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停步，就看到東秀手中拿著一個草編的花環，遠遠地跑來，雙手遞給了清。

先前鋤完地，休息的時候。

清見東秀隨手拽了幾草，手指翻飛，不多會兒，就編了個手環，手很巧。

便多看了幾眼。

想必東秀誤以為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趕忙給編了一個。

手中的這個，對比先前的手環，顯然是用了心思的，要更加的和巧。

眼下已經秋，百花零落，也不知道東秀是從哪裏尋得和藍的小野花，點綴在花環上。

配也不俗艷，煞是好看。

清此時梳著兩個大辮子，頭上並沒有多餘的飾。

東秀示意低頭，眼明手快地放到了頭上。

清忍不住一怔，就聽東秀讚歎聲：「夫人真的是太漂亮了。」

一旁的南宮燁也目灼灼地看著清，偏頭對東秀說道：「用心了。看賞！」

陳桔立刻示意，隨從再次給了東秀一個香囊。

東秀紅了臉，真心實意地對清說道：「夫人喜歡就好，要說手藝，奴婢還真不是莊子上編得最好的，編得最好的是前村的靈丫——」

「說來也是巧，我倆雖不沾親，可長得很像，就連臉上的痣，都是一模一樣，不知道的都以為我倆是孿生姐妹……」

「只不過前陣子跟爹進城去賣菜，不知為何居然失蹤了……」

許是覺得清親切隨和，東秀忍不住話說得多了些。一旁的管事一個勁地給搖頭，使眼。

清倒是沒想太多：「天子腳下，民風淳樸，應該沒什麼事，想來過幾日就回來了。」

「已經很久了——」東秀搖頭說道：「看我，東拉西扯跟您說些沒用的，若是夫人您喜歡，我下次還給您做……」

清點點頭：「好啊，哀、哎……我很喜歡。」

說著，又小心翼翼地把花環拿了下來。

怕東秀多想，清解釋道：「回京的路不好走，馬車顛簸，我怕顛散了，我先收好，等我回家的時候再戴。」

心意能被人重視和喜歡，東秀興得小臉通紅：「多謝夫人，恭送老爺夫人！」

清跟擺手告別。

南宮燁守在馬車旁，像尋常丈夫等候妻子一般，等著。

清把手遞給了南宮燁，由他攙扶著，登上了馬車。

隨後，南宮燁也上了車。

兩人跟送行者揮別，很快馬車上了路。

等放下了簾子，南宮燁面平靜，沉默許久，顯然心裏存著事，清閉眼假寐。

來的時候太過顛簸，回去的時候，車夫下意識地放慢了速度，比先前要好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上了道，速度快了起來。

清掀開窗簾，看著道路兩旁倒退的景緻。

南宮燁卻依舊如老僧定，不發一言，似乎在想事。

清便有些不解，若是紅薯的問題，先前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通過了，顯然已經有了雛形。

那如今他為什麼煩心？

似乎到了清的注視，南宮燁拄著下，斟酌了下道：「你剛才也聽到陳好的話了。」

清眉頭一皺：「你是指——」

人家東西？

當時不發作，後面等著追究？

不對。

他當時並沒有追究的意思，反而覺得陳好反應快，腦子轉得靈活。

既然不是為了這個，那麼是——

清腦海里想著陳好的話，沿海小鎮同僚，出海……

電火石間瞪大了雙眸看向南宮燁，顯然南宮燁也等琢磨過來。

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清：「你是指，開海？」

南宮燁：「開海。」

本朝開朝其實沒有明確的海，但是武帝時期，沿海偶有倭寇流竄，所以武帝乾脆大筆一揮，止開海。

下令沿海省份「無許片帆海，違者立置重典。」

沿海設置區域，關卡。不讓居民出海捕魚……

來了個一刀切！

到了南宮燁即位，沒有特別關於海下過詔令。

方雖然明面上仍舊海，可偶爾也會有外邦的船臨時停靠，換些資。

朝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也正是因為如此，陳好才能從同僚那裏獲得了外邦的食。

開海其實不是什麼大事。

問題是，要推翻武帝的政令，勢必要引得前朝一些擁躉的口誅筆伐。

無論南宮燁上位正統不正統，武帝畢竟是他親爹。

百善孝為先，哪有兒子跟老子作對的？

因此，強勢如南宮燁，也需要斟酌之後，才能下令。

清其實也覺得開海好的，沿海的居民可以捕魚，維持生計。

番邦的人可以帶來貿易，互通有無，促進沿海經濟的發展。

番邦的其他種子，看看或許還有馬鈴薯啊，什麼的，也可以進來。

閉關鎖國，不是一個國家長久發展之計，長期的閉關，只會夜郎自大。

清和南宮燁忍不住對視一眼，下意識地了鼻子，忽然想到了文豪的一句話。

於是，對南宮燁道：「其實，這個人啊，人啊，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

「比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

「但是！如果你說要拆掉屋頂，他們就會退讓一步，願意開窗了……」

南宮燁神一震，若有所思地看著清：「太后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清不自在笑笑，哪裏是有大智慧，有大智慧的是文豪好麼，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南宮燁卻並不在乎，顯然，他心中有了盤算。

眼下朝廷對漠北用兵業已到了尾聲，若是繼續打下去……

必然要勞民傷財，朝廷大臣們不會同意。

若是藉著引子，開了海……

略微思索，南宮燁心中有了主意。

心中懸著的事，都一一落實。

他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

眼睛眨也不眨，如同粘在了清上一般，就那麼無辜地看著。

把清看得渾發，「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怪瘮人的。

南宮燁打趣道：「後宮人眾多，但是唯有太后，讓朕百看不厭……」

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腹誹，這麼多的你不去看，非逮個繼母小媽看個沒完。

這不是渣男這是啥？

南宮燁依舊看著清，「太后就是翻個白眼，也比旁人要好看。」

清：「……」

南宮燁忽然說出如此油膩的話，清瞬間不知道該怎麼接。

馬車平穩城，南宮燁慢慢地坐直了子，收起了剛才的漫不經心。

臉上的慵懶漸漸變了慣常的冷漠。

彷彿剛才油膩的登徒子不是他本人。

清心中一嘆，先前跟調笑的，是出了城的，南宮燁。

如今，眼前的，是了城的，當今的聖上！

所謂的歲月靜好，不過只是一時的安虞而已。

清側頭，看著不時被風掀起的窗簾，京城的一切漸漸映眼簾，眼看著就到了紫城。

卻再沒有掀開一看的慾。

——

坤寧宮

皇后聽聞聖上帶著太后微服出宮，神漠然。

撕心裂肺地咳了半天，連忙用帕子捂住，等咳過之後，抬眼一看，帕上已經有了。

「娘娘——」

沈靜若搖頭：「無事。」

轉看了看坤寧宮，又看了看自己的座位。

「本宮既然坐上了后位，就是命！」眼裏難得地出了一狠。

一個監過來通稟：「娘娘，落月軒的霍貴人求見……」

「不見！」想起姓霍的，沈靜若心裏就堵得慌。

宮人剛要轉，又被住：「等等——」

「宣進來，本宮倒是要看看，這個霍貴人，所圖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