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天,張侍玉去了集上,臨走的時候委托鄰居劉嬸兒的兒劉靈兒來陪著小主子。
劉靈兒芳齡十四,很喜歡張大夫委托的這件差事。
待到張侍玉走了後,便主地拉著張家小娘子的手進了裡屋,興致地要幫小娘子梳一下自己新學的頭式花樣。
銅鏡裡映著的那個人兒真是太了,白得像剛剝了殼的鶏蛋,兩道眉不畫而自黛。尤其是那雙大眼兒,就連這個子看久了都覺得好似被吸了進去一般。
可惜這麼好看的人兒,卻不會自己梳頭打扮,也不知道這小娘子是什麼出,大約是富戶出來的小姐,幫被人伺候得習慣了,舉手投足間就是不一樣!
靈兒今兒給張家小娘子梳的是墮馬髻,先給烏黑髮亮,順得有些握不住的長髮抹了茉莉花味兒的頭油,在頭頂斜側挽上髮髻,定好了緻的瑪瑙梳篦後,再上一隻嵌著碎玉的杏花蝶釵就大功告了。
只見,在一側耳上斜挽下來的髮髻讓小娘子的臉蛋顯得更加弱,讓人垂憐。
張小娘子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轉便衝著後的靈兒甜甜地笑一笑:「到底是你手巧,我今兒早弄了半天也沒弄好,原尋思著包塊青布頭巾就算了,幸好你來了。」
說著,從梳妝臺上的梳妝匣子裡取了一隻金拉綫的浮雲釵出來,便要賞給靈兒:「這隻頭釵雖然做工差了些,但意境還是不錯的,倒是不俗,你若不嫌棄,就戴著玩兒吧!」
靈兒瞪著眼兒,豔羨地看著那頭釵,腦袋卻搖撥浪鼓:「不可!不可!上次嫂子你送給我的那對碎玉的耳環被我娘瞧見了,拎著耳朵駡了我半天呢,說我眼皮子淺,隻幫了小嬸子那麼點的忙,就好意思拿那麼貴的首飾,要是我再貪你的便宜,我娘說要剁了我拿東西的手呢!」
聶清麟聽著靈兒的話,笑著說:「哪有什麼貴的?都是些尋常集市上買的首飾罷了。而且我沒穿耳,那耳環留著也沒用,你若喜歡,我再張……我的相公多買些就是了。」
靈兒的眼兒瞪得更大了,指著髮釵的部烙上的字號說:「這些個可都是京城金瑞祥的貨,我上回跟娘親一起趕集的時候,在鎮子裡的分號看了看,就連最尋常的一隻鐲子都夠我們小戶人家吃上半年的了……張家大哥可真疼嫂子你,買的可都是些緻奇巧的呢!」
聶清麟聞言一楞,一直在宮中生活,雖然不似別的皇子公主那般闊綽,但是吃穿用度也都是在製裡的,無非也就是樣式沒有別的小主子那般的緻講究罷了。但是銀子多的概念還真是不大清楚。
看來,這些日子能夠恢複兒,倒是有些得意忘形,平白花了不的銀子呢!
以後可真是得節些了……就是此次逃得太過匆忙,沒法把以前在宮中積攢的私房一幷帶出來了,還有巧兒,也不知現在在宮中怎麼樣了?
安巧兒的忠心,聶清麟是知道的。若是自己能逃,就再無可能重新回到那深宮牢籠裡去,若是那巧兒見自己久久不歸,必定是胡思想,可別效仿了那老張太醫,做了殉節的忠僕。
所以事先代張太醫在詐死前,委托老劉太醫給巧兒一副書信。
那信也不怕別人拿了去,因爲裡麵只有短短一行字,:「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若是旁人看了,也會只當是張太醫暗著宮,臨死前書信傳以了夙願。
可是這一句,卻是當年在俗本裡看到男私奔時,巧借丫鬟傳遞的暗號。當時的還用這句調侃著巧兒,要與巧兒一起做對假求真凰,一起私奔逃出這宮中去。
當時巧兒紅了大半天的臉,直說自己沒個正經的主子樣。
但願看到這句,便想起當日的戲言,明白自己已經隨著張太醫逃了出去。剩下的……便都是造化了。
梳完了頭,靈兒覺得自己之前張家小嬸子那麼大的禮,自己也該投桃報李,好好地報答一番。便從家裡取來了一隻小匣子,打開後,拿出一把磨得緻的小剪子送給了張家小娘子。
「嬸子,你別看我爹只是個鐵匠,但是卻是隸屬朝廷軍監的呢!也算是吃皇糧的,聽我娘說,他手藝好,最近又是升遷了,工錢都足足是以前的兩倍呢!你看,這就是我爹給我打的剪花樣的小剪子,可快了呢!用了好久都不用磨一磨,我就把它送給你了!」
聶清麟笑著謝過了這快人快語的小丫頭,低頭仔細審視著這把剪刀。、
果真不是俗,同普通的鐵相比,這把剪刀烏中亮,寒氣人……就同當初呂霸給的鐵響哨一樣,材質特殊。
雖然是懶理朝政,但是也聽聞這次剿滅安西王如此順利,與這鐵切相關……
隔壁住著的,居然是衛冷侯倚重的工匠家眷,看來這個村子還是不宜久留啊!
