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周璞和他的僕從軍們此時離京都尚有數百里的距離,但是京都不可避免地仍舊到了一種寒意。
此時正是夏時分,原本是京都最鮮亮的時候,天氣晴朗而並不暑熱,樹木鬱鬱蔥蔥,古宅寺院點綴其中,足可以讓每個遊人流連忘返。整座城市,都會在一種悠閑卻又莊重的氣氛當中。
然而自從法皇和天皇兩位陛下無故逃出京都、大漢軍隊登陸九州並且擊潰了當地守軍的消息一同發之後,這種悠閑就然無存了。
雖然幕府發出來的通告語焉不詳,對兩位陛下突然逃離的原因諱莫如深,但是即使最無知無識的人,也知道這兩件事其中一定會有聯繫,更加知道這場莫大的風暴,不會就在九州島上停歇。
作為朝廷的國都,京都肯定是大漢軍隊進軍的目標,所以戰火很有可能就會在不久之後延燒到京都。雖然經過德川家三十年的治世,京都一直是安平祥和,但是有過戰國時代慘痛回憶的京都人,還是知道戰火延燒過來之後,會是怎樣一幅地獄般的場景。
正是因為這種恐懼,所以當消息得到證實的時候,很多京都的住民不顧一切地向東邊逃離,想要躲開戰火。每天都有大量來自於南方的流民來到京都,他們認為這裡既然駐紮了幕府的大軍那就應該是安全的,可是到了這裡他們才發現,流離的旅程並沒有結束,還有一段更長的路在等待著自己。
因為堅壁清野的既定政策,所以幕府並不反對讓這些平民撤離,不過為了不讓他們阻塞道路以至於干擾軍隊的開拔和調,所以幕府限制了流民東逃的規模,所以一大批流民滯留在了京都。
同時,因為本的資源不足,所以幕府也沒有對這些流民進行救濟,甚至也沒有考慮過安置他們,好像就打算讓他們自生自滅一樣。
因為幕府的這些做法,這些流民很快就陷到了飢的狀態當中——他們原本以為只要逃到京都就可以得到幕府的庇護,再加上逃得倉促,也帶不走太多糧食和財產,現在留在京都又沒有辦法得到接濟,所以原本帶著的糧食馬上消耗一空。
飢驅使著他們想盡辦法去尋找食,於是京都的治安很快就開始急速惡化,變了一座不安的城市,再也沒有了平日的悠閑。
然而,儘管十分清楚京都現在面臨的境,但是幕府在京都的最高員京都所司代板倉重宗除了下令手下的軍隊鎮之外,卻並沒有做出其他的舉,雖然這些流民的境十分凄慘,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現在也顧不得他們。
因為之前法皇和天皇陛下的逃離,他到了幕府十分嚴厲的呵斥,現在可以說是戴罪之,以將軍德川家的脾氣哪怕被勒令剖腹也不稀奇,只是幕府現在倉促之間為了局勢的穩定才沒有直接將他撤換。
為了挽回自己在將軍大人心中的地位,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板倉重宗開始以十萬分的熱投到了京都的防務當中,希能夠在京都抵抗住漢寇的兵鋒、或者至打贏一兩仗,這樣才算是戴罪立功給將軍大人一個代。
所以現在他心心念念的只是怎麼保障軍隊,以抵抗漢寇保住自己的命,至於那些流民怎樣他本不在乎,不得他們早點從自己以前消失。
既然上作如是想,下面的吏們當然也不會手,到因為飢而犯下行的流民,巡視的兵一律格殺勿論,所以流民的犯罪和兵的鎮夾雜在一起,這些天來京都各都能夠聽到哀嚎,甚至有些地方還有火,簡直就像是兩百年前應仁之的恐怖場景開始重演了一樣。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恐怖,什麼時候才能夠得到終究。
