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元當鋪做的就是南來北往大人的生意。

江北魚龍混雜,但凡典當的多不願讓人家知道份，所以不人來了都喬裝打扮。

即便被認出來了，當鋪的夥計也都閉得嚴實,不會泄風聲。

頭櫃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中年beta，穿著灰長衫，神態沉穩,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理這事頗有經驗,很快便鎮定下來。

當鋪還兼做儲生意,有些貴客不便將東西放在家中便會提前花大價錢買個儲櫃存起來。

隻要說出貨櫃號,由頭櫃核實，再對上事先擬稱的暗號便能取出。

樂殷南早早便購置了個小櫃閣,如今總算派上了用場。

“好的,您稍等。”

頭櫃折核對了數目,確定無疑,便從庫房取出一個黑包裹。

“暗號是？”

“蜂巢。”

樂殷南察覺到後櫃有人在往這邊瞧。

瞥見了一角黑馬褂，猜測是頭櫃告訴了當鋪的總管,畢竟份特殊,總管都被驚了。

“暗道對了。”頭櫃將黑包裹遞給樂殷南。

樂殷南點點頭，沒有穿總管的好奇窺視。

隻是從上取出一包糖，放在櫃麵。

“客人，您這是……？”頭櫃不解。

樂殷南沉聲道：“這是給前任賬房先生的。”

頭櫃大驚！

整個江北誰不知道漕清幫十七是被樂殷南殺掉的？

而且還是當街示眾！

如今坊間廣傳已死的樂殷南卻突然現,還主提及十七，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對窩藏漕青幫匪寇的當鋪不滿？

以為當鋪是漕清幫的據點？

想要斬草除？

頭櫃起了一冷汗,著頭皮應道：“賬房先生？客人怕是記錯了吧？利元當鋪從來是當家的兼任賬房，如今當家的卻是位‘地氏’小姐。”

邊說邊希後頭看熱鬧的總管能夠出麵解圍。

樂殷南沒有穿。

隻是說：“十七素來怕疼，吃不了苦,這是他最吃的麥芽糖。煩請替我轉給他。”

刑場那日之後，十七的首也不翼而飛。

樂殷南打聽了一下，發現是利元當鋪替他悄悄收的。

“有勞了。”樂殷南誠懇地說，“多謝。”

道了聲謝便轉離開。

總管這才從後櫃趕來。

“這是給十七的？”

聽到頭櫃的轉述，總管也不可置信。

“說來也曾是奴隸……難不與十七有舊？”

“從未提十七提到過。”頭櫃緩緩搖搖頭，“十七素來與我們很流，更遑論談及他的事。”

這也是利元當鋪能在督府搜查時躲過一劫的原因。

“也是。”總管點點頭，“若是兩人有舊，那要麽鐵石心腸，要麽……”

總管沒有說出來後麵的歎。

‘未免也是個可憐人。’

“那這麥芽糖……？”

“便如所願吧，回頭送到他墓前。總歸造不什麽損失，畢竟十七的確噬甜。”

主櫃應了聲。

總管又問：“就寄存了一個包裹嗎？”

“就一個。”

“你取出來的時候看清了是何嗎？”

“大多是銀票，許零散銀元和金條，兩件，還有一把配槍，幾塊彈夾。”

總管微微訝異：“早就做好逃跑的打算了麽？”

“還是說一直如此？”想了想，又翻了翻記錄的票帳，更加驚異：“竟然是一個月前存的？”

一個月前……豈不便是圍剿之前的事？

自那時樂殷南便起了異心？

短短幾分鍾，總管便覺得樂殷南已經顛覆了許多既有印象。

“有點意思。”了下，回頭衝主櫃說，“若是日後再來，小心接待，或許並非遠走高飛。”

樂殷南取了隨品便藏好。

雨還沒停。

夜已經深了，路上本沒有人，就連貓都不曾驚竄。

樂殷南暫時還不想回到檀香閣。

在檀香閣裏，總會有意無意地被嚴笑所幹擾。

即便嚴笑外出，殘留在屋的信息素也讓無心思考。

想了想，腳步打了個轉，鬼使神差地邁向大世界歌舞廳。

這裏是真正的不夜場，即便江北先前遭了那麽大的搜查，該玩樂的仍舊玩樂，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樂殷南挑了個角落坐下。

