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是林重九的生辰。
林賢夫妻對兒兒子都很疼,姐仨三人誰過生辰都會熱鬧一下。當然,鄉下地方不可能像有錢老爺家那樣搭臺唱戲或大宴賓客什麼的,就是把周家請過來,大家聚在一起大吃一頓就算慶生了。
一大早,林重九在柳氏的攛掇下跑到兩個姐姐房裡討要禮。
屋裡,阿桔已經洗漱完畢,正坐在鏡子前梳頭,林竹躲在被窩裡還沒起來,睡得特香。
林重九挑開門簾進來,阿桔從鏡子裡看他,見弟弟朝自己眨眼睛,抿脣一笑,繼續梳頭,眼睛卻瞧著那邊。
林重九剛從林子裡割草回來,手裡拿了狗尾草,他輕輕趴在炕沿上,用茸茸的草頭在林竹睡得白裡紅的臉蛋上拂來拂去。林竹先是皺眉,繼而閉著眼睛轉了過去,林重九跟著過去,才兩下,林竹噌地坐了起來:“小九你找打是不是?”披散著頭髮就要抓人。
林重九嘿嘿笑著跑到遠,一點都不害怕地看著:“二姐起來吃飯了,今天我生辰,你給我準備了什麼禮,快點拿出來!”
“我給你大掌你要不要!”知道長姐在那邊看熱鬧呢,林竹飛速下了地,鞋子都沒穿好就朝林重九撲了過去。林重九嚇了一跳,想往外跑,門口被林竹堵上了,只好逃到阿桔邊求:“大姐二姐要打我,你快幫我打!”
阿桔胳膊被他一扯,剛剛挽起來的髮髻一下子就了,後林竹已跑過來將林重九拽到懷裡撓他,林重九人小力微,扭得跟條蟲似的,只有求饒的份。眼看弟弟笑的都快掉眼淚了,阿桔無奈起,將兩人拉開:“行了行了,別鬧了,阿竹你快點換服疊被子,別等姨父姨母來了你還沒收拾好。”
“大姐你又偏心他!”林竹不得不鬆了手。
林重九撲在長姐懷裡,笑得小臉紅撲撲的,本沒有力氣說話了。
阿桔弟弟腦袋,從自己的櫃子裡拿出一個竹雕筆筒遞給他,“給,以後要好好讀書知道嗎?”
前幾日小柳氏來林家做客,邀兩個外甥去自家住幾日。阿桔知道姨母怕在家裡悶著繼續傷神,乖順地跟著去了,又是遊園又是逛街,很是眼花繚,確實開懷了不,回來之前順便給弟弟選了生辰禮。
筆筒上雕了小鬥蛐蛐,林重九很喜歡,抱了長姐一下,跑去跟林竹要。
林竹跪坐在炕上,先讓林重九說聲好聽的,才從炕頭荷包裡翻出一個小葫蘆遞給弟弟。
林重九看看這個簡單的禮,上面竟然還用紅繩繫著,本能地嘟起了。不過當他接過葫蘆,發現一面刻了他名字一面刻了“平平安安”四字時,總算是笑了,滋滋套在脖子上塞到懷裡,朝林竹扮個鬼臉:“二姐送的沒大姐送的好!”說完一溜煙逃了。
林竹當然大聲罵他。
阿桔習以爲常,坐下去繼續梳頭。
鏡子裡的姑娘眼中角依然帶著笑,嫺靜如花。
早飯柳氏煮了幾棒子,香香,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啃著吃,有說有笑。
沒過多久,周家一家三口就來了。
林賢招待周培,柳氏姐妹領著幾個孩子在屋裡閒聊。
小柳氏先抱著林重九親了兩口,放他下去時眼尖地發現他腰間掛著枚三開泰白玉佩。
林重九屬羊。
小柳氏驚訝極了,託著玉佩細細打量,心念一轉,問柳氏:“這是趙公子送的?”林家認識的所有人裡,除了自家,也就只有新結識的趙公子能送得起這樣的好東西。
柳氏唏噓:“是啊,我見識,你看看,這玉佩得值多錢?前天趙公子送的,小九不懂事就接了,我想退回去都得等明天才能去河邊找人。這要是隨便送點什麼咱們收著也沒啥,可這……這趙公子真是太客氣了。”
說話的時候,阿桔垂眸不語,林竹悄悄看一眼長姐,角翹了起來,也不知在想什麼。
小柳氏毫不猶豫地道:“這是和田玉,說也得百兩銀子才能買下來。不過跟上次趙公子上那枚相比,這個還真算不上什麼,對於咱們而言是大手筆,人家丟了都未必會太在意。要我說大姐你也不用還,道聲謝就是了,推來推去倒顯得咱們小家子氣。”
柳氏聽呆了,敢自家現有的存錢都沒這一塊兒玉佩多!