在得到了利家已經打出反旗正式寢返、並且大漢軍隊已經登陸到了利家的領地隨時準備北上進攻的確切消息之後,板倉重宗今天再度來到了皇居當中,覲見太后陛下。
自從兩位陛下逃離京都之事以後,很多宮人和侍從就被板倉重宗下令逮捕起來,並且嚴厲審問,以便追究責任人並且弄清楚事的真相,再加上現在很多宮人都已經向東國遷移,所以原本就蕭疏的皇居,現在更加顯得蕭索,聽不到多人聲。
在這種蕭瑟的氣氛當中,板倉重宗來到了皇太后所居住的皇后殿當中,然後跪坐在下首,等候著皇太后陛下的接見。
在過去,這種直接皇居覲見太后的做法於禮不合,不過在兩位陛下已經逃離的今天,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最近一個多月以來,板倉重宗最近為了這些事多次皇居覲見太后,甚至比當年他覲見法皇陛下的次數還多。
他並沒有等待多久,很快,在幾位宮人的引導下,皇太后陛下從側門進到了室中,然後跪坐到了榻上,正對著板倉重宗。
「卿辛苦了,今日覲見所為何事?」
因為兩個人之間隔著簾子,板倉重宗模模糊糊也看不清皇太后陛下的表,而且的語氣也十分平淡,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叩見陛下。」板倉重宗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恭恭敬敬地以頭地,先跟皇太后陛下行了個禮。
事到如今,他的這種恭敬,與其說是來自於皇太后陛下這個頭銜,倒不如說來自於陛下的德川統以及將軍大人親姐的份。
「今天臣來覲見陛下,是想請求陛下儘快東行。」板倉重宗仍舊垂著頭沒有抬起來,「據今天得到的消息,利家已經打出了反旗,和漢寇狼狽為,現在本州島的門戶已經開,漢寇登陸到了本州,隨時可能北上進軍,京都恐怕將會面臨大漢的兵鋒。陛下份尊貴,又系國家的安危,還請速速啟程!」
自從接到了幕府儘快遷移在京的皇室員、以免事再生的命令之後,原本就氣憤已極的板倉重宗馬上響應了命令,下令手下的兵將這些皇室員送去東國。
有些人因為害怕大漢的兵鋒所以十分配合,有些人則反而希大漢早點打過來讓朝廷復權,所以不願意去東國為幕府手中的傀儡,對后一種人,板倉重宗也毫不客氣,直接以強制措施將他們強行送走。
儘管明知道幕府的意志,但是皇太后陛下卻堅持不肯離開,一直留在京都。他可以對別人以刀兵強制,對皇太后陛下他就不能這麼做了,所以這些天來他屢次苦勸,希這位陛下能夠明白形勢的險惡。
「利家……利家……果然反了!」因為憤怒,和子太后的語氣出現了一些波,「當初祖父就不應該對他們手下留,要把這些犬狼統統剷除!」
「利家素來詐,日後我們一定要將他們剷除乾淨。」板倉重宗也附和了陛下的說法,不過他馬上再催促了,「事已至此,陛下也能看到如今局勢有多麼險惡了吧?臣懇請陛下儘快離開京都,等待臣等擊退漢寇再重新返國!」
他跪在地上,言辭十分懇切,心想這次自己的勸說應該會功。
然而,他還是事與願違了。
「我……我不走,我要留在京都。」在經過了片刻的沉默之後,和子太后驟然回答。「漢寇兇焰如此之盛,現在京都和西國已經是人心浮,恐懼不已,如果我再逃離京都的話,恐怕就會民心盡喪……為武家之,我豈能臨陣逃?」
「陛下!」板倉重宗心裡一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抬起頭來就看著和子太后,「現在勢危急,陛下系國家之,千萬不要讓自己險境。請陛下放心,臣等在這裡必定不顧守衛京都,讓漢寇無功而返。」
