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直到辰末時分,兩人才收拾停當上了船,程恪吩咐隨行護衛的船隻都跟在後面,‘你們擋在前頭,還看什麼景?’
兩人悠悠然坐在窗戶四開的船艙中,李小暖指著沿岸的景,笑著和程恪唧唧咕咕的說著從前年年清明回來掃墓的件件種種,暮春暖懶懶的照著,夾著兩岸花草香味的微風吹過船艙,輕輕揚起李小暖長長的裾。
傍晚時分,夕紅紅的照著,染得水面一片燦紅,船頭劃破水面,激起無數碎金片綠,跳躍舞,程恪攬著李小暖,迎風站在船頭,遠遠的,已經能看到雲浦鎮了。
自岸上隨行的護衛和打前站的管事、婆子、丫頭,早早就趕到了雲間客棧,已經打掃收拾妥當了。雲間客棧的碼頭上,客棧孫掌櫃張的額頭冒汗,跟著幾名管事長脖子等在碼頭上,從接了大長公主和世子爺要住到他這客棧的信兒,從裡到外,他就沒片刻安寧,這天下數得著的尊貴人兒,點明瞭要住在他這客棧裡!這真是祖上有德,往後,他這客棧,這雲間客棧,可就是聞名天下的客棧了!
孫掌櫃嚥了口口水,長脖子看著遠那一串黑點,來了!孫掌櫃又咽了口口水,從接到信兒起,還沒等他打發走客棧裡的客人,秀州知州黃大人就趕到了,他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著知州這樣的大,還有位大人,也不知道是誰,看黃大人那恭敬樣子,只怕是杭州府或是京城的兒,那客棧也不著他打掃了,他的客棧也不讓他進了,先是幾位大人,後來是那些管事、婆子
??
聽說這大長公主是下里鎮李家的姑娘,這李家真是祖上有德,這嫁出去的兒還一個個這麼照顧孃家,先頭上裡鎮的李老夫人,這回是大長公主,這姓李的姑娘,怎麼又了皇家的公主了?
孫掌櫃的胡想想著,眼看著那一長串的船隻緩緩的靠在了碼頭上,孫掌櫃重重的嚥著口水,悄悄在服上抹了抹滿手心的冷汗,盯著旁邊的管事,半垂著頭,也不敢看船上,只盯著那管事,他進一步,他也進一步,他停,他也停,他長揖,他也長揖。
一角月白綢長衫移到眼前,旁邊一個溫婉和的子聲音,象是在和他說話:
“煩勞孫掌櫃了。”
“不煩不煩!”
孫掌櫃急忙擺著雙手答道,程恪笑了起來,轉頭看著管事吩咐道:
“多給些銀子,只怕他這客棧這幾天都沒做生意了,別虧損了他。”
管事答應著,拉著孫掌櫃,往後退了半步。李小暖轉頭看著四周,指著拴纜繩的石樁,笑著說道:
“這裡還和十年前一樣,倒沒變,那個石樁還在那裡,我除服那年回來的時候,朝雲就是躲在那個石樁後面,跟著我進了客棧,後來就跟了我。”
程恪轉頭看著那半人高、陋古舊的石樁,挑著眉梢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的福份,若不跟了你,哪有今天的際遇?現如今京城厚德居的雲大掌櫃,說起來也是響噹噹的人了!”
