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常常以武家後裔、神君嫡孫自詡,但是德川忠長畢竟是一個從小就過慣了富貴生活的人,而且還這麼年輕,他當然不願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空留下一堆笑柄。
之前屢次想要自殺,是因為對形勢已經完全絕,可是當看到希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捨不得去死。
不過,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呢,並沒有完全沖昏他的頭腦,最後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事並不會那麼容易。
「逃出去……我們現在被人團團圍住,又該怎麼逃出去?」他輕輕搖了搖頭,不過總算暫時斷了死志,「現在就連外界的來往都與我們隔絕了,又怎麼可能會讓我們出去?」
「大人,既然我們能夠買通守衛,從他們口中得到確切的消息,那麼我們自然可以再買通他們,鬆懈看守,讓我們有機可趁逃出去。」看到主君有些泄氣,稻葉正利連忙為他鼓勁,「現在大漢的兵鋒如此犀利,幕府上下都已經是忙得焦頭爛額,又有誰還會把注意力放在我們上?再說了……現在幕府的形勢如此危急,這裏又有誰還肯為德川家死心塌地地賣命?」
因為從小就陪侍在德川忠長的邊,稻葉正利和德川忠長的十分深厚,再加上多年來和德川家的支持者們爭鋒,他早已經被看了德川忠長的死黨而被那些人所記恨。
稻葉正利知道自己的家和前途都系在德川忠長一個人上,所以當德川忠長落敗,最後被哥哥流放到高崎城的時候,他曾經一度也絕了,覺得自己的前途已經盡毀,主君也保不住命了。
所以,當到這個機會的時候,他幾乎和德川忠長一樣興,唯恐主君再猶豫退,坐失良機。
「這……怎麼說?」德川忠長有些驚詫。
「大人,德川家自從接任將軍大位以來,一直都在倒行逆施,早已經惹得上下怨憤不平,現在大漢軍隊渡海進攻,說到底也是因為他的施政錯誤所致……如此無能殘暴的人,又怎麼可能得到大家的忠心戴?」稻葉正利繼續勸說,「您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下面的人也十分同,人人都說公方大人是豺狼之,甚至連親兄弟大納言大人都不放過……」
「說得對,太對了!他就是豺狼之!」儘管明知道這些話裏面肯定有稻葉正利的加工,但是德川忠長仍舊忍不住大聲贊同。「就是因為他倒行逆施,所以才招致天怒人怨……今天幕府落到如此境地,日本遭這樣的大禍,都是因為他!」
「所以,大人更加應該留著有用之,而不應該屈從這樣的人,遂了他的願。」稻葉正利咬牙切齒地說,「天下敗壞到這種地步,更加需要大納言大人來扶持!」
「扶持……天下?」德川忠長一時間有些迷糊,沒有反應過來。
「是啊,扶持天下!」稻葉正利加重了聲音,「大人,你想想,如今天下鼎沸,幕府,既然這一切都是德川家的罪過,那麼他還合適擔任將軍大位嗎?他應該遜位以謝天下!他應該剖腹來向神君謝罪!而大人你是先代將軍的嫡子,如果家遜位的話,這個將軍大位不應該由您來接任嗎?而且您如此英明,匡扶天下還能有誰呢?」
「這……」德川忠長幾乎驚呆了,他絕對沒有想到,稻葉正利居然暗中打出了這樣的主意。
這看上去倒是很,可是實際況哪有這麼簡單?