只盼著張大哥這次能從鎮子裡帶回些好消息。
到了下午的時候,張侍玉終於回來了。摘下了防風塵的帶著遮麵黑紗的斗笠後,聶清麟看到張大哥面凝重。
「怎麼樣?京城傳來新帝登基的消息了嗎?」聶清麟滿懷希地問。
張侍玉卻搖了搖頭:「鎮子裡的公告欄,沒有任何消息,更何況要是新帝登基一定會大赦天下,不用看布告早就傳開了。」
說著,他又話鋒一轉,竹筐裡掏出一只可的小黑貓:「琳兒快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小黑貓甚是可
,雖然不如宮中的波斯絨球名貴,但是四肢小爪子上的那一點白,就像踩著雪花一般,看見了新的主人,立刻著舌,聲氣地了起來。
聶清麟心知,這是張大哥怕自己焦灼,特意買回來給自己解悶的,便笑著謝過了張侍玉,輕輕抱起那黑球,
可是的心裡卻是在微歎:「太傅大人,你這心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葫蘆藥啊!」
太傅大人其實該吃藥了。
阮公公心裡微微地歎著氣。這都多日子了?茶飯都沒怎麼進過,給太傅瞧病的醫怕他的子頂不住,特意開了個補氣益元的方子,可是藥兒熬好了後,太傅大人還是不肯喝啊!
此時,立在書案下的一干人等,也覺得自己該飲些收驚的藥。
在聽完了他們的簡報後,太傅大人的俊臉瞬間就刮起千年的寒霜:「你們說南疆毫無靜?只是嶺南王加強了布防,幷向南疆借調了兵馬?」
「是,稟太傅,嶺南王甚至都關閉了境外通商的路徑,說是要進行練兵演習,過往的客商只能繞行。」
太傅沉著,兩隻眼冒著,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地圖。
這幾日,各地的關卡嚴陣以待,加強排查,別說是個大活人,就算是隻蒼蠅都別想飛出關外。
可是南疆和嶺南王的那副德行,分明是計沒有得逞,生怕敗的惶恐。如果人真是在他們的手上,只怕現在他們早就開始煽風點火,朝著龍位空虛的宮中發難了。
他們並沒有這麼做。這是為什麼?
太傅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熬得炸開了,這麼久過去了,是生也好,是死也罷,總是要有個結果,可是現在連半點的蛛馬跡都沒有,那小兒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般。
有幾次在夢中,他看著那個憨的小臉,在朝著自己甜笑道:「太傅,吃棗糕嗎?」
可是剛一手,要將那龍珠子實實地攬在懷裡,夢就憑空醒了,只有陣陣涼意襲進冰冷的枕榻間,而出被子的大掌,抓住的是無盡的虛無……
夜闌時分,再無睡意。
一連幾日子下來,他竟然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只要一閉上眼,那個該死的龍珠子就在他的眼前晃。衛冷侯知道,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揮了揮手,命衆人退下後,太傅站起來走了出去,猶豫了許久,終於朝著寢宮的方向踱了過去,阮公公在後暗自嘆氣。
什麼靈丹妙藥都不管用啊!能醫好太傅的,只有那個小龍子啊!
