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90
走走停停,第六日辰時便到了天瀾山的狩獵場。
天瀾山素來是驪國獵最富的一座山,且到了孟冬,滿山的杜鵑,璨若朝霞,不失為一賞景的勝地。
天瀾山上建有行宮,為著帝王出行,行宮外的守備都嚴了一倍不止。宣武帝屏退眾人,攜著皇后去到主殿小憩,舟車勞頓五日,隨行的臣子與家眷亦是紛紛回了暫住的屋子。
眷們住的是西殿的似錦園。
驪國對子的管束雖不似前朝嚴格,但京都貴們再如何折騰,頂天了也只能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辦幾場蹴鞠宴來一睹驪國男兒的英姿,這一年一次的冬狩正是大飽眼福的好機會,們自是不會錯過,因此年年秋獵冬狩,隨行的眷們只多不。
待到午時,皇后款待眷,賞花游園;宣武帝則與朝臣們在仁和殿一同進食,弘揚士氣。一番流程下來,便至未時一刻,宣武帝戎裝上馬,右手拽韁繩,左手持著弓-弩,“駕”地一聲,馬蹄聲起,后的一匹匹駿馬才飛奔出去——
聽著園子外的聲響,姑娘們紛紛探頭往外瞧,這圍獵都開始了,們的心思哪還在這花花草草上啊!
李皇后心上一哂,擺手道:“你們也去吧。”
待這一簇花散了后,皇后面上的淺淺溫散去。
一抬手,祥月便自發遞上手背。
“獵都備好了?”
祥月頷首,“娘娘寬心,國公爺那頭都給四殿下備好了。”
說及此,李皇后重重嘆了聲氣,這老四就是差了點本事,否則也不會陸九霄一頭……
“好容易圣上對陸九霄疏遠了些,眼下正是他的機會,要他在圣上跟前好好表現。”
“娘娘寬心吧,有國公爺幫襯呢。”
行宮外,姑娘們三三兩兩往林子里去,各家小廝都抱著箭筒,可實則眼下這些十六七的姑娘們的臂力,大多是拉不開弓的。
倒是那些三四十的婦人,不僅會騎馬,還能獵。
說起這現狀也與宣武帝不了干系,先皇在時,驪國重武,即便是子也以騎馬舞劍為樂,可自宣武帝登基十六年后,驪國的戰事減,邊境相對安寧,招兵愈,是以驪國崇武的風氣也日益衰弱,直至如今,姑娘們大多不善刀劍。
只聽周遭的姑娘們小聲低語:
“那個是四衛營的都尉大人吧?我記著他那柄不離手的佩劍,據說是先皇贈的呢。”
“前頭騎著白馬的是五皇子吧,五皇子蹴鞠了得,這騎也湛。”
“那個又是哪家的大人?唉呀,許久不赴宴,倒是連人也認不清了。”
“喏,許將軍回京了,此次他可是立了大功呢。”
“噯,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賀都督麼?”
“你胡說甚呢!再說,我、我……”
沈時葶豎起耳朵聽碧玉之年的姑娘們嘰嘰喳喳談論閑話,順著們的話頭看向一玄黑馬的賀凜,正正從中打馬而過。
那樣的清冷之姿,仿佛與這孟冬的天瀾山融為一,著實讓人很心。
而他后的陸九霄卻恰恰相反,一緋紅是掩也掩不住的囂張,他背手捻起一支羽箭,拉住弓-弩,“咻”地一聲,便中了四皇子偏的獵。
趙淮旻青著臉回頭,“陸九霄!”
陸九霄朝他抬了抬眉梢。
趙淮旻四下一掃,見這麼多貴都往這瞧,才不得不將這口氣咽了回去。
眾人就陸世子這湛的騎之竊竊私語,正這時那被議論之人側瞥了一眼,撞上小姑娘那雙猝不及防的眸子,他倏地勾了勾角,遂往叢林深去。
沈時葶心跳一滯,忙撇過眸子。
繼而向前,就聽后的姑娘問:“噯,陸世子方才看誰?”
亦有人答:“嗯?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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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日頭漸盛,獵們也紛紛竄起來。
陸九霄與趙淮旻在林間的岔路口撞見,就見趙淮旻的馬后拖著一頭麋鹿、兩只大雁、三頭野豕,再一瞧陸九霄后僅兩只山羊,獵沒幾只,倒是有一籃果子,趙淮旻心下嗤笑,不由得意地仰了仰下頷。
陸九霄角微,有時候仔細想想,這世上比他沒臉沒皮的人,也還是有的……
這此時,宣武帝的行列從對面的小路而來。二人紛紛下了馬行禮。
趙淮旻近日在政務上很是上心,且也很有腦筋,宣武近來確實是最親近這個兒子,在瞧見他打下的獵時,又是一頓夸贊,惹得趙淮旻不停地拿余去瞥陸九霄。
夸贊完趙淮旻,宣武帝才看向陸九霄。
“九霄,你陪朕去東面那片林子。”
陸九霄眼眸半抬,頷首應下。
整齊劃一的護衛隊與帝王保持著最恰當的距離,工工整整地隨在后,陸九霄慢宣武帝半步,陪在側。
就見宣武帝手中的箭對準了一顆繁茂的大樹,手指一松,幾乎同時,那匿在葉叢中的大雁便“嗖”地一聲掉下,宣武帝繼續去拿第二只箭。
他一面獵,一面道:“冀北大勝,你父親不日便要回京匯報軍務,屆時他知曉朕將你拐進朝中,不知會是怎麼個形。”
陸九霄冷冷撇了撇,道:“還能怎麼,他素來看不上我,想來又是怕我給圣上添堵。”
宣武帝刻意板起臉,“什麼看得上看不上,他是你父親,將來整個冀北,還不是得代給你?”