程恪想著當初厚德居年年不掙錢的尷尬,揚聲笑了起來,低頭說著話,攬著李小暖,緩步進了客棧。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到上裡鎮古家碼頭時,不過巳初剛過,古家族長古老太爺、越州知州黃大人,兩浙路宣使韓大人,古家管家等人將狹小的碼頭的滿滿的,李小暖戴著帷帽,扶著程恪的手下了船,跟著已經歸鄉養老的孫嬤嬤,徑直去松風院歇著了。
程恪和古老太爺、黃大人、韓大人等人見了禮,讓著衆人進了古府,陪著衆人吃了午飯,將周夫人託付的事待了,又應酬了半天,才送走衆人,回到松風院。
古家後園裡,滿塘的蓮葉剛剛舒展開,浮在碧清的水面上,清新的讓人心,兩人在古府後園裡四閒逛了一下午,直到傍晚,纔回到松風院,吃了飯歇下。
第二天一早,程恪和李小暖一素服,出了古府,上了車,往古家祖墳去了。程恪先代皇上私祭了李老夫人和古志恆,才和李小暖一起祭了兩人。
李老夫人沒有和丈夫合葬,而在埋在了古志恆墓地後面,一如生前,母親站在兒子後,憐而驕傲的看著兒子,看著他一點點長大才。
李小暖站在李老夫人墓前,看著墓地後已經鬱郁蒼蒼的松柏林,呆了片刻,轉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
“我想和老夫人說幾句話。”
程恪點了點頭:
“我到堂那邊等你。”
“嗯。”
程恪擡了擡手,周圍隨侍的丫頭婆子輕手輕腳的往後退去,只留了李小暖孤單單的站在了李老夫人墓前。李小暖拎著子,往前走了幾步,跪坐在墓碑前,手著墓碑上刻著的紅字,這個世間疼最多、知最深的人,已經了墓碑上的紅字,這些年,總恍恍然覺得,如果有一天回到上裡鎮,回到瑞萱堂,還在那裡,笑著著“小暖回來啦“
??
李小暖頭抵著墓碑,眼淚如滾珠般落下來,半晌,才擡起頭,帶著淚,低聲說道:
“老祖宗,小暖回來了,您讓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年前,他們都告訴您了,徐家回鄉下祖宅住著去了,就跟咱們當年一樣,不過您有希,有媳婦,有孫子、孫,有小暖,他們沒有,他們只有個兒子,我已經讓人把他閹了,老祖宗,您因爲兒子過的煎熬,他們正在經著,您說過,死其實不苦,苦的是活著的人,我就讓他們活著。”
李小暖長長的吐了口氣,手指無意識的劃過墓碑,仰頭看著青磚壘的墳塋,沉默了半晌,往前挪了挪,彷彿要靠老祖宗更近些,聲音的低低的說道:
“老祖宗,說不定您就在哪裡聽著我說話呢,我看不見您,可您肯定能看到我,我知道,人真的有魂魄。”
李小暖頓了頓,彷彿在想著怎麼說纔好,
“老祖宗,您走了沒有?您在聽我說話麼?老祖宗,我不是小暖,不是李小暖,我其實是一縷魂魄,從一個您不知道的地方來,就象一個沒喝孟婆湯就轉世的人,帶著前世,所以我比別人聰明,老祖宗,您還在嗎?走了沒有?
昨天我回去祭了父親母親和
??小暖,小恪給父親母親請了追封,我已經給小暖做了好多場祈福法會,希下一世幸福滿,比我活得好,我還讓人給李家建了族學,買了族田,好供族子弟讀書,老祖宗,我就是李小暖,是李家的姑娘,和您一樣。”
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站起來,看著墳塋告辭道:
“老祖宗,我要回去了,下次來看您,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小恪回去就要承了王位,往後,我就出不了京城了,老祖宗,您放心走吧,我會守護好古家,象您那樣守護著古家。我走了。”
李小暖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正要轉,墳塋左邊突然旋起陣劇烈的旋風,卷著土,卷著那些燒灰燼的紙錢,捲直直的一條,呼嘯著衝向天際。
程恪兩步躍了過來,把李小暖往後拉去,李小暖倒在程恪懷裡,眼睛盯著那旋風,哽咽著道:
“那是老祖宗!是老祖宗!聽到我說話了,走了!”
程恪滿眼敬畏的看著已經遠天際的那旋風,彎腰抱著泣不聲的李小暖,大步回去了。
下午,李小暖一覺醒來,程恪正坐在牀邊看著本書,見醒了,忙扔了書,低頭看著問道:
“好些沒有?”
“嗯,好了。”
李小暖支起子,
“什麼時辰了?”
