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嬪走后,先前的引路宮人隨后趕了來,朝鐘萃抬手:“小主,陛下召見。”
鐘萃把香枝的事在心里了,乖巧的點了點頭,隨著宮人往正殿去。蕓香兩個不能進殿,只能在偏殿里等著。
承明殿里青煙裊裊,殿里寂靜可聞,跟皇子登基后的承明殿不同,當今的承明殿里肅穆冷淡,里邊充斥著男子常年留下的威嚴氣勢,人不敢生出半點反抗之心來。鐘萃頭不敢抬頭,到了前,便垂著眉行禮。
聞衍靠在椅上,一雙眼眸幽深,看著人半晌,才淡淡的說了聲兒:“起吧。”
鐘萃起,垂著眼。
聞衍也不發話,鐘萃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匣子,小聲說道:“嬪妾是來送大字的。”
后宮嬪妃要進前朝,早就有人報到前了,鐘萃為何而來,聞衍之前就知道的,他目放到手上捧著的匣子上:“拿來看看。”
楊培上前接了匣子打開,把里邊的大字取出來,又看到底下那邊啟蒙書,猶豫了片刻,還是一同拿了出來送到了聞衍手上。
聞衍隨手從楊培手上挑了幾張來,仔細看過了。大越子大都寫小楷,鐘氏的字跡也是如此,但的字跡比起其他的子來又多了幾分游刃和兼任,頗有一些風骨出來,每一個大字抄得都規矩整齊,沒有唬弄,聞衍心里升了幾分滿意,隨后想著之前對鐘氏“大字不識”的誤解,為帝王的天又他不能出爾反爾,那帝王的威儀又該如何維護,只勉強的說了句:“差強人意,還需再練練。”
鐘萃對比過大家們的字跡,跟的字跡比實在差得太遠,很是認真的點了個頭:“嗯。”
鐘萃心里不委屈,才讀書練字半載有余,確實比不上那些讀了多年書的,陛下能把自己的啟蒙書借觀看,已經讓鐘萃十分激了。
聞衍把大字放置一旁,瞥過增廣這本啟蒙書,隨口問了句:“書看完了?”
說道讀書,鐘萃整個人都認真起來,在楊培替搬來一張凳子時小聲道了謝,坐在案之下,雙手放在膝下,乖巧的回道:“回陛下,看完了。”
鐘萃下一本學學瓊林,這一本也是三哥鐘云輝從外邊書鋪里買回來的,鐘萃進宮時間急,鐘云輝只來得及抄錄下論語,來不及抄錄學瓊林,只能挑了信譽好的書鋪買了一本,里邊的注釋自是比不得侯府收藏的。不過鐘萃也不挑,有書讀就可以了。
“讀學。”聞衍隨口一問,說得肯定。
鐘萃驚訝的抬起眼,又很快垂下,好一會,輕輕點了個頭。
聞衍忍不住皺眉,聲音沉下來:“抬起頭來。”
鐘萃心里一跳,微微抬了抬眼皮。
聞衍自接的是最正規的禮儀規矩,從來人在他面前或是畢恭畢敬,或是游刃有余,或是規矩禮儀尚好,第一次有宮妃在他面前著子的,這樣上不得臺面的小家子氣模樣,換做往常早就聞衍打發了出去,他從案上下來,走到了鐘萃邊,手指在背脊上兩地方點了點:“這里,直了。為宮妃,堂堂貴人,怎能這般小家子氣。”
要滿朝文武看了,豈不是以為他后宮的嬪妃都是這副規矩了。連那大臣家中都不如了。
鐘萃只覺到溫熱的指腹在背上,如今天氣轉涼,也不過多添了一件裳,指腹的溫熱力度如同當今的氣勢一般都人不敢忽視,鐘萃僵著子,心下狂跳。
跟嬪妃一時,鐘萃還能維持,但當今氣勢渾厚,鐘萃下意識不敢造次,子先低了半截兒下來。有些怕,怕要是惹了人不高興,在宮中的日子連上輩子那幾年安穩日子都沒有了。鐘萃不想出風頭,只想跟上輩子一樣在宮殿里好好活下去,以后帶著皇子一起活下去,讀書啟蒙也不打,現在讀書認字了,以后可以教。
楊培站在一邊臉都變了。他跟隨陛下二十載,還是第一回見陛下親自教人規矩的。楊培看向鐘萃的目頓時變了。
聞衍繼續在肩上點了點:“這里往后,不要往前。把我剛才說的做一遍。”他了手,負手在一旁。
鐘萃下意識端正了子,肩膀往后,背脊了起來,雖然還是不敢看人,但聞衍點點頭,倒是滿意了兩分,他重新坐到案前,手中拿起一方折子,楊培立時上前替他續了茶。
鐘萃見他似要置公務,不敢多加打擾,起了正要告辭,卻聽他問了句:“會研磨嗎?”
