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廉提著酒壺走到蒙時和香草邊時，也不知道是誰最開始不說話了，跟著大家都不說話了，場面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目齊刷刷地看著他們三個人。

這一靜下來，讓唐廉開口都有些尷尬了，該怎麼稱呼呢？他斟酌了片刻後，決定先給蒙時兩人斟滿了酒，然後用微微發抖的手舉起酒杯，嚨乾乾地了一聲：“來，蒙時，香草……嫂……嫂夫人……”

嫂夫人三個字出口時，唐廉覺心裡忽然了一下，聲帶都跟著打結了，以至於出來的聲兒都是斷斷續續的。他有些汗急，原以爲自己可以很平靜很冷靜地敬完這杯酒。可說到那三個字時，他還是有些失態了！

香草必須承認此刻真的有點鴨梨山大，彷彿一個不小心，真挑撥兄弟關係，禍國殃民的紅敗類了！如此尷尬的境地，對面一羣人不知道是看傻了眼還是有心看熱鬧，都一聲不吭地盯著他們三個人。關鍵時候，覺著要自救才行。

“啪”地一聲，香草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嗖地站了起來，把大家，包括蒙時和唐廉都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酒杯都抖了兩下。咧一笑，端起酒杯，轉過來，往唐廉酒杯上乾淨利索地了一下，說道：“那麼客氣幹啥呢？那啥一路順風啊平平安安的話都不用說了，兄弟深一口悶！”說完自己先一口悶完了，得意地晃了晃杯子說，“趕呀！兩個大男人還磨磨蹭蹭做啥呢？再不喝，可罰杯了！”唐蒙草口讓。

“沒錯沒錯！”趙遠明第一個反應過來，拍手笑道，“看人家香草嫂夫人多爽快呀！你們倆還扭扭的，比不過一個婦道人家。”香草笑道：“要捨不得我們家蒙時，一會兒兩兄弟上那邊抱著哭去！”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場面瞬間又熱鬧了起來。

蒙時跟唐廉了杯說道：“也不必稱啥嫂夫人了，香草聽著心裡不舒服呢，把都給老了。再說——我們倆就差幾個月，指不定誰是弟弟誰是哥哥呢！”唐廉聽到最後一句話，忽然從蒙時那帶著淺淺笑意的眼眸裡察覺到了什麼，臉微微變了，端著酒杯的手不由得劇烈地抖了一下，潑灑出了不。旁邊於自謙忙嚷道：“咋了？咋了？唐廉，沒你這麼耍賴的呀！不行不行，香草嫂夫人，得給唐廉滿上，滿上！”

“我來吧！”蒙時從桌上拿起銀酒壺給唐廉添滿了，張了張想說話，可又忽然覺得嚨裡堵了什麼東西，一時竟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眼眶微微溼潤地看著唐廉，輕輕地往他杯子上了一，然後就一口飲幹了。

唐廉也沒再說什麼，緒略微有些激，卻儘量掩飾著把酒喝乾了，然後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直到這時，韓銘念才氣吁吁地跑來了。唐廉推了他一把問道：“還以爲你給你那郡主夫人綁架了呢！”

“哎喲，別提了！”韓銘念一邊氣一邊說道，“幸虧我跑得快呢，要不然今晚就來不了了！你們這些傢伙，不等我來就開席了？都喝到哪兒了？”

“不了你的，先自罰三杯吧！”趙遠明往韓銘念跟前放了三隻杯子斟滿了說道，“蒙時哥哥那兒已經走完一圈了，你自己先把自罰的喝了，再敬蒙時哥哥吧！橫豎今晚酒管飽，慢慢喝！”

“太多了吧！”

“喝吧！”幾個男人都鬨笑了起來，齊聲吆喝道。韓銘念只好一臉委屈地說道：“下輩子……下輩子你們娶了個郡主，就嚐到這是啥滋味了。一羣沒良心的傢伙，一點憐憫之都沒有……”

“罷了，不就是一杯酒嗎？我幫你喝一杯就是了！”唐廉端起其中一杯仰頭就喝了。蒙時也起拿了一杯過來說道：“囉嗦了，你那兒就一杯了，再嚷嚷可真要罰你了！”韓銘念嘿嘿笑道：“真好，還是我這兩個哥哥仗義呢！蒙時，你就不能不走嗎？”

