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殿卿頭頂冒了火。
這幾天來,朝臣們不聽話,他簡直想要再殺幾個人。
如今他可算是知道暴君為什麼會為暴君了,因為想為一個英明的君主,實在是不容易。
他在承明殿對著折筠霧大罵這些拿著朝廷的俸祿不辦事的員,把他們罵是蠹蟲,是敗類,是可以馬上殺之而后快的臣。
但是他偏偏不能殺,他前段日子,已經把東昌伯給殺了,若是再殺下去,勢必要朝局。
于是就不殺,可是不殺,他心里憋的慌。
他對折筠霧道:“還當朕不知道呢,背地里都在罵朕,說朕不講人,總是冒進,太過于極端,沒有先帝的仁慈。”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里一點都不舒服,即便作為君主,到萬人的跪拜,可是,他的子卻要求他做一個萬人敬仰的君主。
這個萬人敬仰,不僅是百姓,還有臣子。
折筠霧就發現,陛下是想要做一個完的人。既想要君臣相知相,又想要天下百姓敬仰夸耀,流芳百世,為后世稱頌之人。
可是,百姓離他太遠,他本不知道百姓是怎麼想的,離他最近的臣子,卻沒有重新給大心眼里尊敬他,這讓他很是生氣的同時,又有些頹然。
折筠霧:“……要不,你把心放寬了,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不管別人怎麼想?”
齊殿卿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貪心,他憤怒的道:“朕就是這樣做的!朕從來都是只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那你這麼生氣做什麼嘛。
齊殿卿深吸幾口氣,中午用了午膳,就又匆匆的回到書房議事。其實照折筠霧的話來說,陛下完全可以不回來的。
剛開始做皇帝的那幾個月,他興致沖沖的,午膳從來不回來吃。還特意在書房那邊擺了多的小桌子,若是有大臣議事中途要在宮里面吃飯,他就過去一起吃,本不回來。
后來慢慢的,就看清了這群臣子的臉,有時候,午膳都不給他們準備,只讓他們著。
剛開始,還有人頂著,著也不松口,又過了幾天,一個老大臣直接在書房暈了過去,差點就見了閻王。
陛下既是頭疼,又是大怒,他雖然很想一下子把所有的事都辦完了,但是也不想落得一個把大臣活活死的名聲。
于是忍氣吞聲,給了他們飯吃。
折筠霧聽聞這件事的時候,也生氣的,還給陛下出主意:“一頓不吃,哪里能暈倒?以前我們沒有飯吃的時候,吃什麼不是吃。就算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一頓不吃,也不暈的。既然他們要暈倒,就說明早上也特意沒有吃,這是跟你板。”
齊殿卿哪里不明白這個道理,又道:“他們都養尊優,再者說,朕要是拿鄉村里面的人來說,他們也有自己的道理,個人不同嘛——反正總是有話來堵著朕。”
他越說越氣憤,本都不想再有什麼君臣相的佳話,只求他們聽話的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他罵聲不斷,從承明殿傳到了殿外,小盛心更加了,劉得福走過來,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腦袋,上卻低沉著厲罵道:“你出什麼神呀?陛下最近脾大,若是在他面前出了神,有你好的。”
小盛便哎了一聲,然后問劉太監,“朝堂上的事,還沒有一個定論嗎?”
劉太監跟著皇帝,也算是耳濡目染,倒是真的知道一些。
他小聲的說:“你也知道,陛下從很多年前——好像是從云州貪墨案開始,就一直惦記著清查徒弟和人丁,再把稅律修一遍,于是這般一來,他覺得自己已經深思沉淀了很多年,可是,你想啊,這大臣們卻才悉陛下……哪里能諒解他?”
這世家大族,有時候跟皇帝是對立的。這種東西,劉太監之前不知道,可是最近跟著陛下,倒是越看越清楚。他都看清楚的東西,陛下肯定更清楚。
于是一來二去的,哪里能一時間就把這事做好。
“且等著吧,這事還沒完。”
小盛就低低的應了一聲,正想再問一點別的事,就聽見里面傳來陛下的大喊。
“劉得福——你是死的嗎!還不快滾進來!”
劉得福沖著小盛連忙匆匆忙忙的進去。
齊殿卿就罵他:“了你兩遍,你耳朵聾了嗎?!”
折筠霧在旁邊說了一句公道話:“你第一句可不是那般的聲音大。”
人家也不是個順風耳。
齊殿卿瞪他一眼,然后罵劉得福,“你去,去書房里面把折子都給朕搬過來來,今天下午就在承明殿里面批折子了。朕倒是要看看那些老家伙自己在那邊要做什麼。”
折筠霧就很想說:主子都不在,他們肯定更悠閑了呀。
但是這話不能說,說了也是要被罵的。于是索對劉得福道:“那你就去吧,別在這里杵著被罵了。”
劉得福了一聲,連忙走了。去了書房里面,一堆人還在那邊等著,劉得福就道:“陛下奴才搬折子到承明殿,各位大人,還請讓讓路。”
各大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打算晾著他們。
就有人朝著蜀陵侯道:“承明殿里面還住著皇后娘娘,您是皇后娘娘的父親,不如您去說一說?”
