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在秦冬霖奪去劍道的同時,湫十等人也沒閑著，他們拿著那份跡圖，一路朝北,不過百里,順利而快速地尋到了地方。

這讓原本做足了要面臨一場大戰準備的眾人有些驚訝。

這里的天穹是純粹的藍，萬里無云，這樣澄澈的底子,就連一只飛鳥掠過的軌跡，落在人眼里,都顯得清晰可見,有跡可循。

皎皎不大關心他們這麼多人來這里做什麼,直到湫十說了之后,才詫異地咦了一聲,舉目四，低喃：“我怎麼不知道劍冢里還藏著寶貝。”

湫十將跡圖往跟前湊了湊,低聲問：“大費周章才弄來的,不是被騙了吧？”

“神語的波倒是真的。”皎皎長脖子一看，纖細的手指往北面點了點,又看了眼如水洗過的蒼穹，道：“阿兄取劍道，至得三日,若我沒認錯,標的地方是北山那邊。阿嫂，要不要去瞧一瞧？”

既然專程為這個而來,這地方肯定是要去的。

一行人行進速度很快，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了皎皎指著的北山,正是跡圖上那個被圈出來的小小一點的邊緣區。

一個埋藏在山與山之間的桃林境。

兩座山巍峨高大，中間空出的地域卻很平坦，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邊松的沙地里，種著一叢接一叢的蘆葦，像是察覺到了來人的靜，漫天的蘆葦穗隨風而，起一片白的淺影。

拖著長長尾羽的珍珠三兩只湊在湖邊，也不怕人，一邊用尖利的喙啄著湖面，一邊側過頭看他們，從嚨里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

跟湫十設想的瘴氣滔天，群魔舞的形相比，這樣的一幕，無疑是人間仙境，平和得不像話。

見此形。

皎皎回首，看了眼淞遠，像是在確認什麼。

“退開。”淞遠薄微，聲線淺淡，宋昀訶等人聽聞，嘩啦啦退開一大片。

淞遠眼瞼微垂，面容清雋，他從容行至淺灘邊，手撥了撥那一叢叢開了花似的蘆葦，而后蹲下，將手掌垂沁涼的湖水中，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道：“皎皎。”

皎皎頓時明白了什麼一樣，閉上眼，纖長的食指輕輕點在半空中，朱微啟，音空靈，如從天邊響起：“冰封。”

隨著這一指落下，原本漾清的湖水結上了冰，踩著的地面了霜白的銀，和風在頃刻之間變臉，天穹中淺淡的藍像是點開了一顆墨，重重地化開了。

涑日上前，不聲守在了湫十邊。

半晌，淞遠面不改地將手回，垂眸用干凈的雪帕子將指間的水漬一點點干凈，做完這些，他迎著那麼多雙眼睛，開口道：“湖底有一座墓，金丹期修為可一試。”

隊伍中，修為了金丹期的屈指可數，天族四個，妖族這邊，加上湫十，也才三個，還有一個秦冬霖了小空間趕不回來。

皎皎拉著淞遠在一邊悄悄咬耳朵：“你應清楚沒有，什麼墓啊，誰的墓可以埋在劍冢底下啊？”

淞遠：“應當是你阿兄專為后人準備的機緣，他的氣息太引人注目，放在別的地方容易招來不干凈的東西，便干脆放在劍冢之。也虧這里有無雙劍道鎮，當初又設下那樣多的制陣法，這墓才得以保存至今。”

皎皎詫異：“我阿兄的錢財寶貝不都是由我阿嫂管著的麼，怎麼他還有私庫？”

聞言，淞遠手了下眼窩的位置，又含著笑了的發，道：“皎皎，這話你別在君主面前提及，不然又要被發配著去干苦差事了。”

“我就是趁著阿兄不在時說一說。”

“我說的也是實話，阿兄每次都惱怒，專逮著我罰。”嘀咕。

拍了拍他的手掌，一下子跳得老遠：“你別拍我，等下又將我拍回原了。”