這幾日,衛冷侯未再去小皇帝的寢宮,現在那裡一一毫的氣息,都足以讓他焦躁得失去理智。
因爲皇帝的離奇失蹤堆疊起來的焦躁正越來越強烈地折磨著他的神經,他真想不顧一切,下令舉兵平嶺南與南疆,揪著嶺南王的脖領子問一問:究竟是把皇帝藏在了哪兒。
可是……他是衛冷侯,大權在握,縱一國生死的權臣。
不能失去理智的他也許可以寵一個人,哪怕他是人倫不允許的男孩,他也可以傾其所有寵一個年,哪怕他要的是天邊的星斗,可他真的要喪失理智,做出些個危及江山的蠢事嗎?
此時攻打南疆,蠢不可及!
別說南疆地形複雜,蠻兵彪悍,單從這次的毒人刺客的行徑來看,就知道要打勝這一仗,要付出多慘烈的代價!
他此時手中的砝碼不多啊!明的賭徒都知道,被絕境的放手一搏,往往都會輸得傾家産。
若是衝冠一怒為藍,他跟自己一直鄙夷的魏明帝那個昏君又有何兩樣?
讓後的阮公公他們立在原地。太傅慢慢地踱進了寢宮。
踏進寢宮時,發現這寢宮空的,因爲沒了主人,自己也沒過來。這裡清冷得異常,裡麵的奴才也憊懶得很,守在門口的居然坐在門檻上,垂著頭微微地打鼾。
太傅沒有心訓斥這些個狗奴才,徑直走正殿。
那小貓兒絨球似乎也覺察主人不在了,有些發蔫地衝著來者「喵喵」直。
太傅立定,手了那貓順的背,手忍不住在微微地抖,就算自己一日稱帝,住進這豪華的殿中又是如何?
沒了那人相隨左右,要這江山又有何用!
寧願我負天下人,莫天下人負我!
既然那些個蠢人傷了他衛冷侯掛在心尖上的人兒,把他得簡直要陷抑製不住的瘋狂,那麼……他就要這些個蠢貨統統陪葬!
終於下了出兵的決心後,衛冷侯轉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輕快的歌聲從室裡傳了出來。太傅的腳步一頓,沉著臉慢慢地開了室門口的幔簾,
那個邊唱歌邊疊著服的宮,他認識,應該是服侍小皇帝的侍,主僕二人似乎甚篤。
若不是皇帝嚷嚷著這個巧兒的甚是周到,如同他的親姐一般,換了旁人伺候不慣,自己老早就想把這個頗有幾分姿的宮換掉了。
可是現在看來,小皇帝倒是識人不慧了。就是個沒心肝的狗奴才!主子失蹤了怎麼久,居然有心事唱歌?
衛太傅剛想出訓斥,過去一腳踹死這個沒眼的東西,卻突然眼睛一瞇:不對……那巧兒整理的,都是些個皇帝的,應該
是侍監剛剛發來的春夏。
就像小皇帝所說,這個宮還是個勤快的,別人都憊懶閒的時候,卻還在幹著活計。可是……爲何把這些馬上就要穿的統統放了箱底?是篤定皇上再不會回來了嗎?
而且……爲何又翻撿出一些奇怪的長布條子和一些怪異的夾襖,將它們統統堆積到早就該撤下的炭火盆子裡,又拿起火摺子準備將他們焚燒殆盡呢?
安巧兒今兒是特意尋了個藉口,放了宮裡的小太監宮們出去玩,只留了一個守著宮門的。
自從收到了劉太醫轉的那封信後,先是疑不解,轉而想起以前主僕二人逗樂的景,便一下子恍然大悟。
小主子居然逃出生天了!
如果可以,真想放開嚨盡地大喊出來。可是知道,自己還有些要的事兒要做--第一個就是要毀掉主子的。
這些個東西若是被以後來宮裡清查品的太監宮看見了,小主子苦心瞞的豈不是要餡了?只要燒了這些個見不得人的,那麼大魏的第十四皇子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消失了,只有一個麗如花的自由地活在外面的廣闊世界裡。
安巧兒剛剛點燃了火摺子,突然發覺有影籠罩在自己的上方,猛地抬頭一看,看見一個高大的影正立在自己的後,濃眉微挑,眼微瞪……嚇得手裡的火摺子一下子掉在了炭盆裡。
衛冷遙肅殺著俊臉一腳踹翻了火盆,兩腳踩滅剛剛串起的火苗,直盯著早嚇癱了的宮,單手起那條裹的布條,嗅了嗅上面悉的味道,然後一字一句的問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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