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是被迫參與,雖然也痛恨豪強欺百姓,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造反。
不過,既然做了,就不能後悔了。
若是一盤散沙,必死無疑,反正是死,為什麼不好好做?
於是他立即整頓軍心,帶著自己的弟兄們,把被迫聚集起來的遊俠,真正掌握在麾下。
經過剛才一戰鬥和肅清,也只剩八百來人了。
但這八百人的紀律與之前已然判如兩人。
「蒼天有眼!」
「娘,我們有飯吃了。」
「多謝義軍!多謝義軍!」
「早拿到這葯,孩兒他娘也不會死了……嗚嗚嗚……」
李象迅速安排人手發放糧食與藥材,窮苦百姓人人皆有。
百姓喜極而泣,激涕零。
八百遊俠也是面帶紅,熱沸騰。
所謂遊俠,以武,多好勇鬥狠,行俠仗義時,也主要是對付其他不良遊俠,很有人敢對豪族出手。
全青州只有八個人,殺過世家子,曾經合稱青州八俠,就知道有多稀有了。
如今他們八百個人,竟要覆滅張家,真是幹得好大事。
就在他們喜滋滋給百姓發放錢糧時,有一人忽然從商鋪中衝出。
此人羽扇綸巾,一眼就看得出是士人。
這讓大家有些奇怪,東市竟然有士人?要買東西,不是差遣奴僕來買嗎?
只見這名士人,催促道:「爾等造洗劫東市,已經搶了許多錢財,還不快快逃命去?」
「嗯?」眾人看著他,眼中噴怒火。
「好大膽,沒見到剛才把張家的部曲都殺了嗎?沒見到都說要覆滅張家,舉大計嗎?」
「這話什麼意思,把我們當來搶劫的強盜了?」
「殺了他!」
遊俠們剛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就被這士人冷嘲熱諷為強盜,頓時怒不可遏,要將其砍死。
眼看刀加,士人冷汗涔涔,但還是大喝道:「既然不跑,還不直搗張府?在這分什麼錢糧,等著張家聚重兵圍剿嘛!」
「咦?」李象上前止住兄弟們。
士人見李象果然識大,心裏暗鬆一口氣,隨後說道:「若圖大事,當兵貴神速,迅速殺滅張家,掌控全城,安定百姓再分錢糧不遲!」
「若是只圖小利,當殺人越貨,來去如風,立即挾重金從東門而出,亡命江湖再求爽快不遲!」
「爾等本就人,以卵擊石,如今戰又不盡全功,退又不知及時,猶如千鈞之重繫於一髮,還在這沾沾自喜?」
李象驚出一冷汗,這人說的對啊。
怎麼造反造一半,就在這開始分錢了?
時間不在他們這一邊,張家隨時可能撤離,並調重兵圍剿,可謂進退自如。
他們就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滅了張家,再談其他。
等大局已定,張家的財富還不是予取予奪?想怎麼分怎麼分。
「先生是……」李象連忙行禮。
「周世,周惇元。」
「你是張家的門生?何以……」
周世擺手道:「多說無益,東市先不用管了,張家大部分的財富都在府庫中。」
「立即進兵先奪府庫,錢糧不,只取鎧甲兵,留一支信得過的兵駐守,然後直取張府,繞到西苑去找張信。」
「只要拿下張信,事就了一半,若能把城中的士族一網打盡,則大局可定。」
李象聽了,也知道兵貴神速,有什麼話路上再說。
馬上他就振臂高呼:「兄弟們隨我來!殺張府,救濟斯民!」
「殺!」
眾人一窩蜂,朝著府庫殺回去。