「我不會離開的。」和子太后卻還是十分堅定,顯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卿不要再說了,我會和卿一起堅守在京都,與國家共度患難。」
之所以如此堅定,除了不願意臨陣逃之外,自然還有別的考慮。的心裡有一種預,如果真的順從了幕府的要求向東國撤離,回到了江戶的話,恐怕這一輩子就再也沒辦法和丈夫以及兒見面了。
「陛下……」板倉重宗大失所,不住嘆了口氣,「陛下莫非到了現在,還是對那個人心存希?」
因為對政仁法皇勾結漢寇的行為十分憤慨,所以板倉重宗本不願意給他尊稱,只是用那個人指代他。
「大膽!你怎麼能這樣稱呼陛下!」果然,和子太后十分生氣。
「他過去是陛下,但是現在不是了。」板倉重宗冷然回答,「一個勾結外寇侵本國的人,如何能夠當得起陛下的稱呼?」
「現在並沒有證據這麼說吧……說不定陛下只是因為心中憤慨,所以逃離了京都而已,並沒有和漢寇勾結。」
「陛下,到了現在又何必再為那個人說話?」因為憤怒已極,所以板倉重宗不住冷笑了起來。「陛下想必還不知道吧?現在那個人已經挾持了天皇陛下南逃,並且在利家的幫助下,已經發布了詔令,把將軍大人指為了朝敵,並且號召天下大名起兵推翻幕府……」
「什麼?」當聽到了這個消息的時候,和子太后簾后的影驟然晃了一晃,顯然到了嚴重的打擊。「這……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板倉重宗仍舊冷笑著,「陛下莫要忘了,您是德川家的兒,是德川家的力量才得以讓您為皇后的……現在這樣的勢,若沒有幕府的庇護,陛下甚至就連自的安危都難保,所以臣懇請陛下儘快離開,不要讓自己險境了。」
然而,他的話對面並沒有聽進去,已經哭了出來,小聲的泣聲不絕於耳。
也難怪如此失態了,之前法皇逃離,但是畢竟沒有直接號召天下反對幕府,而幕府為了不讓天下震,所以也並沒有直接將政仁法皇廢黜。所以儘管理智上知道事已經無可挽回,的心裡還是存了一個僥倖,指法皇幡然悔悟然後早點回來,讓事還有個補救。
開始,現實很快就擊碎了這一點僥倖,在朝廷正式發布了詔令之後,那兩邊就已經完全決裂了,再也沒有了挽回的餘地。親眼看著丈夫和弟弟決裂,這種覺自然十分難。
「現在陛下知道勢有多危急了吧?」看到和子太后如此傷心,板倉重宗也不放了態度,「還請陛下審時度勢,早點做出決斷!至於那個人,陛下就不用管他了,他做出這樣的事,早晚會得到天譴!」
「若不是……若不是你們平常行事這麼專橫跋扈,傷了陛下的心,又怎麼會惹出這樣的事?」和子太后的聲音十分抖,顯然傷心到了極點,「現在……現在你們又我離開京都,可是世上怎麼能夠拋夫棄的人?不……我不會離開京都的,反正你們已經立了攝政王了,就讓他去做你們的傀儡吧,我留在這裡就行了!」
作為補救措施,幕府之前倉促地將法皇的一位弟弟立為攝政王,並且得到了和子太后的首肯,但是現在既然兩方已經決裂,那法皇的名位幕府肯定就不會承認了,就連興子的天皇大位恐怕也岌岌可危。
「陛下!別忘了,那些恨幕府的人也恨著您!他們早就對幕府心懷不滿了,若是真的得勢了,又怎麼可能饒恕陛下?」眼見對方如此固執,板倉重宗不住大喊了出來,「陛下若是真有個不測,臣豈不是萬死莫贖!」
因為緒激,所以他沒有發現,自己這麼說,其實已經在暗示自己擔心守不住京都了。
說實話,所有了解當前形勢、以及幕府決策部署的人,都不會有太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