德川家當了十多年將軍,基早已經穩固,到都是親信,縱使要和大漢戰,地位也絕不是可以輕易撼的。
再說了,如果德川家真的有所不測的話,幕府的承繼地位自然就會轉到為他的嫡親兄弟德川忠長手中,不過這只是宗法上面的理論而已,幕府的重臣們大多數都是德川家的親信,他們可不會顧忌什麼宗法,肯定會從德川家另立一個子嗣來繼承家督之位。
不過……事倒是也沒有那麼糟糕啊……畢竟,幕府部還是有人不太滿意於家的。
「如果是大老的話,他應該會支持我。」沉默了片刻之後,德川忠長突然說,「可是大老一個人畢竟孤掌難鳴……」
他這麼說,自然已經是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若是大老孤掌難鳴的話,我們不如再去找找其他人……看看能不能給予我們支持。」稻葉正利的聲音放得更加低了,「大人,請儘早做出決斷!」
「還能找誰幫忙?」德川忠長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然後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你是說……找大漢?向他們尋求幫助?」
「如果走投無路的話,也只能找這個辦法了吧?」稻葉正利卻沒有搖,仍舊堅定地看著德川忠長,「難道大人能夠忍現在的境,忍那個人給您的迫害嗎?」
「不……不行!我乃德川家之後,現在大漢大敵當前,我怎麼能夠背叛德川家向大漢搖尾乞憐?」德川忠長馬上拒絕了這個提議,「再說了,大漢也是豺狼之,他們又能夠比家好得了多?」
「大人,這並不是背叛,而是救幕府救德川家於水火。現在的這個形勢,是德川家自從幕府建立以來最為惡劣的……不是大漢的軍隊在侵,就連西國的朝廷和大名們也在反,眼看德川家的天下就要崩壞了,難道最為神君的後裔,大人能夠忍心置事外嗎?」稻葉正利仍舊在勸諫。
「朝廷……朝廷也反了?」德川忠長又大吃了一驚。
「是啊,朝廷也寢返了……」稻葉正利輕輕點了點頭,「就在大漢打過來的時候,京都也發生了一件大事,法皇陛下和天皇陛下、以及左右大臣統統都消失了,趁隙從京都逃離。而且,沒過多久,他們就去往了南國,然後發佈了詔書,指責德川家為朝敵,並且號召天下大名起來推翻德川家!」
「竟然……竟然有這等事!」德川忠長又覺腦子一片混了,他來到高崎城這麼久,因為與世隔絕所以對外界已經產生了一種疏離,他沒有想到,就在他還渾渾噩噩的時候,短短兩個月當中日本竟然已經發生了這麼多驚天地的大事!
朝廷既然和大漢配合這麼,那就說明他們之前一定會暗中有所勾結,朝廷雖然本沒有錢糧和資源,但是他們畢竟擁有大義名分的號召力,若是平常這種號召力沒什麼作用,可是在這個關鍵時刻,朝廷一號召的話,那些本就對幕府心懷不滿的藩主們就得到了背書和鼓勵,豈不是會更加膽壯?
如此一看,如今幕府的形勢確實是岌岌可危,若不能夠儘快將大漢打敗的話,恐怕就會面臨十分窘迫的境地了——甚至幕府還不能花費太大的代價擊退大漢,否則的話元氣大傷的幕府肯定就制不住四周蜂起的豪族大名,就好像鎌倉幕府在擊退了元寇之後所面臨的局面一樣。
可是大漢兵鋒如此之盛,準備又是這麼充分,真的能夠快速、並且小代價地擊退他們嗎?德川忠長自己也並不太相信。
那麼既然這樣,想辦法勸大漢退兵才是正理——大漢打過來必定是有所圖謀的,而且他們也未必希一直深陷在和幕府相持的泥潭當中,如果能夠和他們達某種默契的話,付出一些代價讓他們退兵並非是無法想像。
而德川家作為挑兩國惡的罪人,是無論如何也不適合來執行這個策略的。
德川家不行……難道就不應該由我來了嗎?
