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坐在樓中,看著窗外略顯蕭瑟的湖山,太子卻反而從剛才的嘈雜當中解了出來。大部分的隨從已經留在了湖的對面,這裡只剩下了一些侍和高麗君臣以及幾位大漢的員而已,剛才的喧囂換了此刻的寂靜,微風從水面上飄過輕面龐,好像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似的。
就在這時,侍們紛紛走了進來,將杯子和點心一一放在了每一個人面前的案幾上,然後倒上了酒,不過他們來到太子面前的時候,他揮手阻止了他們,沒有讓他們倒酒,只是在面前留下了一個空碗。
太子讀書的時候,看到過不文人的文章提到過把酒臨高的雅興,想來他們品的就是這種憑窗遙萬蕭索的意境吧,只可惜現在他年紀小,而且有重任在,所以不能喝酒,不然還真想效法一下先賢。
在每個人的面前都已經倒好了酒之後,高麗國主李琿端起了酒杯,朝著自己的面前虛晃了一圈,渾濁的眼睛看著無盡的虛空。
「臣恭祝****天子安康!」他一邊高喊,一邊將杯中的酒送到了口中。
「臣恭祝****天子安康!」其他人也一起拿起酒杯高喊,就連太子也拿起了空空如也的酒杯,做出了一個乾杯狀。
在喝下了一杯酒之後,侍再度上前給眾人倒上了酒,接著這些人一邊喝酒一邊三三兩兩地各自攀談,氣氛驟然就變得熱烈了許多。
因為是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所以太子的邊只有李琿一個人,他也沒想主找李琿攀談,所以先只是拿起點心吃了幾口。
而這時倒是李琿先來找太子攀談了,他拿起酒杯,索索地湊到了太子的邊。
「臣恭祝太子殿下馬到功,為弊國一雪冤讎。」他先是嚴肅地對著太子祝詞,然後再度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多謝國主吉言。」太子連忙也站了起來,將他又攙扶到了原位上,然後才低聲回答,「不過,征伐之事,靠的就是上下同心,既然這次大軍是要從貴國出發,那想要馬到功的話也有賴於貴國襄助,還請國主也要和弊國同心協力,一同完這前古未有的偉業……」
「那是當然。高麗與日本海深仇,壬辰倭所留下的慘跡現在還是歷歷在目,臣須臾也不敢忘,如何會耽誤了報仇之事?再者說來,臣是大漢的屏藩,大漢天子有令,臣哪裡有不盡心竭力的道理?」李琿以十分熱忱的語氣回應了太子,「還請殿下放心,臣一定會帶著弊邦克盡艱難,協助天兵打敗日本。」
「國主有勞了。」眼見對方說得如此順心,太子不住笑了笑,「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請求國主襄助,就是為了達我此行的目的。」
「還請太子示下。」李琿有些疑。
「雖然國主已經知道我朝就要征伐日本了,但是想必國主還不知道其中的安排吧。」太子平靜地看著對方,「為了方便進軍日本,我朝把出兵的地方選擇為靠日本九州島最近的海港,也就是貴國的釜山港。也就是說,最近一段時間,我朝的陸軍和海軍、以及各地籌措的糧草軍資都要源源不斷地通過海上運到釜山港,集結待命。之後我也要移駐釜山,一邊就近指揮大軍後方的供應。」
為了保起見,太子並不打算把所有的細節都告訴李琿或者其他高麗人,但是畢竟是要在別人的地盤上坐鎮,有些事是非說不可的,在來之前,太子就和自己的隨從們商議了很久,做好了準備,今天要趁著這個機會一次給李琿說明。
「釜山……」李琿先是一怔,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中朝這個想法倒是也不出意外,釜山是一個天然良港,而且多年以來就被開闢了商港,設施完備,有利於海船集結,而且離日本極近,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進行登陸。當年日本進軍高麗的時候,也是從釜山登陸的,這也算是天道好還吧……
雖然心裡不喜歡中朝,但是對日本李琿更是充滿了恨意,所以也不得中朝能夠把日本人當年在高麗做過的事再在日本做一遍。
「殿下要親臨釜山坐鎮嗎?」不過,他還是對太子親臨有些疑慮,「釜山雖然是個大商港,但是條件畢竟簡陋……而且商港各國商人齊聚,魚龍混雜,恐怕也會對太子殿下安全不利啊。殿下不若還是留在漢城吧,在漢城也可以坐鎮指揮。」
「我是負責後方的,當然要在最能夠起到作用的地方呆著了,國主的心意我領了。」太子輕輕搖了搖頭,否決了對方的提議,「若是貪圖,我留在京城就好了,又何必跑到高麗來?至於安全,國主也不用擔心,到時候釜山港集結了我國的水陸大軍,若是有人能夠在那裡對我不利,那倒是稀奇了。」
擔心的就是這個,李琿心說。
中朝在釜山港集結水陸大軍,太子又親臨釜山坐鎮,到時候這釜山到底是高麗國的還是中朝的?
