,再下面才是同三傳出,以及同學究出。
可能守選要挑個十幾年,也不到你。但畢竟有了個守選的資格。
這與之前州長史相比,可是好上太多。
不過同三傳出做后,只能歸于雜出就是。
宋朝正出有五等。
第一等就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第二是制科出,第三是諸科之中唯有九經出才被承認為正出,第四等皇帝特賜進士功名的也算,第五等則是明經出。
沒錯,就是郭林如今在讀的明經。
其余非進士,制科,九經,明經以外的出,都稱為雜出或是余人,比如恩蔭,諸科(除九經),攝轉正,胥吏流,捐錢當等等。
雜出肯定比有出的爬得慢,而且很難進高行列,館職什麼的更也不要想了。
但盡管如此,一個三傳出,也是令多讀書人們羨慕的。
章越心知自己確實很想要這三傳出。
不過按照宋朝當時的規矩,你還是真的不能,似這般非正途出作的,至要兩辭甚至三辭才行,不然會遭人之忌!
宋仁宗兩度召蘇洵赴舍人院考試,考試合格后直接授,蘇洵都推辭了,歷史上還是韓琦第三次推薦,天子終于直授了蘇洵一個書省試校書郎,不經考試直接做。
所以不妨賭一賭,說不定更好的在后面。
萬一直接授一個同進士出,章越直接不考了,咱立馬腰桿子了,去吳家提親好了。
就算賭失敗了,對于提升你的名氣聲來說還是很有好的,日后對于章越解試省試而言,至提前讓考知道了你這個人。
不過推辭必須有正當的理由,否則就是裝不反被雷劈。
故而章越道:“陛下隆恩,草民肝腦涂地亦不能報答,奈何才疏學淺,不敢之!”
“陛下都知道你章度之的名字了,不必過謙。”直講勸道。
章越道:“非吾不肯,實是……”
章越說了一通理由,自己才學低微啊,此書是乘運而作,一切都歸于皇恩浩,我自己哪里有什麼功勞。
自己自家貧,僥幸從學于太學之中,已是蒙天子厚恩,此生激不盡了,豈敢再奢非分之賞,非分之福。
直講見了也是嘆息道:“度之既然如此,你寫一封辭疏給陛下吧!”
直講學正走后,眾同窗們都相章越道賀。有的是真為章越高興的,也有的是表面高興的。
章越接道賀之后,則是回房想辭疏如何寫。
雖說這辭疏是表面環節,屬于三辭三讓的一部分,但流程還是要走的。
就好比以往年底寫年終總結,誰都知道滿紙都是屁話,但必須讓領導覺得自己寫得非常誠懇,甚至有得還得將自己罵得狗淋頭才行。
章越回到齋舍后,揣寫給天子的辭疏。
一初始文章沒有靈,當即章越在椅上打了個盹,睡至天明時,章越忽然心有所醒了過來。
對于窗外那一抹晨曦,于是章越提筆磨墨寫下了這樣的文章……
草民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