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覺非殿了。
陸錦惜注視著他的背影逐漸遠去在長廊上,又轉過了一個拐角,終於進了那宴後冷寂的大殿中,消失不見。
恢弘的太極殿前有著長長的漢白玉雕的臺階,中間雕飾以祥瑞五爪金龍的長圖。
衛軍士手持長戟立在雪中,猶如雕塑。
兩側長廊上每隔五丈站著一名太監,皆垂首侍立,目不斜視。
大年三十的晚上,北風竟刮得越來越急,咆哮著,嗚咽著,卷起了大殿下麵那一片寬闊廣場上鋪著的積雪,在半空裏撒出一片雪沫。
那奇異而扭曲的形狀,好似夜行的妖魔。
從墳墓裏破出,在幽暗中生長,化作一張盆大口,要將這滿宮的溫存都吞沒一空!
風更大。
雪更驟。
天更冷。
陸錦惜站在這廊下看著,不由得了肩膀,將自己上那紫貂坎肩環得了一些,眉心卻已擰了起來。
邊關來的急報……
記得顧覺非曾提過邊關那邊老單於的況已經不妙,且已經說過邊關的報來到京城也需要時日。
不知,這所謂的“出事”,出的到底是什麽事?
顧覺非進去僅僅一刻後,殿中便有數名太監飛奔出來,隻朝著馬監跑去,一麵跑一麵還尖聲大“速速備馬”。
不多時,十數騎快馬便飛馳出宮!
陸錦惜看不到這些馬都去了哪裏,可卻一眼就看到宮門口的衛軍很快多了整整三倍。
很快,那些太監都回來了。
可與他們一道返回宮中的,竟然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文武大臣!
站在長廊上一眼掃過去,就看見了當朝太傅衛秉乾、兵部右侍郎唐瑞京、兵部左侍郎方行並閣一幹閣臣,甚至是季恒……
他們有的還穿著赴宴時的朝服,有的則已將朝服換下穿了常服……
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震駭莫名,一副十萬火急被急召宮的模樣。
有名前伺候的小宮從殿中出來,隻朝陸錦惜行禮,把往一旁偏殿裏請,說是外頭風大,讓往裏避避。
陸錦惜便進了一旁的偏殿。
這都是平日宮太監們準備或者休息的地方,生了爐火,便坐在那火旁,一顆心卻怎麽都靜不下來。
亥正二刻,宮裏麵又是一撥太監出去;
亥正三刻,宮門下鑰;
亥正四刻,宮中衛已從太極門外一路站滿了長廊,太極殿門前更是森然的數列,鐵甲映著宮燈寒,說不出的冰冷!
這一夜的時間,忽然就變得漫長而且煎熬。
陸錦惜就在偏殿中等候,等著等著也有些繃不住,困意上湧。才倚著那玫瑰椅的扶手略略靠上一會兒,都還未來得及沉睡夢,便聽得皇城外遠遠傳來三更鼓響。
恰是子時。
除夕之夜,京城外不設宵,正在最熱鬧的時候,伴隨著鼓聲響起的,還有無數遠遠近近的鞭炮聲,人們的歡笑聲。
火樹銀花,一個不夜天。
可接著,就有一連串洪亮的鍾聲在這本不該出現鍾聲的深夜裏敲響!
“當——”
“當——”
“當——”
偌大的京城,沸騰的人群,幾乎齊齊為之一靜!
於是那急促如雨點一般的馬蹄聲,終於能被所有人清晰地聽見,從大開的外城門而來,順著長安街一路長驅而!
直奔皇城!
一匹駿馬當先,上麵的軍士手中高舉著一麵玄黑的軍旗,一隻染的麒麟在迎風招展的旗麵上似直撲而出!
他隻奔馳在前,高聲疾呼——
“速速退避!將軍還朝,速速退避!!!”
驟然猛烈的風雪,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嘶啞極了,好似奔馳在邊關大漠,月下黃沙……
就這麽一路呼喊,來到太極門前。
陸錦惜人在偏殿,聽著外麵那聲音隻覺得模模糊糊,也聽不清晰,隻約略地捕捉到了“還朝”“退避”這些字眼。
但接著宮門便打開了。
那悠長的聲音在白天聽起來恢弘,可在這除夕大得不像話的雪夜裏,卻有著一種令人骨悚然的森可怖!
匝匝的雪片,遮擋著陸錦惜的視線。
隔得這老遠,隻能看見一騎自宮門馳,一道英武的影自高大的駿馬上翻而下,在雪裏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分明看不清晰,可在瞧見這廓的瞬間,心底已響起驚雷萬道!
那是一道沉凝厚重的影,自遠而近,一步一步,腳踏著山川河嶽一般朝著太極殿走來。
冰冷的甲胄,濺雪的戰靴!
狂風掀起了他係在肩上那玄黑的披風,背繡的暗銀麒麟圖紋鼓起來,深深地紮人眼底!
一派猙獰的鐵!
那是風雕雪刻的眉眼,凝聚著歲月和風沙賦予的滄桑,沉澱下來的卻是一傲骨,滿腔崢嶸!
沒了絡腮胡的遮擋,沒了厚袍的掩蓋。
他眉星目朗,高鼻薄,有著寬闊的膛,朗的腰線……
一步一步。
從臺階下往上,一直到最後一級臺階。
風太狂。
雪太驟。
然而他邊竟是帶著一抹微笑的,一抹,勢在必得、無畏無懼的微笑!
陸錦惜退了一步,竟不很能站穩。
滿腦子的想法都在這頃刻間炸,麻似的了一團,本理不清哪邊是頭,哪邊是尾。
震的恍惚間,隻聽到那直上雲霄的高聲傳召——
“宣——”
“武威鎮國大將軍薛況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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