“申正了。”
程恪見李小暖神舒緩,放下心來,笑著說道:
“剛纔管家過來說,今晚上裡鎮要放煙花唱百戲,聽說是鎮上的幾戶大姓出的銀子,說是爲了慶你這位姑回孃家。”
李小暖挑著眉梢,興致高了起來,
“咱們趕吃了飯看煙花去!上裡鎮但凡有什麼熱鬧事,必是在文廟那兒的,文廟邊上還有家賣鵪鶉餶飿兒的,他家的鵪鶉餶飿兒最好吃!”
程恪被李小暖的興致引得更加興致,李小暖起來洗漱後,換了件月白綾滿繡折枝綠梅百褶曳地,一件淡綠素綾夾,程恪穿了件月白緙長衫,兩人吃了飯,從側門出來,護衛、長隨扮作路人跟著,蘭初帶著幾個丫頭婆子,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頭侍候著。
程恪攬著李小暖,過了一座橋,前面就是鎮上最熱鬧繁華,夜幕已落,街道兩邊,家家屋檐下掛著通紅的燈籠,照得街道紅亮而喜慶,街道人流如織,不時看到打扮的整整齊齊的年青子,三五羣,低聲說笑著,順著人流前行。
李小暖引著程恪,順著人流往文廟方向行去,一邊走,一邊說著笑著,和他說著當年在上裡鎮看過、經過的熱鬧。
兩人轉過幾個街角,遠一片燈火通明,咿咿呀呀的唱戲聲、轟然好聲,不時傳來。
文廟裡,正中搭著戲臺,正在唱著出不知什麼戲,程恪和李小暖站在臺下看了一會兒,疑起來,蘭初上前兩步,笑著低聲稟報道:
“爺和夫人怎麼沒聽出來,這唱的文曲星下凡歷難,說的可不就是咱們家古老爺!”
李小暖驚訝的半著,轉頭看著程恪,眨著眼睛說不出話來,程恪抖開手裡的摺扇,掩著兩人往後退過去,邊退邊笑:
“許你說,就不許人家唱?也不是壞事,唱就唱吧。”
李小暖一邊嘆著氣一邊搖著頭,跟著程恪往旁幻百戲一家家看過去,走了十幾步,就聽到前面傳來響亮清脆的賣聲:
“賣鵪鶉餶飿兒!”
李小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急忙拉著程恪往前奔去:
“快走,餶飿兒來了!就是他家,我吃過一次,記得他的聲音,咱們去買餶飿兒吃!”
程恪笑著攬著李小暖過去時,餶飿兒攤前已經了滿滿的人羣,李小暖拉著程恪,掂著腳尖探看著,流著口水排著隊,程恪低著頭,笑意盈盈的眼裡,只看到了李小暖。
兩人慢慢排到前面,李小暖將手到蘭初面前:
“十個大錢就夠了。”
邊說邊轉頭看著程恪,笑盈盈的說道:
“這餶飿兒大,咱們兩個吃一串就夠了。”
攤主利落的紮了兩個餶飿兒,拿著張枯荷葉,包著遞給了程恪,李小暖指著醋碾子:
“蘸這個!我喜歡吃醋!”
程恪笑得手都抖起來,勉強蘸好了醋,退到旁邊,將餶飿兒遞到李小暖面前,李小暖就著程恪的手,小心的咬了一口,滿足的瞇起了眼睛,示意程恪也吃,兩人站在街邊角落裡,你一口、我一口吃著餶飿兒。
遠,一聲聲沉悶的轟響,瑰麗的煙花在半空次第綻放,李小暖靠在程恪懷裡,仰頭看著遠的煙花,半晌,悠悠嘆了口氣,轉頭看著程恪:
“這輩子能跟你在一起,是我的福氣。”
程恪眼睛亮亮的低頭看著李小暖,突然俯在額頭上親了下,
“你是我的福氣!”
遠的煙花明明暗暗的照著相依相偎的兩人,溫暖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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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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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世間男子,擁紅倚翠,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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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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