蒙時答道：“不走，這還踐行酒嗎？”韓銘念道：“改了接風酒也呀！橫豎沒給唐廉哥哥辦過接風酒呢！你不得喝了接風酒再走嗎？”

“對呢，”唐廉點點頭道，“要不遲一天再走？等喝了我的接風酒，哥哥我親自送你一家子到城門口去，咋樣？”

“對啊，蒙哥哥，”於自謙笑道，“不就遲個一天兒嗎？大家難得湊得齊呢，你可不能這興兒啊！”

“這事你們問錯人了，”趙遠明笑道，“問蒙時有個屁用，得問香草嫂夫人呀！你們不知道，他們家是嫂夫人當家呢！對嗎，嫂夫人？”

蒙時轉頭笑米米地看著香草，香草想了想說道：“我們家猜輸贏當家，誰贏誰做主！”

廳頓時響起一陣狂笑。韓銘念來了勁兒，起問趙遠明：“家裡有現的盅沒有？給他們倆拿一個來，倒要瞧瞧這兩口子到底怎麼猜輸贏當家。”

“要啥盅啊？直接剪刀石頭布，不就完了嗎？”

“行行行，那你們趕猜個輸贏給我們瞧瞧，看多留不多留？”

陳銀兒開口道：“郡馬爺，你瞧這個就無趣了。這是人家兩人閨房樂趣，倒都你瞧了，有啥意思呢？回頭你跟郡主也猜一回，那纔有趣呢！”大家又笑了一番，唯獨唐廉的笑容有些敷衍。他用眼角瞟了瞟正笑得歡暢的香草，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兒，悶悶地喝了一口酒。半個時辰後，幾位婦人都撤了，到陳銀兒院子裡坐著喝茶聊天了，等那幾個男人慢慢喝著。19dts。

陳銀兒把們請了起坐間裡，吩咐箏兒捧了茶來。於自謙的媳婦段氏擡頭看見了牆上掛著一張箜篌，忙問道：“陳妹妹還會箜篌？”

陳銀兒道：“早年學過些，倒也不通，勉強湊合著聽聽吧。”

段氏笑道：“這倒謙虛了，那琴師是多，能彈箜篌的卻得很。我尋了好些譜子，卻沒尋著一本教箜篌的，回頭我得來跟你學學。家裡現一張箜篌倒真擺設了。”

楊莫可的媳婦丁氏點頭道：“段姐姐也謙虛了吧？我們家莫可常說，每回去你家，不聽你彈段七絃琴那就白去了！我呀，學了好久也沒你彈得那麼有韻有味兒呢！”

陳銀耳笑問道：“是嗎？改日得問段姐姐請教請教。七絃琴我最不拿手了，遠明都不我彈，偶爾也就聽聽箜篌罷了。”

香草在旁搭不上話，誰讓自己一樣兒樂都不會呢！口風琴倒是會兩下子，不過這年代有嗎？

陳銀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忙不好意思地對香草笑了笑說道：“我們顧著扯那樂，把你倒冷在一邊了。”香草道：“橫豎我一樣兒也不會，聽你們聊也是一樣的。”

段氏接過話道：“那可不能這麼說呢！你的大名兒我早聽我們家自謙說過了，說你真是能幹，持家有道，買賣做得風生水起呢！不過，不是我顯擺年紀比你們大一兩歲，那樂倒真該學一兩樣兒備著，兩口子沒事時拿出來樂一樂也是有趣兒的。香妹妹，你要想學，只管跟我們開口，別覺著不好意思。我還想跟你學學如何持家呢！”

陳銀兒也點頭道：“我也正想跟請教呢！對了，我近來正在搗鼓陶壎，往書齋裡撿了本小譜回來，你要不要也跟我一塊兒學學？”香草想了想說道：“我都得回老家去了，還是算了。”

“那指法也不難，橫豎就是該捂哪個孔，該鬆哪個孔，跟吹笛子是一樣兒的。我現教教你，你學來玩玩也有趣的。”

丁氏笑道：“我也想學學呢！趕拿出來，先吹兩曲給我們聽聽吧！”