沒等他說話，皎皎便又噌的一下，松鼠一樣蹦到湫十邊去了。

湫十正在發愁。

莫長恒自從聽了這墓的消息，顯得急不可耐，在宋昀訶提出隊伍中的人該如何安置時，當即狠狠皺眉，不耐煩地開口：“讓他們在上面等著，修為不夠，強行帶下去也是送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宋昀訶，你們再不下去，我就自己下去了。你不看重機緣，我可看重得很。”

湫十聽了這話，呵地笑了一聲，也沒什麼好臉，指了指背后平靜無波的湖面，道：“來，你下，你第一個下。”

“你不下我都看不起你。”

莫長恒怒目而視，憤然轉的時候，被皺著眉的云玄不輕不重地拍了拍肩：“長恒，你太沖了。”

“這不是沖，這沒腦子。”湫十心本就不好，一路行來，天族的人一點作用都沒發揮出來，就各種唱反調來得厲害，特別是莫長恒，像個炸、藥筒，令人煩不勝煩，“我真是搞不懂，你這樣的格，到底怎麼當上的天族太子。”

湫十真要刺起人來的時候，專往人傷口上扎。照的話來說，他自己都不要臉了，還給他留什麼臉。

莫長恒的臉變得尤其難看。

在他看來，宋湫十和莫是同樣的人，從小到大，什麼都不會，只會指使人搗，一旦出了什麼事，不都是他和宋昀訶這個當哥哥的在前面頂著罰嗎，現在好了，長大了，一言不合便想著頂替兄長的位置了。

天族部的事都傳到妖族去了，若說莫半點不知，他本不信。

但凡莫說句不，或是直接將駱瀛送走，他還覺得自己這個兄長，這麼多年的付出不算全被辜負，可如今，再看那副懵懂的樣子，他只覺得諷刺，莫大的諷刺。

連帶著看宋昀訶和宋湫十這對兄妹，都沒什麼好語氣，特別是宋湫十的背后有個秦冬霖，自的修為和況也比莫好，日后若是獲得妖月琴認主，宋昀訶的地位岌岌可危，到那個時候，他還笑得出來嗎？

兄妹深的戲碼，他還演得出來？

云玄斂眉，看了眼天，扭頭對湫十說：“罷了，也別多說了，我們先下去探探況。只要小境里的東西全搬出來了，多都會分到每個人手上，不下去，反而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湫十點頭。

莫沒進去，修為才只到大宗師境，為保險起見，留在了上面，去的是天族另外一位嫡系，前幾日才踏金丹境，算是勉強踩在了合格線上。

片刻后，七道影從湖岸邊一躍而下，悄無聲息的沒有濺起半點水花。

在湖邊看不出來，可了水，湫十才意識到其中另有乾坤。湖□□，是淡而溫的淺綠，越往下探，便越能到一極其強大的生命靈浪，等潛湖底，腳落在青銅澆筑的地面上時，那靈氣波，已經強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

即使湫十在靈脈的中心挖靈源石時，也沒過如此蓬而濃郁的生機，像是將整個世界的活力都匯聚到了一口泉眼中，就連咕嚕嚕冒出的小氣泡，都帶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靈力威。

湫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渾的孔都張開了，恨不得將自化為一灘水，雀躍歡呼著匯聚到主流中去。

悟的琴便是生息之道，春日萬復蘇，夏日葳蕤花木，秋日霜紅一片，冬日皚皚雪中的一抹翠綠，皆是走過的道路，這樣的生機，對而言，比什麼大補的靈藥都管用。

湫十甚至覺得，若是能在這樣的地方正兒八經修上千年，抵得上在外面拼死拼活悟萬載。

“哥。”湫十看著輕飄飄落在邊的宋昀訶，手拉了下他的襟，等后者看過來的時候，頓時愣了一下。

宋昀訶斂著眉，一副毫無所覺，嚴陣以待的警惕模樣。

再看其他人，也是如此。

他們不到這生機？

湫十想了想，對宋昀訶傳音：“哥，你有沒有到什麼？”

