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程狠狠咬了一口火腸，問道：

「你為什麼去找雨？」

「因為鍾明輝說過，他的朋友在1999年被關進了那家神病院，所以我想看看是否能從那裡了解一些關於鍾明輝的事。那時候我們兩個已經不通信了。我打電話去神病院問了一下，對方告訴我，1999年，他們只收治過一個年輕病人，就是那個雨。」

「你跟聊過嗎？」

「聊過。」

「結果怎麼樣？」

「假的。」陸勁說道，他掏出張紙巾去角的油。

「什麼意思？你認為那孩是在裝瘋？」

「對。」

「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岳程對此非常興趣。

「自始至終都背對著我，我說什麼都答非所問。雖然我不是神病大夫，但我也接過神不正常的人，其實我叔叔的兒子就是個神病。有一年，我來S市過暑假，就住在我叔叔家，我跟這個堂弟待過一陣。我覺得神病人是一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一些人，他聽到的東西，我們聽不到，他想到的東西，我們想不到，他的大部分覺和反應都來自於他的一個……嗯，怎麼說呢，一個接收。在他犯病的時候，這個接收的功率很強，讓他無暇接收外部世界的其他訊息，他大部分時候都只能聽到他在的聲音，這時候他的語言和行為就會顯得很不正常，但即便是這樣，他也並不是聽力不好，當你問他時，他其實還是聽得見你在問什麼的，只是不耐煩聽，有時候說自己的事，有時候又會正兒八經地回答你，雖然回答得不是很正常，但他至在回答你的問題，不會句句都答非所問。舉例來說，我問我堂弟，你吃過飯了嗎，我堂弟的反應往往是，吃過了，吃過了，關你什麼事，或者，他重複我的問題，你吃過飯了嗎？但是雨的反應卻是，我今天很累，昨晚看書看得太晚了。」

「這不能肯定就是裝的吧。」岳程覺得陸勁這麼說有點武斷。

「如果單純一句話答非所問也就罷了，但句句都這樣，就很可疑。再說，我後來做了個試驗。」

「什麼試驗？」

「很簡單的試驗，我說我走了，接著，我走到門邊，拉開門撞了一下，其實我沒走，我只是躲到房間一個屏風後面去了。你猜接下去發生了什麼？立刻就跳下床跑到門口，拉開門朝外張，看我是不是真的走了。當一回頭看見我時，差點嚇昏過去。」

這確實可疑。

「後來呢？」

「後來就撲到床上哭天搶地起來，這就驚了護士，接著我只能走了。」陸勁回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其實我是一無所獲。」

岳程聽得張，都忘了吃火腸了，他問道：「那你有沒有找過雨的主治大夫？」他覺得陸勁肯定找過。果然，陸勁答道：

「我找過。」

「醫生怎麼說？」

「他說怕見陌生人是的典型癥狀之一，聽這個醫生的意思，好像過侵犯，所以很怕被認為是水楊花的人。」

「這也解釋得通啊。」

「沒錯，所以我也接了這種說法，不過自從我在名單里看見他的名字后，我就覺得事可能沒那麼簡單了，也許這位神病大夫沒有我那麼了解罪惡。」陸勁將吃了一半的油麵包塞進塑料袋。

「什麼名單？」

陸勁掏出來的是岳程給他的那幾張「一號歹徒」的被害人名單。

岳程發現那幾張紙並沒有后又曬乾的跡象，他驚訝地問道：「居然它們沒有被弄？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很驚訝，後來發現這件服的側口袋有防水設計，也很封。」陸勁指了指上那件不算很新的藍雪衫。

「這件服你哪兒來的？」

「持槍搶劫唄。」

「是嗎？運氣真好。」岳程冷笑道，決定不拆穿他，這件服要不是簡東平給他的，就是元元給他的。

說起神病大夫，岳程想起一個人來，在那張「一號歹徒」的被害人名單中是有一個神病大夫，名周子鍵，可他記得，神病院李院長給過他雨主治大夫的名字，那完全是另一個名字。他正在納悶，卻看見陸勁點了點周子鍵的名字。

「這個人就是雨的主治大夫。」陸勁說。

「你肯定嗎？」

「我跟他見過面，就是他。」

「可是據我所知，雨的主治大夫姓王。」他一時想不起那個人的名字了。

「是不是王新文？」

「你知道？」岳程一驚。

「那人在這裡。」陸勁的手指沿著複印紙一直往下，在複印件的最後一排點了一點，一個名字躍岳程的眼簾，「顧新文」。

「喂，這個人姓顧！」岳程提醒道，而且他立刻發現「顧新文」死的時候，他的職業也不是神病醫生，而是一家社區醫院的科大夫，雖然同是大夫，但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這可能是同一個人嗎？

「他們就是同一個人。」陸勁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斬釘截鐵地說。

「他是科大夫。這怎麼解釋？」

「我接過這個顧新文，2001年時，他還只是個剛剛從醫科大學畢業的學生，在那家醫院實習，整天跟在周子鍵的後，我那次跟周子鍵見面，他也在場，我去看雨的時候，周子鍵仍然是雨的主治醫生，不過，幾個月後，周子鍵就調到別的醫院去了，在那之後顧新文就了主治醫生。」

「那麼姓氏為什麼不同？」

「總是有原因的吧。我跟他聊過一次，大概是2001年9月份吧，那時候雨已經出院了，我跟他見面純屬巧合。」陸勁說到這兒停了下來。

「你們在哪兒見的面？」

「百貨公司的睡櫃檯。」陸勁笑著說，「他當時想給他朋友挑件服，我給了他點意見，所以走出百貨大樓后，我們就聊了起來。他告訴我，他本姓顧。你知道男人在那種場合相遇，是有些尷尬的，但也很容易建立起對彼此的信任。」