手就把林重九拽了過來,解下玉佩道:“不行,這麼貴重的東西可也不能讓你天天戴著玩,萬一弄碎了咋辦?小九聽話,娘先替你收著,等你往後有出息出門時再戴。”聽妹妹那麼說,於趙公子而言這玉佩不算大禮,還回去只會讓人家笑話,那還是不還了吧。
林重九不太高興,好在知道母親的話有道理,沒再耍賴。
說完玉佩的事,小柳氏看向阿桔,見氣雖然比前陣子好多了,卻明顯瘦了一圈,纖腰盈盈我見猶憐,好看倒是好看,可實在讓人心疼。在心中嘆氣,拍拍阿桔肩膀讓跟林竹去外面看著弟弟去。
阿桔知道長輩們要說己話,上妹妹出去了。
小柳氏目送們出門,聽腳步聲遠了便朝柳氏那邊湊近些,小聲跟說話:“阿桔現在到底怎麼想啊?昨日鎮上王秀才家請人跟我打聽了,想娶阿桔呢。”
無論是縣城還是鄉下,方被人退親都是件丟人的事兒,再找婆家都難找到好的。到阿桔,一來林賢柳氏都會做人,跟大多數村人都好,在鎮上人緣也不錯,二來阿桔溫貌,退親也是男方那邊有錯,所以自打林、孟兩家退親的消息傳出去後,不人都來詢問,都想搶先訂下婚事。
柳氏這幾日也被幾個同村婦人拉著打聽過了,兒招人稀罕,爲母親當然高興,只是……
“阿桔那孩子你還不知道?跟……那麼多年的分,現在婚事沒了,雖然不說,心裡肯定沒徹底放下呢,說是心死了都差不多。能順著你的意思出去散心,就能順著我們隨便把自己嫁了,就爲了不讓咱們擔心。還是過陣子再說吧,秋收之後,那時再看看況,總之這次我寧可晚點嫁閨也要挑個真正好的!”
小柳氏點頭,話裡也帶了火氣:“對,寧可晚點也要看對人,再說咱們阿桔剛十五,再留個兩年都不愁嫁……對了大姐,你看趙公子如何?”
柳氏沒聽明白,疑看:“什麼趙公子如何?”
小柳氏笑了,聲音更低了:“大姐不覺得趙公子對咱們太禮遇了嗎?”
柳氏面茫然。
小柳氏徑自說了下去:“算了,你認識他時間短不知道,蘭生他爹跟他打道有三四年了,每次趙公子來品蘭居,都是一言不發,就那樣面無表站著,都能讓一屋子夥計噤若寒蟬。那時候他纔多大啊,可蘭生爹在他面前愣是擺不出長輩的架子,說趙公子那氣勢,就連知府老爺都不如他。三四年啊,如果趙公子真想跟蘭生爹深,機會有的是,何必還託你們牽橋搭線?現在他跟咱們有說有笑,與從前相比判若兩人,你說奇不奇怪?”
柳氏哪知道這些啊,第一次跟趙公子打道是在路上,人家坐在馬車裡本看不著人,接下來就是趙公子救了林重九,來自家做客。那時候趙公子就是一副儒雅書生模樣,不笑的時候是有點面冷,但真的沒擺過什麼大戶子弟的架子啊。
柳氏還是不懂,“你到底想說啥?”