楊培朝使了使眼。
鐘萃點點頭:“會的。”
聞衍便不說話了,楊培往案前看了看,也是給鐘萃提個醒。后宮嬪妃們來這承明殿,可是從來沒有在這前多加逗留的,都是去了后邊坐下,喝喝茶水,溫小意說著話兒的,講著些后宮的趣事兒。
他都會講了的,比如賢妃娘娘最喜歡跟陛下講后宮的其他妃子們,什麼今兒哪位嬪妃去后花園玩了,明兒哪位嬪妃去了太湖邊賞景,詩作畫的。
再比如之前那楊人和周常在,一個會背幾條律令,一個會彈琴,楊人口里的那些律令楊培都記下來了,什麼侵占地者刑幾年,盜刑幾年,都是京兆尹們辦案用上的,楊培都會背那幾條了。
聞衍正要繼續看折子,突然抬了抬眼,果然鐘萃站在下邊全然沒聽出來他話中暗藏的意思,老老實實的站著。宮中若其他的嬪妃聽到這話,早就順著桿子的過來研磨了,便如那周常在,想法設法的就為了在這承明殿里多待上一時半刻的,聞衍忍不住笑了聲兒,以為當真只是問會不會研磨呢。隨即斂了笑意,天子之威泊泊而出,“磨蹭什麼,過來研磨。”
鐘萃抿了抿兒,上了臺階,輕輕拿起案上的磨墨放在硯上磨了起來。
鐘萃不知道怎麼就變了在為陛下研磨了,還有些恍惚,上輩子死前從沒來過這承明殿,更不提為陛下研磨了,還有那啟蒙書也完全跟上輩子不一樣了,甚至從宮之后,從住的宮殿,新的伺候宮人,甚至還有醫登門送藥,到現在在承明殿中,從進宮開始,曾經記憶中的許多事就已經變了。鐘萃有些恍惚,也有些忐忑。
“手拿墨要直,輕重、快慢要適中,子要直,墨在硯上用圓慢慢墨,戒分心。”鐘萃抬眼,聞衍一雙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看著,鐘萃心中一跳,放下墨,福了個禮:“嬪妾知錯。”
聞衍從上移開目:“時候不早了,送才人回去。”
楊培上前朝鐘萃了手,鐘萃又給聞衍福了個禮,這才跟著楊培離開承明殿。楊培把送到偏殿,抬了手:“小主快些回去吧。”
鐘萃朝他點頭:“多謝公公。”
楊培一轉回正殿,鐘萃一直繃的心一松,腳下一,蕓香從偏殿出來扶著:“姑娘沒事吧。”
鐘萃搖搖頭:“我沒事。”只是從來沒有這樣跟陛下相過,還不習慣。
鐘萃幾個回了綴霞宮,沒多久承明殿那邊又派人送了本書過來,鐘萃打開看,是一本學瓊林。
上邊的字跡也悉,跟之前那本增廣一樣,都出自同一個人的手,這一本也是陛下的啟蒙書。
楊培吩咐人送了書,捧了黃門那邊的冊子進了殿里。等陛下看完了折子,才擱下筆看了過來,聞衍語氣沒有意外:“查到了?”
楊培弓了弓子,把冊子送了上去:“是。”
務大筆的支出后,聞衍就人去查了,務由賢妃掌管多年,聞衍又要求不驚了賢妃,楊培派出去的人查的時間久了些,到現在才徹查清楚。
黃門查過來的冊子厚厚一疊,上邊詳細的記錄了這些年務的各種開銷,給各宮分發的定例。自賢妃掌管務后,前三年冊子里的記載并沒有不同,從第四年起,務分給各宮中的定例開始減,以舊充新,到后邊開始減月例、定例,從中貪下了數額巨大的銀兩。到現在,后宮中不得寵的嬪妃各宮都被克扣,位份越是低微的嬪妃被克扣得越加嚴重,從妃嬪到宮人上。
也有幾宮殿是沒有過的,像淑妃的玉芙宮,下邊幾位嬪的宮中,也只是暗中量的克扣一些。許是務的人也知道,嬪主子往上都是太子府的舊人,在聞衍面前也都有些舊年分,了們極容易捅到聞衍面前。
就靠著數年的克扣貪腐,在務已經有了一個龐大的數字,連聞衍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長此下去,怕是連國庫都趕不上了,冊子仍在桌上,他大為憤怒:“放肆!”
窮泰極奢!酌金饌玉!務那些龐大的數字最終都以各種巧目雅流到了甘泉宮中,專供了一人奢靡無度。
宮人們立時跪伏一片。
聞衍八歲被立為皇太子,一十八登基為帝,十載天子坐擁天下,他自覺這前朝后宮早已盡數在他的掌握之中,不會出任何差池,更掀不起風浪,卻不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已然臥著這樣一只“蛀蟲”,蒙蔽了他的雙眼。
這就是他端莊大方,不爭不搶的賢妃啊。
聞衍當即就要置,目瞥見案前的一摞大字上緩了下來。良嬪今日送經文來才令聞衍恍然,再過些日子就是太后的生辰了,良嬪最是善心,十年如一日的為他制香囊鞋,為他,更是每年太后生辰都專門抄寫佛經為太后祈福,一片孝心人。與良嬪十年不斷的真心相比,賢妃這等蛀蟲惡婦實在可笑。
罷了,太后生辰將之,待太后生辰后再來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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