岳程心想，沒錯，你去睡櫃檯肯定是去給元元買東西的，那時候還是你的小鳥。混蛋！

「他為什麼用另一個姓？」他沒好氣地問道。

「因為他是那家神病院院長的侄子，在外地讀的醫科大學，大概因為學習績不怎麼樣吧，他又想在S市工作，所以他通過叔叔的關係，進那家醫院實習，想增加一點分值，他和他的叔叔都不想被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醫院的醫生都只知道他姓王。」

「可是我認識的那個院長姓李。」

「那大概是換了吧，原來的院長的確姓顧，按照年齡來說，應該已經退休了。你可以去調查一下。」陸勁喝了一大口水。

「但這種事難道人事科的人不調查的嗎？」岳程覺得在正式的單位就職，要瞞一個人的真實姓名並不容易。

「實習經驗好像是不需要進正式人事檔案的，再說人事幹部也可能跟院長早就串通了，這些事我不清楚，你別問我。」陸勁不耐煩地說。

「還有，他為什麼要把這麼的事告訴你？」

「因為在購的時候，他朋友打了個電話給他，他順口說，我是小顧，所以我就問起他了。當然，我答應替他保守。」

「你們兩個有沒有談起雨？」

「他說雨很乖，從來不鬧事，所以他很注意，雖然他是的主治醫生，但也只是查房的時候接一下。雨出院后，他曾經打電話給，想問服藥的況，但已經搬家了。」陸勁平淡地說。

岳程覺得陸勁並沒有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但他也明白，如果陸勁不想說，盯著問也沒用。這時候他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那兩火腸通通消滅了，但他還是覺得，出於無奈，他只好從陸勁的塑料袋裡拿出了那個葡萄蛋糕，勉強咬了一大口，大概是因為太了，味道倒是比想象中要好很多。

「你吃了我的最。」陸勁笑著說。

「最你個頭！我真奇怪你怎麼沒得糖尿病，你吃的東西就是一包糖。」岳程皺著眉頭抱怨道。

陸勁平靜地說：

「我殺的第一個人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你還是在緒最高漲的時候乾的。」

「沒錯，但其實，殺了后，我的心就一落千丈，糟糕頂。那天晚上，我把丟在房間里，自己跑出來，想口氣，也許還想自殺……」陸勁的敘述停了下來，他著窗外，玻璃窗上映照出他的臉，岳程好像看見了很多年前的陸勁，一個剛剛殺完人，在深夜裡跌跌撞撞尋找出路的絕的年輕人，岳程很想嘲笑他，但看到他臉上的表，他決定聽下去。

「後來呢？」他問道。

「那天我的心糟了，走了很多路，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兒了，後來就跑進了一條小巷，那裡有個賣紅豆沙和八寶粥的路邊攤，攤主看見我，拚命勸我吃一碗，我那時候已經累得走不了，就坐了下來，我連吃了三碗紅豆沙，不知道為什麼，吃完后，我的心就平靜了很多，覺得完全放鬆了。腦子也完全清醒了，我回去后就有條不紊地理了。從那以後，我就上了甜食。」陸勁回頭瞄了他一眼。

岳程注視著他，有一瞬間，他有種錯覺，自己正跟一個紅豆沙推銷員坐在一起，待了半秒鐘后，他才醒悟過來，沒好氣地問道：

「你是想讓我表揚你的臨危不嗎？」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張的時候不妨吃顆糖，有好的。」陸勁若無其事地說。

要命！被他說得，真的想吃顆糖了！

「這件事你有沒有跟『一號歹徒』探討過？」岳程板著臉問道。

「啊……我們探討過。他完全贊同。」

「這麼說，他也是個嗜糖者？」岳程覺得這是條新線索。

「他跟我不同，他是在辦事的過程中吃糖的，平時從來不吃。對他來說，糖就是一種興劑。」陸勁又指了指那張被害人名單，「瞧，不被害人的邊都有糖，比如這個，包里有半塊黑巧克力。」

這個被害人名奚小雲，二十歲，是一名大學生。

「得了吧，在這樣的小姑娘口袋裡發現半塊巧克力很正常。」岳程覺得這不能算是條共，因為有的被害人邊有，有的被害人邊卻沒有。

陸勁說話的積極好像到了打擊，馬上就收了口。

接著就是一分鐘令人尷尬的沉默。

岳程有點後悔自己說話的口氣了，他解釋道：

「我只是提醒你，因為這不是被害人的共。當然，也許你說得對，我再研究研究。」

陸勁沒說話，他好像突然之間失去了說話的興趣，神非常落寞。

「陸勁，你在想什麼？」隔了至十五分鐘，岳程再次打破沉默問道。

陸勁裝作沒聽見。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陸勁仍然不說話。

「你的檔案里說，你不會游泳，為什麼你能把我救出那條河？」岳程問道，同時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陸勁，他希這次他的問題能得到一個明確的答覆，哪知被他這一撞，陸勁立刻痛得了一聲。

「你怎麼啦？」岳程吃了一驚，看到陸勁捂著自己的胳膊，他很想拉開陸勁的服看一下是怎麼回事，但又覺得這麼做有點麻，所以只好又問了一聲，「你到底怎麼了？」

陸勁沒回答，岳程看見他臉蒼白，額角上滲出了幾滴汗珠，他猜測汽車墜河時陸勁可能也了傷，想到格比他瘦弱不的陸勁在自傷的況下，還把他從河裡拽上來，他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什麼也不說又好像有點說不過去，磨蹭了一會兒，他才終於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