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安道：“您的酒，我們老爺可喝不得。”

賀長恭知道他跟了李閣老許多年，是個有資曆的，便笑道：“怎麽喝不得了？我難道還能在酒裏下毒不？”

蔣安哼了一聲道：“說句可能讓您不高興的話，您來的目的，不就是讓我家老爺賣命的嗎？”

“賣命不是要命。”賀長恭笑道，“再說，為國為民嘛！李閣老今日在嗎？”

蔣安歎了口氣道：“賀大人，您就放過我家老爺吧。我家老爺命多苦，年喪父，辛辛苦苦考了功名，兢兢業業當。到頭來，換來的是什麽？是老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老爺看盡了世間黑暗，也深深會到了世態炎涼，現在隻想平靜地度過晚年。

“說實話，萬家被清算，我家老爺真的高興，也謝你們。隻是……他年紀大了，真的拚不了。”

賀長恭心說，也不是讓他下地幹活，越老才越是老狐貍呢！

“行了，不和你囉嗦了，”賀長恭笑道，“我得去看看老爺子去。”

蔣安知道自己攔不住。

而且賀長恭來了這麽多趟，哪怕被拒絕，也從來沒有一點兒架子，所以他並不排斥賀長恭。

而且李閣老也說了，今日賀長恭再來，要讓他進門了。

“走吧，老奴給您帶路。”

“嘿嘿，不用，讓人進去通稟一聲，我自己進去就行了，不敢勞煩您。”

話雖如此，蔣安還是把他帶了進去。

五十多歲的李閣老，正和孫李欣，一左一右地扶著李老夫人在花園裏散步。

賀長恭把酒壇放下，對老兩口抱拳行禮，自來地笑道：“今日這天兒可真不錯，出來走走好。”

李欣見了他，紅著臉行禮，匆匆退了出去。

李欣是李閣老的長孫，今年十五歲，父親去世之後被祖父母從外地接了回來，一直留在邊。

李老夫人笑道：“既然來了客人，我就不添了。”

招招手，旁邊的丫鬟立刻上前，要扶著進去。

“等等。”賀長恭道，“老夫人，今日我上門，是找您的。”

“找我？”李老夫人愣住。

李閣老眼中也出意外之。

賀長恭心說，一條道走不通，我肯定得換條道啊！

他語不驚人死不休，歎了一口氣道：“晚輩有一件事要來求您。”

李老夫人眼睛已經完全看不到，但是聽著賀長恭的聲音，有種淳樸的覺，讓人不反。

自雙目失明之後，已經極見外人，今日算是很難得。

“你說來聽聽。”李老夫人道。

賀長恭道：“老夫人，看您這般慈祥，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溫賢惠，是李大人的賢助。”

李閣老道：“自然如此。我們師兄妹，自然不一般。”

賀長恭裝模作樣地道：“那可真是羨煞旁人。”

李閣老一臉驕傲。

賀長恭對李老夫人道：“老夫人，我看著您，就像看見自家伯娘一樣親切。所以有些話，我不怕您笑話，說出來圖您一樂。”

李老夫人笑道：“這孩子，還怪會說話的。”

的長子被害，所以心裏有怨也有恨。

可是賀長恭是幫報仇的人，這份，領。

這也是為什麽勸李閣老見賀長恭一麵的原因。

——咱們可以不出去為，但是對於幫助過咱們的人，態度還是要有的。

賀長恭道：“不瞞您老說，我在家裏，那是一點兒地位都沒有……”

“啊？”李老夫人愣住。

怎麽會呢？

“我出去打仗那幾年啊，家裏人以為我人沒了……我媳婦能幹，也沒有改嫁，把家裏上上下下都照顧得很好……”

“那多好，是個好媳婦。”李老夫人由衷地道。

好像已經離這些家長裏短太遠了。

現在再聽起來，有種恍如隔世的覺，又有種回到塵世間的親切。

“可是太好了，”賀長恭心裏得意，麵上卻隻假裝苦惱，“結果我回來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事，家裏人都一味向著，弄得像親生的，我像贅的。”

李老夫人聽得哈哈笑起來，“這多好。你們家人之間的關係，一定很融洽。”

“唉，犧牲我一個，幸福全家人唄。”

李老夫人又笑了，“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是賣乖，是真的乖。”賀長恭道，“我還沒說完呢！不僅我家裏人幫，還有一好醫，專門給婦孺看病，幾年下來，好多患者得救助，把看觀音菩薩似的……我每次回家的時候都得陪著笑臉，要不門口的患者都不答應呢！”

李老夫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WwWx520xs.com

李閣老見狀笑罵道：“我算是聽出來了，你這是來跟我們老兩口炫耀，你家有賢妻。”

“那不用炫耀，大家都知道。”賀長恭“嘿嘿”笑道，“但是男人肯定要麵子。我和說了老夫人眼睛不好，非說能治，我讓別吹牛，說沒吹牛。老夫人，您就讓給您看看；萬一能治好，那皆大歡喜，治不好，也幫我殺殺的囂張氣焰。”

李閣老夫婦總算明白過來，賀長恭繞了這麽一大圈的目的。

原來，是要幫李老夫人看眼睛。

李老夫人搖搖頭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領了。隻是這幾年，看過的大夫不計其數，吃過的苦藥，讓我想想就反胃……罷了，這都是命。”

“老夫人，讓給您看看吧。”賀長恭勸道，“令郎當年的事，錦衛指揮使蕭和同已經帶人去查了，相信很快真相就會水落石出……我在外打仗的時候，並不怕死，隻是怕死了之後，家人傷心難過……令郎泉下有知，當和我一樣。”

流水的皇帝，鐵打的錦衛指揮使蕭和同。

李老夫人聞言泣不聲。

那兩個優秀的兒子，一個天人永隔，一個此生也難再見……

李閣老給夫人拭眼淚，自己卻同樣紅了眼眶。

“人當道，庸碌為，這種事層出不窮。”賀長恭行禮鄭重道，“還請老大人再出山，還這天下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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