宋昀訶手，將拉到了自己后，繃著聲音道：“闖那麼快做什麼，遇到危險怎麼辦。”

而后才問：“什麼？”

湫十看他那神，便懂了，笑著手點了點前面那扇閉的門，無聲給他做口型：“宋昀訶，里面有好東西！”

的臉小小的，眼睛卻睜得圓溜溜的，像一只貓，一只嗅到了魚味的貓。

宋昀訶示意跟著，等其他幾個人都到了，才慢慢朝著前方百米那扇巨大的青銅門潛去。

湫十原本以為那是道加持了制和封印的青銅門，需要費些心思轟開，可走近了才發現只是道水墻。見狀，天族的四人先走一步，過了水墻，便消失在眼中。

湫十跟在宋昀訶后，是最后一個通過的。

一進去，宋昀訶和伍斐就都不見了，邊安安靜靜，連細小的水流聲都聽不見。

這樣的形，跟他們才進境，被單獨傳送到一座偏僻古城城墻時的況格外相似。

湫十抱著琴，并不顯得驚慌失措，抬眸，環視周圍。

第一反應便是，之前在水墻外到的那靈力源泉，就在這里。

生機太濃郁了，甚至已經到了要將人垮的程度。

湫十需要為自己撐起防護罩，才能不影響地朝前走。

周圍很黑，哪怕掌心燃起了一團火，也沒能將前方照出一條路來，在這里，黑暗了宛若實質的另一種東西。

不敢貿然攻擊，只好提起十二分的神朝前走。

沒過多久，漸漸能看清些東西，路也已經到了盡頭。

微弱的源下，一棵不高不大的樹從一口小井中生長出來，有些像湫十種在門前的小棗樹。唯一的奇異之，是這樹上千上萬片綠葉上呈現出了一種湫十從未見過的青翠，沒有任何一片是蔫了尖，泛了黃的，青翠滴，朝氣蓬，像是才煥生機。

所有的靈力波，都是從眼前這棵筆直的小樹上散發出來的。

湫十卻抱著琴，驀的退了兩步，眼神警惕，子繃得像一即發的弦。

看見樹，樹冠上，慢慢地爬上了一些蠕的紅線，一條兩條，上千上百條，極致的紅，鮮艷得像是從指尖溢出的鮮，跟那滿目的翠形了極大的反差對比。

隨著那些紅線的增多，小樹旁，慢慢浮現出一道影。

僵的，殘缺的，拖著滿地的紅線。

湫十一眼認出，這是星冕。

妖月口中的舊友，傳說中那位脾氣不太好的鏡城城主。

上次在谷雨城，湫十第一次見他時，他的臉尚是好的，相隔不過十幾日，如今再看，他那張臉，像是被摔碎的瓷一樣，從下口裂出無數條小，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森而駭人。

“殿下。”星冕朝走了一步，聲音很輕，帶著一點點無措的，想要靠近的意味。

那種眼神。

湫十不知道怎麼形容。

復雜沉重得讓人不過氣來。

他朝走一步，湫十便抵著黑暗中的水浪退一步。

如此兩次之后，星冕停下了腳步，他一下變得慘白，看著纏繞在手掌掌骨上的紅線，又出本沒有的手掌，了自己的臉頰，聲音輕得令湫十骨悚然：“殿下在怕我。”

誰看到這幅場景能不怕。

而幾乎是在他最后一個字音落下的瞬間，湫十發現自己不了了。

星冕一步步行來，最后停在跟前，將那張艷若芙蕖的小臉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過了多久，他手，很輕地了的臉頰，聲似呢喃：“已經很久了。”

這張臉，他不知多久沒見了。為這副模樣后，就連大夢一場，也了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