說及此,帝王似是玩笑道:“也不知你這狼崽子,在京都住慣了,還回不回得去那滿是飛沙的地兒。”
聞言,陸九霄眼尾浮出一意味不明的笑意,順勢道:“自然回不去,冀北哪有京都好,圣上若是想賞我些甚,來回還得走個半月有余。”
“你這小子,”宣武帝大笑,“就惦記朕那點私庫了。”
話落,這話匣子像是被打開。這人年紀大了就是喜歡憶往昔,陸九霄撿了些時與宣武帝親近的事說,使得宣武帝緒大好,那點試探他的念頭很快便被拋之腦后。
他爽朗笑道:“朕還記得,旁人初見朕,皆是戰戰兢兢的,唯有你,那麼一點大便敢直視朕這雙眼,還敢朕的百里弓。”
陸九霄笑笑。
“你啊,朕就喜歡你這勁,與朕年輕時簡直——”
“咳咳——”彭公公牽著馬,掩咳嗽道:“瞧這孟冬的風,圣上還是早些回行宮罷。”
宣武帝回過神,點了點頭。
目送宣武帝離去,尹忠著自家主子那肅然的臉,小心翼翼道:“主子,屬下瞧圣上態度有所轉變,那明日還要不要——”
“按計劃行事。”
“可若是圣上的心已然偏向主子,何苦還要那份罪?”
陸九霄嗤笑一聲,“就圣上這耳子,你信不信,但凡有人在他耳邊再叨兩句,明日他見我又是一番彎彎繞繞。”
先皇是武將出,篡位奪權才建了驪國。而宣武帝又是借助兵權撂倒了一干皇子,坐穩皇位。他對兵權有多依賴,便有多忌憚。
但凡他哪日多了個心思,說不準哪天冀北便會面臨著與黔南,甚至是役都一樣的形。
他不想再千山萬水去給誰收尸了。陸九霄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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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氣溫驟降,紅霞漫天,印著這滿山杜鵑花,別有一番意境。
陸九霄提著一籃香梨去往似錦園。
路過一排松樹,便聽到一道悉的聲音從樹后頭傳來,男人腳步一滯,擰了擰眉頭。
是楚久安和沈時葶。
要說他二人為何會在這,實則是楚久安半道攔了沈時葶。自上回送了信箋無果,楚三公子在涼亭下足足候了半日也未等到慕的姑娘后,便一蹶不振,在府中傷心難過了數日,好容易才恢復了元氣。
其實仔細算來,他已被沈時葶拒了兩回。
第一回是贈花時,賀三姑娘明確又婉轉地回絕了他的心意。第二回便是這信箋。
楚三原也打算就此放棄,可今日冬狩遠遠瞧見一眼……
于是他又來了。
楚三公子懷揣著希道:“賀姑娘那日未赴約,可是臨時有事耽擱了?”
沈時葶愣了一瞬,“什麼……約?”
楚久安亦是一愣,“賀姑娘沒收到楚某的信箋麼?不應該啊,我是讓陸世子——”
說話間,松樹后落下一道影子。
沈時葶一仰頭,便見陸九霄著一張臉走來,驀地一駭,下意識朝他走了兩步。
雖與楚久安沒什麼,但不知怎的生出一心虛來,小聲道:“世子怎麼在這?”
楚久安卻是皺起眉頭,“陸世子來得正好,八月廿三那日楚某分明是將信箋給世子,世子沒轉給賀姑娘麼?”
聞言,陸九霄默不作聲地看他。
別說,不知是不是他腰間佩刀的緣故,這麼面無神看著人時,當真人背后生出一片皮疙瘩,。
楚久安怎麼也無法將這人與那手中把扇的人聯系在一起,聲音都不由弱了些,“陸世子可是忘了?”
陸九霄扯了扯角,“楚公子可知,我這義妹命途多舛,回到賀家已是十分萬幸,日子還沒舒坦幾日,便因你幾次三番討擾了全京都的談資,你個讀書人,怎這麼沒臉沒皮?”
楚久安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沒、沒皮沒臉?第一回有人如此說他!
“所、所以,你故意截了我的信?!”
陸九霄斜了他一眼,“為義兄,我自是要防某些人哄騙,楚久安,我若再在賀府門前瞧見你,嘖……我這劍也沒長眼。”
他這正義凜然的口吻,不知的倒還真以為他是兄長。
沈時葶皺著眉頭拽了拽他。
楚久安則是瞪大了眼,“你你你”了半響,憋紅了臉甩袖離開。
青松之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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