長姐心思單純,小柳氏不再賣關子,輕聲道:“你說,他是不是對阿桔了心思?”林重九一個淘氣孩子,就算比普通村裡娃子靈活點,也不是多罕見的,哪就值得一個貴公子高看。二外甥呢,上次迎面撞上時趙公子看都沒看,男那回事,真了心,總會出痕跡,所以剩下的就是阿桔了。
柳氏愣了愣,跟著就在肩頭拍了一掌:“瞎說什麼,照你說的,阿桔沒退親時趙公子就有那意思了?人家規規矩矩進退有度,可不是那種人!”
小柳氏嗔怪瞪一眼,挪遠了點才道:“行行行,就當他沒那心思,那你說阿桔配趙公子如何?”
眼前浮現年芝蘭玉樹的模樣,柳氏沉默了。
林賢跟提過,說趙公子父親在外經商甚回家,這邊莊子裡呢,只有趙公子跟母親住,家裡人口簡簡單單,趙公子本又有才有貌,確實是難得的佳婿。只是,人家隨手就把百兩銀子的東西送出來了,家底得多足啊,自家哪裡高攀的起?
再說,人家趙公子未必真看上阿桔了啊。
柳氏想的有些頭疼,擺手道:“算了算了,八字沒一撇的事,咱們別猜了,等秋後再說,不管是誰,都得阿桔看上才行。”家中長對趙公子最不熱絡,顯然沒那心思。
小柳氏便不再多說了。就算那趙公子合適,人家沒來提親,們也不可能主上去。
吃完晌午飯,周培三口子要走了,柳氏把提前備好的新鮮花生棒子抱到車上,讓他們回家煮著吃。
周家老兩口都喜歡吃這個,周培再三謝過,扶著妻子兒子上車,他翻上馬,告辭離去。
林家五口站在門口目送他們,柳氏看看阿桔,想了想,沒把這事跟丈夫提。
~
此時趙沉也剛剛用過飯,遣退下人,他懶懶躺在炕頭,著窗外藍天出神。
半個月了,應該緩過來了吧?
依他對林賢夫妻的瞭解,兩人絕非攀炎附勢之人,不可能他去提親他們就會一口答應。他們一定會去問兒的意思,而……
趙沉苦笑,他有自知之明,阿桔肯定不想嫁他,至現在不想。
當日在書房,礙於骨子裡的驕傲,他不想在阿桔看不上他時表明自己對了一點心,因此不肯承認自己誤會了。憤然離去的路上,他做了周打算,先促使孟仲景退親,再賴定那是爲了嫁他而使出的手段,這樣他便佔了理,有藉口娶。當然不會願意,但只要他讓林重九消失幾天,讓知道他的厲害,自然怕了。等嫁進來,他對好,時間長了總會明白,他雖然壞,卻是個好丈夫,進而得到的心。
可那晚聽哭了一夜,他突然不想再用這種強的手段迫。
換種溫和的辦法,婚前就讓對自己改觀,婚後也會省很多事。
只是,如何哄一個姑娘,他還真沒試過。
最先做的,是跟道歉?
趙沉抿抿脣,七歲之後,除了母親,他沒有跟任何人道過歉。
他難以想象自己站在面前,在冷淡的目下開口賠罪,卻換來一句無嘲諷。
只是不道歉,他在眼裡便一直都是一個紈絝子弟,不可能改觀。
趙沉有點頭疼,擡手弄額頭,最終還是坐了起來,穿鞋下地,去了書房。
既然說不出口,就寫信吧。
鋪紙研墨,年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默默遣詞造句。
日漸漸東斜,門外忽然傳來陳平的聲音:“爺,該用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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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沉一驚,擡眼看向窗外,才發現天已暗。
他看看桌子上的紙,頓了會兒放下筆,將紙一團,丟到一旁的廢紙筐中。
他心中有事,又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難免出了端倪。
寧氏好奇地問他:“怎麼愁眉不展的樣子?聽陳平說你一下午都在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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