是啊,我這是在拯救幕府,拯救德川家的家業和天下啊。德川忠長突然豁然開朗。
他原本就想為了保全生命而趁逃出高崎城,只是擔心背負罵名而已,現在他又給自己找了這麼合理的一個借口,他一下子反倒想要儘快逃出去了。
「是啊,現在朝廷寢返,西國的藩主們也反了,這樣的形勢,難道不都是因為家那些倒行逆施所造的嗎?若不是因為他橫暴行事,德川家的天下怎麼會敗壞到這種地步?」稻葉正利也看出了主君的搖,決定最後再推上一把,「而且大人要想一想,以家對您的恨意,如果我們現在還留在這裏的話,他一有機會能夠騰出手來,就一定不會放過您吧?甚至……甚至為了防患於未然,他可能直接就對您下了狠手……」
是啊,這還真是很有可能。德川忠長心中一凜。
他素來知道哥哥的格,既然他把自己到了這個地步,那就是一定要死自己為止的,自己現在能夠想到的東西,他也一定能夠想得到——他搞不好真的就會為了剷除後患,不再顧忌什麼罵名,直接加派人過來死自己。
「大人,您現在看清楚了嗎?上天可憐大人,給了一條路……您真的不能不走啊!」稻葉正利突然再度以頭地,哀懇主上,「現在再要猶豫的話,以後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追悔莫及!」
留在這裏,是坐以待斃而且必死無疑,甚至可能很快就要被迫死,如果逃出這裏的話,就算不能接任將軍大位,至能夠保全自己的生命。如果要選的話,恐怕也沒有別的路子可選了吧。
若不是形勢完全絕,他又怎麼可能肯去坐以待斃,以自己的死讓德川家開心?
「是的,你說得對。」沉默了半晌之後,他忽然嘆了口氣,然後驟然出手來,再度拿向了案幾的刀,不過這次佩刀的刀刃並不向著他自己,而是向著虛空,又好像是向著江戶城的那個人。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要拯救天下,拯救德川家!」
……………………
被他揮刀相向的那個人,此時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下定了什麼樣的決心,他也沒有閑暇去管這個人。
他現在的全部力,都已經放在應對大漢侵所帶來的複雜而十分惡劣的局面當中了。
為幕府將軍,他能夠得到的消息自然比旁人詳實確切很多,因而也更加能夠看到如今的局勢有多麼敗壞。
九州全島陷落、大量藩主投降大漢、朝廷寢返與大漢沆瀣一氣發佈詔書將自己指為朝敵、利家寢返迎接大漢軍隊登陸本州島,這一連串的壞消息紛至沓來,打擊他的神經,也讓他原本就十分焦躁的格變得更加易怒。
最近以來,侍奉在他邊的人們可謂是吃夠了苦頭,稍不小心就會因為各種小事而被罰,可謂是苦不堪言。
不過,發怒歸發怒,如今他也明白,第一要務只能是想辦法擊退漢寇,維持住德川家的江山,否則他就是德川家最大的罪人了,只怕沒有面再去地下見父親和祖父。
就在德川忠長和稻葉正利議的時候,他也將自己的首席老中土井利勝到了跟前來,和他商討目前的形勢和對策。
因為和幕府部的舊勢力牽涉不是特別深,所以土井利勝深得他的信任和重用,經常接他的私下召見,這種私下會面比公開的高層會議要了很多拘束,更加可以暢所言。
「現在利家已經拒絕了我們之前的全部拉攏條件,選擇了和朝廷一起寢返,這給了我們以重創,更為可慮的是,現在西國其他大名也是蠢蠢,至他們不肯拚命抵抗大漢,顯然是存了首鼠兩端的觀之意。」在中奧相對狹小的房間當中,土井利勝低聲對將軍報告。
雖然說得十分嚴重,但是土井利勝的表卻十分平淡,好像這是預料之中的事一樣。
而德川家就不會那麼平靜了,他地握住了拳頭,顯然怒氣又湧上了心頭。
「這些反賊……」
自從他接掌將軍大位之後,行事十分激烈,對各地的藩主也十分苛刻,這不是他的個人格的問題,也是為了更加鞏固德川家的優勢,削弱這些外藩的實力,讓這些藩主不能再威脅幕府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