可是……反對又有什麼用呢?平白惹得中朝太子不高興。
「殿下所言甚是,臣明白了,臣一定會諭令地方,全力配合太子殿下。」帶著一種無奈,李琿低聲說。
「確實應該全力配合才是。」太子突然笑了起來,「國主,我聽聞貴國全境是分作八個道,釜山港隸屬於慶尚道對吧?」
「沒錯,殿下。」李琿輕輕點了點頭,突然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
李朝立國之後,將全國的州府全部重新劃分,然後設立了八個道(相當於中國的行省,是地方的最高級行政單位),釜山就屬於慶尚道治下。李琿沒有想到中朝太子對高麗居然這麼稔。
「國主,我所求的事就是這個了。」太子的笑容愈發謙和了,「為了更加有利於我國征伐日本之戰,也方便我來指揮調度,確實需要地方府的全力配合不可。而且要最幹也最信任之人。所以我斗膽請國主暫且將這個慶尚道換為幹人選……」
「幹人選……」李琿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心裡開始砰砰跳了。
中朝太子這話,無異於是表示他對高麗的地方員十分不信任,要求他更換為對方認可的人選,這是一種十分明顯的干涉——可是他偏偏又無可反駁,因為地方員到底是什麼樣,他也是知道的。
「如今的慶尚道員們確實大多數老大不堪用,殿下如果覺得不滿意,臣回責議政府進行銓敘,儘快換上合適的人選,以免耽誤了殿下的大事。」他忍住了心中的驚慌,小聲地回答。
「如今大事已經箭在弦上,慢慢銓敘如何能夠趕上時間?」太子搖了搖頭,不認可對方的建議,「倒不如這樣吧,貴國駐京城的使節李珂,為人機敏,而且格端方正直,做事也十分有章法,這些天他隨我一同前來高麗,和我說了很多有關於高麗的事,讓我益良多……既然他如此通曉高麗上下勢,又能與我朝好,那就讓他來暫且管一管這個慶尚道吧,讓他來節制地方吏,我看是十分合適的。」
隨著太子的這番話,一涼氣從李琿的腹部躥升,直讓他差點都坐不穩了。
中朝這是直接要干涉高麗政了,而且是要直接任命責管一道的員!
高麗八道,最高級的地方員是觀察使,按照高麗制,品是從二品,已經是高麗的最高層文之一了,這怎麼能隨隨便便就任命呢?
「殿下……這……這恐怕有些不合適吧?」因為實在有些張,他微微聲了,「慶尚道觀察使是我國最為重要的職之一,要經過仔細銓敘方能任命,李珂之前為我國駐****的使節,並沒有多從政的經驗,如何能夠當得起這麼重要的任命?再說了,我國並沒有讓宗室來出任地方大員的先例……」
這個話倒不是騙人,李朝從立朝開始,王室鬥爭就十分激烈,多次發生過宮廷政變,宗室幾次被擁立為敵,因此歷代君王都十分注意戒備宗室,極讓宗室出任朝廷和地方員,一如靖難之役后的大明。李珂為宗室,如果被中朝隨意任命為一道的長的話,天知道他又會興起什麼樣的野心?