炎奴扛著從黃半雲手中,接過玄鐵槍,並肩而行。
他路上詢問馮君游:「這人說得對嗎?」
馮君游笑道:「站在他們的角度上是對的。」
「只不過他不知道,敵人的軍隊是沈樂陵在調。更不知道,你的真氣用不完,所以他當然不敢等張家聚集重兵。」
「而我們恰恰相反,是為了徹底覆滅張家,故意要讓張家把族人都聚集起來,一網打盡。」
炎奴又問:「那咱為啥聽他的?」
「沒關係的,都一樣。」馮君游面微笑:「他干他的,咱干咱的。你正好問問他,張家有何底牌。」
另一邊,李象已經搞清楚周世為何幫他們。
無非是不重用,又兼張家倒行逆施,讓他心灰意冷。
得知張家不顧百姓死活,又要漲價飲鴆止,料想到大禍不遠,於是就來東市看看況,結果就看到這幫人造反。
本來周世不打算面的,但看到李象豪言要舉大計,報國救民,又整頓軍紀,形式頗有章法,再加上麾下『大將炎奴』勇猛無敵,他頓時起了心思。
張家已經是取死之道,瑯琊郡各豪族多是如此,雖然有力量,卻沒有雄心去抵抗禿髮氏。
既如此,還不如投了義軍,趁著禿髮氏沒來,趕發展壯大,尚有生機。
對此,李象驚喜至極,沒想到會有士人幫他。
他不過是個鄉野武夫,沒讀過書,正愁滅了張家之後咋辦呢,他或許明辨是非,但讓他說怎麼治理,怎麼發展,就完全麻掉了。
「請問張家還有啥厲害人嗎?」炎奴湊過來問道。
李象連連點頭:「對對,先生請告訴我們張家的底牌,我們也好有所準備。」
周世沉道:「張家底牌有兩個,一個是瘟神,一個是夢囈先生。」
「什麼!瘟神?」馮君游驚得飛起來。仟韆仦哾
周世瞥了他一眼:「放心,張家老祖留下的法,是沒有直接傷害凡人功能的。你是鬼當然怕,但普通人反而可以輕易砸破那枚玉籙。」
馮君遊說道:「你連這事都知道?你不是普通的門生吧?」
周世黯然道:「我乃齊郡周家的族人,本也是六品門第,但我族被禿髮氏屠滅一空,只剩我南逃至此。」
「本來要一路去江南,可我又心有不甘,為報國讎家恨,於是寧可在華縣張家寄人籬下。」
「張家為了拉攏我,說了很多,我本以為可以大展宏圖,沒想到都是敷衍,他們心中只有家,沒有國。」
馮君游不管這個,追問道:「瘟神到底怎麼回事?張家還能養神?」
「怎麼可能!」周世搖頭:「張家老祖留下三件法,一件奴役你,一件有三神炁,還有一件玉籙,可以通神!」
聽到只是通神,馮君游放下心來。
不過是能與神靈通而已,神靈願不願意幫忙,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瘟神是什麼?」炎奴驚問。
「就是掌控瘟疫的神靈……」馮君遊說著,忽然反應過來:「城中的疫病,難道是張家請瘟神釋放的?」
周世微微點頭:「是的,那塊玉籙所通之神,正是『夏瘟神劉元達』,玉籙掛在張府的正堂上,夏天的時候,一切疫病都不張家。」
「張家人就算染了瘟疫,只要回到家裏,立刻就好了。」
「有此倚仗,他們才敢讓城中疫病橫行,趁機抬高葯價,賺取錢財。」
「最開始,疫病是自然形,他們用了此計,且主要是為了從軍隊手中,迴流錢財。」
「但嘗到了好,漸漸就無法收手了,每年夏天都要來一兩次。」
「面對疫病,毫不理,反而任由其壯大。如果沒有自然形瘟疫,他們甚至會用玉籙通神,請瘟神降下疫病。」
炎奴然大怒,李象等人也憤慨至極。
本以為是天災,沒想到是人禍!