陳銀兒當真拿出幾個新買的陶壎和樂譜，有板有眼地教起了香草們。香草本來只是想玩玩，可沒想到越學倒越起勁兒。

幾個婦人正在學吹壎時，趙遠明他們還正在喝呢！韓銘念第一個撤了桌，坐到旁邊椅子上猛灌了一口茶說道：“不跟你們喝了，真不是自家的酒一點都不心疼吶？虎牙孩子，你也八jiu不離十了吧？還在那兒撐著呢？不跟你們玩了，我去找嫂夫人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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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唐廉一把把他拽回了桌子邊說道，“都親的人了，還那麼喜歡往人堆裡鑽呢？怪不得你們家千合郡主要揍你呢！”其他三個都笑了起來。

蒙時笑著起了，子微微有點晃悠。趙遠明問他：“上哪兒呀？怕你們家香草跑了？坐著吧！在銀兒那院子裡玩呢！”蒙時了心口說道：“這裡頭太悶了，我往外面花臺上坐一會兒就回來，你們先喝著！”

“沒事吧？要不要個丫頭扶你去歇歇？”

“不必了，出去坐坐就行。”

走出廳門口時，蒙時子有些輕飄飄了。可能剛纔那幾杯喝得有點著急了，他向來不能喝急酒的。坐在花臺上，他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空氣中夾雜著桂花的香氣，令他神舒爽許多。

忽然，旁邊多了一個人，重重地捱了過來，像是最後一步沒有踩穩似的，就那麼靠在了他胳膊上。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唐廉。

“喝得不行了？”蒙時笑問道。

唐廉撐起子坐正了，兩手撐在膝蓋上，長吐了一口酒氣道：“總是傷過的子，不如從前了，倒連自謙都喝不過了。你是咋回事呢？香草收拾著，平日裡連酒都不喝了嗎？果真是當家呢？”

“算是吧。”

“聽著這句話，我倒是放心了。”

兩人忽然都沉默了，擡起頭，著原本沒有星星的天空找星星。蒙時忽然嘆了一口氣，問道：“摔下去，子一定傷得很重吧？沒有痊癒嗎？”“骨頭沒散架，七七八八湊一個人樣兒，倒也活過來了。那天我說的話——”唐廉收回了目，垂下眼簾道，“你只當沒聽過吧！”

“哪天？”

“記不起了也就罷了，總之忘記就對了。是我一廂願，一時衝才說了那些話。你放心，我不會再纏著香草，就算纏著也是無用的……心裡也只有你而已。”

蒙時從鼻腔裡噴出兩子酒氣，彷彿像把心底的煩惱全都噴出來。又靜坐了一小會兒，他問道：“爲啥要留在外公邊？”

唐廉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從前你們不是總說，我是最有抱負的嗎？跟著你外公我才能實現我的抱負……”

“他也是你外公吧？”蒙時說出這句話時，心底都在打，像是把忍了很多年的事終於和盤托出似的。唐廉愣愣地看著蒙時，蒙時也轉過頭來看了看他，出一笑容說道：“這樣……不好的嗎？覺我娘留在這世上的東西又多了一樣兒，不再僅僅是那些寫給你爹的詩文書書畫之類的。”

“你都還留著？”唐廉自嘲地笑了笑問道，“你咋不一把火燒了祭他們呢？還留著做啥？”

“寫得好，所以沒燒。娘和你爹的才那麼好，我留著欣賞呢！”蒙時回答道。

“你不是很怨恨我爹嗎？”

“還記著那告發信呢？那信……”

“我曉得不是你遞上去的，”唐廉輕輕地打斷了他的話，“雖然外面的人都這麼說，可我去問過，不是你遞上去的。”

蒙時看著他問道：“你上哪兒去問過？”

“史臺，我去過長安，找到我爹從前的舊識打聽過這件事。雖然韓銘愈一直說是你遞上去的，可我清楚，是他遞的，或者說是他爹遞的也行，橫豎我爹是死了，雖然是意外，雖然誰都不想。”

“那……能告訴我你爲啥待在外公邊嗎？”

“我說了，是爲了抱負，是爲了施展我平生的抱負。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正跟著外公做大事呢！韓家起事了的話，那我至也是個侯爺，遠明不是這樣說了嗎？”唐廉臉上帶著笑容，卻是酸的。“只是抱負？”

“你懷疑啥？”

“不是報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