蜀陵侯才不接這個話,大家都去老狐貍,還在這里玩什麼心機。他搖了搖頭,做出一副哀傷的模樣:“……與其我去,還不如你們去。”
于是眾人就面面相覷,也不敢他說出那句話。
什麼話?自然是跟皇后娘娘不合的話。
這都不用他們想,而是皇后娘娘做出來的。這麼多年來,對蜀陵侯府一直是冷冷淡淡,不遠不近,就是對翁家也好過蜀陵侯家。
于是大家就去想翁家,但是翁家是真正的孤臣,當年是先皇給陛下的,如今陛下也只用他們家。
這就讓人頭疼了。
之前先皇確確實實對他們這些朝臣都很和善,國政也不急不慢,對很多事都秉著水至清則無魚的原則去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到陛下,卻是急風暴雨,眼里不下沙子。
其實,陛下這種格他們早就知道,可心里總還是存著一僥幸,想著做了皇帝之后,對他們這些大臣,尤其是有功之臣,定然也是要恤的。
可誰知他一視同仁,誰敢不聽他的話,就砍誰的腦袋。
他是想做明君,可是做明君,也不能踩著他們這些臣子的尸去做呀。
劉得福可不管這麼多,他帶著人,抱著折子就走,走到半路的時候,正好又見靜妃帶著宮去太皇太后的宮里面說經。
劉得福過去行禮,清鶯連忙行了一禮,笑著道:“劉公公,你忙,本宮得先走了。”
溫溫和和的。
劉得福哎了一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倒是嘆息一聲。
人這輩子,有好運,也有壞運。走好運的時候,想著自己是好運,可難保是壞運。可有時候是壞運,說不得就能轉危為安。
這就是福禍相依嘛。
清鶯這輩子好像總是如此。
劉得福搖了搖腦袋,繼續捧著折子往承明殿趕路。
進了殿,陛下問:“那些大臣們如何?”
劉得福還能不明白陛下什麼意思嗎?那他也白活這麼多年了。
于是馬上繪聲繪的道:“老奴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了,老奴不過是去幫一些奏折過來,他們就好像死了爹一樣,哎呦,那神,奴才真是沒好意思問他們到底怎麼了。”
不管劉得福說的是不是真話,反正齊殿卿聽見這話是很高興的。他道:“留了他們在書房,只說是朕讓他們去商議政事,晚間宮門要關的時候,再讓他們回去。”
然后又道:“這回也不要著他們,只讓膳房給他們準備一些平常百姓們吃的糧食,最好是災年吃的。他們已經魚這麼多年,也該嘗嘗百姓們過的是什麼日子。”
劉得福恭恭敬敬的走了。心道這些人真是大膽,還敢跟陛下耗,陛下可耗得起。
而承明殿,折筠霧好奇的問:“你打算這般跟他們耗多久?”
齊殿卿笑著道:“快了。”
他雖然著急,但也知道,飯是要一口一口吃的,路也是要一步一步走的。他并沒有想著急于求,一步到位。
他都想著先只查一府之地,之人,之稅,把這過程都一遍,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可是這些人,這些平常見了他就跪,大喊吾皇萬歲的人,卻都一個個的裝聾作啞,一步都不讓。
“朕是皇帝,朕都打算退讓一步,他們倒好,打量著朕剛剛登基,不會跟他們撕破臉皮斗到底。可是朕偏要這麼做,他們才知道日后該要怎麼對朕。”
“朕拿著刀,架著他們的脖子,指著他們的腦袋,著他們退一百步,得他們退無可退時,再讓他們前進五十步,那就是朕的仁慈了。”
折筠霧就發現陛下還是沒有飄飄然嘛!
“陛下,你真是太厲害了!”
齊殿卿笑起來,“是,在你眼里,朕自然是最厲害的。可是在他們眼里,朕這點小把戲,還不足以嚇到他們。可那又怎麼樣?朕是皇帝。”
只不過說著說著,他心里有些慨。
“之前,朕做太子的時候,邊也沒有人,為了讓父皇放心,朕做的是孤臣。”
如今,他做了皇帝,卻發現自己依舊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是一個孤皇。
他突然道:“朕想著,也許,父皇當初也有這種覺。一個人坐在大殿之上,看著他們底下的人頭接耳,琢磨,算計著自己那麼點利益,丑態百出,怕是心里不好。”
折筠霧就有些心疼他。陛下做一個皇帝,想的第一件事,本來是想做一個君臣相的好皇帝,但是還沒做幾個月,就發現,他只能做一個孤獨的人。
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
上前去摟住他,“不要,我還陪著你。”
齊殿卿拍拍的手,“是,朕知道,還有你和孩子們陪著朕。朕比父皇好,他是孤家寡人,朕不是。”
他再忙再生氣,回到長樂宮或者承明殿,帶著兩個孩子都在這里等著他,那一刻,他心就安了。
齊殿卿突然就不埋怨那些大臣們了。君臣之道,應當本就是兩條路。
沒有一個路口讓他們可以相。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就瞬間有些舒心,又想了想,讓小盛去小廚房把給大臣們吃的東西也送來承明殿一份。
“朕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