別人祭拜瘟神,是為了消災解厄,張家祭拜瘟神,是為了降災賺錢。
「給我殺!」
炎奴手持玄鐵槍,說話間已經來到府庫。
他雙目赤紅,迎著一隊騎兵就沖了上去,後八百義軍都跟不上他。
「大膽反賊!不知死活!」
「放箭!」
這是從張府趕來守衛府庫的一支部隊,僅有兩百來人,得知反賊佔了東市,就選擇留在府庫里死守,做足了準備。
仔細一看,騎馬的都是士人。
這年頭世道,士人或許實戰不行,但功基本都還可以,畢竟功法好,資源多。
他們沒有上,縱馬退到府庫的最中心。
龐大的倉儲區,有圍牆箭垛,他們關閉大門,上百名弓箭手一起放箭。
義軍舉著從東市拆來的門板往上沖,一個個都被周世點燃了怒火,鬥志與之前攻佔東市截然不同。
炎奴更狠,所過之,周涌著翼般的激流軌跡。
他迎著箭雨,吹落無數。奔騰飛踏,風雲席捲。
「轟!」
長槍破空突進,裹挾著鳥喙狀的狂風,狠狠轟碎了大門。
「什麼!」
「快擋住他!」
一排排甲士就在門后,舉盾持槍,每個人都有個二十年的功力。
但炎奴每個呼吸,都在發七十年功力,看得就讓人頭皮發麻。
一桿長槍,直搗黃龍,炎奴一個人就突進了軍陣之中。
「好一員無雙猛將!就是太過莽撞……」周世在後方讚歎,他看中李象這支義軍,很大程度就是因為有炎奴的武力。
否則別的不談,夢囈先生那一關就過不去。
不過他看著看著,臉就變了。
只因炎奴越來越不像人,打著打著突然發紅!發!
然後……然後飛起來了!
飛到高聳的箭垛之上,一槍把箭垛打,將裏面箭的弓兵全部轟飛。
「嘟嘟嘟嘟!」
炎奴就像是一隻在空中翱翔的凰,所過之,無數箭垛轟然倒塌,到是飛揚的士兵與碎木頭。
「這……他是人嗎?」周世驚駭道。
李象角一:「他是妖怪……」
「啊?」
周世懵了,連忙追問,李象這才把其實是妖怪要滅張家,自己等人被迫起義的況說了。
「我……你們……!」周世捂著心口,吐出來。
「先生!」李象連忙抱住他。
周世在李象懷裏,整個人都蔫了。
本以為李象是民間雄主,心懷大志,看了時局,帶著這幫人是做足了準備,才造反的,沒想到是被迫。
畢竟造反這種事,怎麼可能不深思慮啊!
又本以為炎奴乃李象的兄弟,天縱奇才,武功蓋世,猶如當年的關雲長,哪知道是個莽夫妖怪。
一群妖怪來滅豪強,救濟百姓是什麼流派啊!
周世鬱悶地吐,義軍滅了張家,和妖怪滅了張家,是兩個質。
前者可能只是周邊豪族趁機攻打,以給張家報仇的名義,奪取華縣。像張家這種修行界比較弱的世家,滅了就滅了,不會有人管的,從秦漢之際到現在,世家滅族的也有不。
但後者則必然驚修行界,誰家沒有族人在世俗里?妖怪隨便滅族還得了?
這捅得馬蜂窩大到離譜。除了并州有尊金角大妖,因為太強,暫時還沒有被滅以外,其他這麼乾的妖怪或者散修,都死了。
隨時隨地都有人要來除妖,這華縣百姓還怎麼活?他們還怎麼發展壯大?
周邊豪族、禿髮氏、朝廷、修士……華縣絕不能同時面對這麼多敵人。
「唉……」周世苦一笑,他必須承認,自己看人的眼不行。
當初也是以為張家所圖甚大,張家家主心懷壯志,於是留下。結果一切都是做樣子,人家只是藉助他齊郡周家的名而已。
之後畫眉公子主政,從不喜形於,別人冒犯他,也淡淡揭過。
周世以為此子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是干點大事的人,於是又力地支持他,想要他為家主,又經常獻言獻策。
哪曾想每次都是『知道了』、『等我大哥回來決斷』、『此事由二叔理』、『下次再議』。
才知道畫眉公子脾氣好,純粹是心裏只有麗,干正事都不上心罷了。
如今炎奴、李象,又是這樣,完全和他設想的不同。
但事已至此,只能繼續輔佐李象這個爛攤子,最起碼李象的確有報國救民之心。
「萬萬不能讓這幫妖怪留下……」
李象連忙說:「放心,他們承諾了,滅了張家就走,不會給城中百姓帶來災難的。否則我必不答應起事!」
周世掙扎著站起來:「那就還有生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