接著他抬頭面向了太子,「殿下,還是讓臣等再好生商議之後,另外再派遣得力員另行赴任,輔佐殿下完大業吧。弊國雖然國小人寡,但至還是有不能文善武的士大夫的。」
「貴國能文能武的士大夫當然有不,可是通大漢風俗習慣,又和我等有來往的士大夫能有幾個呢?」太子還是不太認可李琿的抗辯,「國主,我知道這個要求讓你可能有些為難,但是這只是權宜之計而已,只要征日大業完,你就算立即撤銷掉對李珂的任命也並無不可,這次只是為了配合我朝、也是為了貴國報仇雪恨而特別破例。」
「可是……可是……」李琿還是有些猶豫,「殿下,乾脆讓李珂以參贊的方式隨同您一起去釜山吧,我會下詔令讓所有的地方員聽從他的居間調遣,包括慶尚道觀察使。如果這還是不行的話,我乾脆讓他做東萊都護府使,總管整個東萊都護府的庶務……嗯,還可以管領慶尚道的水師。」
釜山港現在是高麗最大的港口,李朝開國之後,在開國太祖李桂的年代就在這裡設置了兵馬使鎮,在太宗年代將其改為僉節制使。再過了一兩百年後,由於這一地區的重要,而被升格為東萊都護府,最高的行政長就被稱作東萊都護府使。
除了是商港之外,這個東萊都護府特別還設置了作為對日貿易及外中心地區的倭館。
倭館是專門用來和日本易的機構,一如大漢在長崎的商館一樣。最初這個倭館設在釜山浦,但是在壬辰之戰後,兩國一直兵,這個釜山浦倭館則在戰爭當中被毀壞。在壬辰之戰以後,經過了幾年的試探,兩國重新恢復了貿易來往,倭館又被設置在了豆浦。
同時,殘酷的倭寇侵,讓高麗君臣上下也明白了國防的重要,而釜山地區就被當了首當其衝的重要地區,在壬辰之戰後,高麗朝廷馬上設置了慶尚左道水軍節度使營,其下設置幾個水師鎮,負責防海岸。
當然,在多年的和平下,這些水師已經和高麗的其他政府機關一樣,在貪污腐敗當中變得腐朽和平庸,但是李琿能讓李珂去做這麼重要的地方,還讓他節制水師,已經確實是很大的讓步了。
可是這樣的結果還是不能讓太子滿意,他自從領下了這個任務之後,一心一意想的就是怎麼確保自己的任何能夠圓滿完,唯恐有一的閃失和掣肘。讓李珂來出任慶尚道觀察使,是他之前就已經和自己幕僚商定好的結果,怎麼會因為李琿幾句話就輕易改變。
「國主,有倒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李珂如果只是一個都護府使的話,他和其他地方員是平級的,和觀察使則是上下級,他哪裡又有足夠的權力來支使這些地方?還不是會被平白掣肘?我說了,這只是權宜之計而已,只要征日之戰結束,李珂可以馬上被解除職位,我不會再加以干涉,國主莫要過於擔心了。」
雖然沒辦法親眼看見太子殿下皺眉的樣子,但是從他的語氣裡面,李琿已經聽到了一不耐煩。
他表面上說得十分客氣,但是大概是不容拒絕的要求了。
呵,雖然上說得好聽,做一些面子上的功夫,號稱要約束一下橫行不法的使團,但是這位中朝的太子,實際上驕橫跋扈比那些使團員有過之而無不及!之前的使團員再驕橫,也沒有過直接下命令來要求按自己的意志二品大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