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連庚希的軍隊在安營紮寨。

京城秋天夜晚的天氣，雖說是有些冷，可與漠北刀鋒刮骨相比，卻又是可以接的。

連庚希滿臉的絡腮鬍子，此時正著篝火走神。

副將走了過來，言又止，正想退下，卻聽到他問：「何事？」

副將李達開轉大咧咧地坐下，手烤著火，問道：「我就是不明白，您明明可以下令，截殺曹明那個算逑！為啥要讓他把摺子送出去？」

「我為何要截殺他？」

「那個白眼兒狼，將軍您對他不薄啊，全軍都拿他當自己人，他可倒好，背地裏下鈎子，忒啊。」

李達開氣憤地隨手撿起樹枝，丟到了篝火里：「只要您一聲令下，老子一弓箭穿他！」

連庚希滿臉的絡腮鬍子，本是兇神惡煞的樣子，可他雙眸明亮，就這麼靜靜地聽著副將抱怨。

也不打斷他。

「私底下，曹明是個什麼樣的人？」

「私底下？」李達開撓了撓頭：「有一說一，他曹明雖然一書生氣，可上了戰場也不孬，衝鋒陷陣也不退，是個有的漢子。」

連庚希點點頭：「是啊，既然是個漢子，我為何要殺他？」

李達開被問住了：「他上摺子彈劾你，你明明可以阻攔——」

連庚希點頭：「我是可以殺他，但是他作為監軍，如實上報他的所見所聞是他的職責。他是監軍！」

李達開耷拉著腦袋：「那您就不怕陛下責怪？」

畢竟，將軍可是真的殺降了，而且是整整坑殺了三萬的漠北兒郎，都是青壯年。

想到那一幕，他至今心有餘悸。

「你覺得我不應該殺？」

李達開點了點頭，隨即又連著搖頭：「不不不，將軍您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連庚希看了他一眼，轉頭向篝火：「我下令殺了他們，做了幾宿的噩夢。夢裏都是山海，鬼哭狼嚎，無數人爬著過來要跟我索命……」

那你為何還要下令？

李達開本想問，卻又想了想，若是自己——

估計也是同樣的選擇。

「漠北的氣候惡劣，他們茹飲，從小的生存環境決定了他們英勇善戰，陛下這次為何讓我出征？」

連庚希淡淡道：「若論適合，其實商仲卿比我更適合。」

李達開不屑道：「那個娘們——」

再對上上峰不認同的眼神后，他住了。

「你也知道是娘兒們，可的戰功，是一步步打下來的，你也知道戰場上的戰功個人歸個人，都是實打實的。」

李達開這次信服點點頭。

「陛下其實也知道比我合適，咱們先前常駐是兩淮，氣候宜人。北上作戰經驗並不富。」

李達開這點就不同意了：「將軍，先前還是南越呢。」

「不，武帝征戰漠北的時候，曾經打過漠北，只不過當時還是校尉。」

「……」李達不由得張大了。

「此次臨行前，給我送來了的作戰手札。」連庚希道：「多虧了的手札，才讓我更悉漠北的用兵方式。」

李達開腦子有點暈，被將軍繞啊繞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說什麼。

他臉上出了迷茫的神。

本來他就黝黑黝黑的，呆愣愣的樣子，像個呆瓜。

連庚希也不藏著掖著：「我跟，我們都是陛下的人，說到底，我們都是為了江山和黎民百姓。給我手札，希我能打到漠北的老巢。」

「我也相信，若是商仲卿來，漠北的王庭現在可能都被搗毀了。只可惜，來的是不悉漠北的我。」

李達開一臉的不認同：「將軍怎麼會這麼想，是我們不想打到漠北麼，我們人生地不，補給也不夠，孤軍戰……」

他說著說著，停了下來，是啊，若是他們悉地形，帶好了乾糧，兵貴神速——

連庚希笑著點點頭：「所以，我不甘心啊。」

沒把漠北打徹底，若是隔了幾年風調雨順，等漠北休養生息，再次來襲——

「所以，將軍您坑殺了他們的——」

連庚希點點頭：「一時之狠，若是能永絕後患，便是仁。」

李達開心頭大震，不斷迴響這句話，敬佩之油然而發。

兩個人俱都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李達開崇拜地看著連庚希道：「將軍，我老李這輩子，就信服你一個。」

連庚希拍了拍他肩膀，從懷中遞給他一個酒囊，李達開喝了一句燒刀子，整個人熱沸騰，暖和了許多。

他還是開口問：「只是老李我還是沒明白，為何將軍讓曹明把奏摺上了去——」

連庚希低頭看著篝火，平靜道：「就如同你信服我一樣，我這一輩子，也只信服他一個——」

李達開睜大雙眼，出手指指了指天，連庚希點了點頭。

「我也上了摺子，給吳家平反的摺子。」

李達開倒是不意外，先前都以為吳家是貪生怕死之輩，棄城而逃，可到了地方，才知道吳老將軍是病倒了。

吳家上下幾乎是滿門，哪怕是會功夫的吳家兒媳，全部守城戰死。

李達開知道將軍為何要給吳家請功，因為如今的吳家，很有可能是以後的連家……

連庚希心中也是如此想，可他腦海里卻是回想自己年跟在南宮燁後，跟他一起打獵的時候。

南宮燁帶著的一把匕首，外表普通卻是鋼打造，削鐵如泥。

南宮燁幾乎是不釋手，不時地拭著。

連庚希有次趁著他解手的時候，拿起來看了一眼，匕首的套子上，有個刻字。

忠。

他起初以為是忠報國，後來從軍多年，無意間知道了吳將軍的字，正是忠。

那個匕首，是吳將軍送給陛下的。

所以，他又怎麼能搶了吳家的功勞。

夜晚起了大風，天上的烏雲遮蓋了明月，也遮蓋了星星。

連庚希對李達開道：「我的功勞，別人取代不了。別人的功勞，我也不能埋沒。」

李達開崇拜地看著自己的將軍，激地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次回去，該找個婆娘了，生個娃，個家，得給李家留個后。」

說道生娃，不知道為何，他腦海里居然浮現的是商將軍的樣子……

他八卦之心蹲起：「說到底，人嘛，再厲害，不也是床上那點子事。」

連庚希不贊同地瞟了他一眼，「是也不是，不過再厲害的男人，百鍊剛也逃不過繞指。」

說著，他也忍不住想到了商仲卿，他見過商仲卿見到陛下時候的樣子……

他的主子，的確是有讓人心折的本事。

不過嘛……

他的妹妹，才能降服這樣的男人。

想到他那個貌若天仙，溫似水的妹妹，連庚希心裏不由得。

「東西都準備好了麼？」

李達開一愣，隨即明白將軍指的是戰場上繳獲的金銀珠寶，除了就地分發給將士們的。

屬於將軍的那一份，他一直好好的保存著。

將軍對妹妹是真的好啊。

李達開心裏想著，連庚希似乎是知道他想什麼，笑了：「我就這一個妹妹，浴戰圖得是什麼？我若不對好，對誰好。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給摘下來。」

李達開點頭如搗蒜，心裏卻在想，回去找個婆娘，生娃得多生幾個。

也得給閨生個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