看著舞池裏跳著探戈的男男，得到樂家承認的假麵晚宴竟像上輩子的事。

樂殷南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嗆得眼睛發紅。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聲悉的問詢：“將軍？”

樂殷南猛然驚醒。

本能地掏出手槍，抵在來人的小腹上，一手還拿著玻璃杯，半杯酒微微晃晃。

看清了來人，樂殷南隻剩錯愕：“……柏楊？”

來人一侍者馬甲，領口還係著黑禮結，正是徐柏楊。

聲音幾乎哽咽：“我就知道您沒死，我就知道您會來這裏。”

樂殷南有些發懵。

“你們不是接到朝廷調令前往寧了麽？怎麽會在這裏？”樂殷南警覺問道，“隻是你在這兒——還是新軍都……？”

徐柏楊聲音低，語速飛快：“第一期的人大多都留下來了。”

樂殷南神一凜。

第一期指的是第一批接新式訓練的新軍。

和樂殷南當年同一批被賣督府的奴隸。

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訓練，一起出生死，早就結下了同家人的誼。

“你應該知道，各國大臣還有朝廷都我們出此次事件的負責人，樂振北便推了許多第一期的老軍們出去頂鍋。知道我們這批人輕易非同一般，反正不是的人，所以毫不心，甚至趁機清除了一波異己。”

徐柏楊說起來麵憤憤。

“原本還想把我推出來，畢竟我是你的副，必定會對我下手。但我提前知道了風聲，便離隊了。”

徐柏楊說這話時不無得意：“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你就這麽死了，於是我對他們說，願意跟我走的人便在當晚江北北界集合。雖然第一期還活著的所剩無幾，但幾乎全都跟來了。他們如今都是各隊各營的中流砥柱，又連帶了一批自己的親信……還有一些你平時悉心教導的……大家都不是瞎子，雖說我們都承樂王府餉銀，但真正和我們常年在一起的人是你！而且你也是樂王府的人，我們隻是不願便宜了那‘小樂王’！”

認真地盯著樂殷南的眼睛，肯定道：“樂殷南，現在有將近大半個營的人都向我表明了心跡，一小隊離開分散江北找你，就等著你回來！”

樂殷南愣在原地。

沒想到徐柏楊可以做到這樣。

更沒想到竟然真有這麽多人離了隊守著回來。

“我猜若是你活著，一定會回來，於是隔三差五便喬裝這裏的侍者，沒想到真被我找到了！”徐柏楊緒激不已。

樂殷南半天說不出話來。

了，許久才說了聲：“……何必。”

“軍隊裏不能沒有指揮。”徐柏楊隻是堅定道，“更何況，我是你的副，無論你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你。”

樂殷南眼眶發紅，到頭湧起一辛辣，也不知是不是被酒水嗆的，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深吸一口氣，突然抱住麵前的徐柏楊，按在肩膀後麵的手掌骨節分明。

“將軍，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許久，徐柏楊被樂殷南鬆開，也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的緒，差點就要落下淚來，定定看著。

“哪怕是奪回樂家，從樂振北手裏奪回兵權，隻要你一聲令下，我們都絕無二話！”

“我……”

樂殷南被如此大膽的發言驚得說不出話來。

心頭一跳，到的並非荒謬和大逆不道，而是有種難以言喻的野。

“我還沒想清楚。”

過了半晌，樂殷南實話實說。

“可我的確不甘。”

幾天前尚且還有死誌。

不被人承認，自己還控製不住上癮般的易期，甚至連四肢都失去了控製，存在都被扼殺。

但隨著傷勢的恢複，樂殷南已經沒了這個想法。

尤其今天還剪了短發。

古人常說“削發明誌”，看到鏡子裏的新形象，樂殷南確有如獲新生之。

嚴笑那句拷問更像深埋在心底的種子，在見到徐柏楊的那刻，突然破土而出。

——的確不甘辛苦多年的果就這樣被樂振北占據。

犧牲了這麽多東西：

朋友，尊嚴，年的夢想。

卻隻換來一個無疾而終的結果。

太荒唐了。

樂振北憑什麽？

就憑生來高高在上，生來繼承“正統”嗎？

許是借了幾分酒意，從來未有的野占據了樂殷南的大腦，強烈的憤懣呼之出。

“不過，在我想明白之前，我想看看樂行檢寫給樂振北的家書。”

那裏記載了樂行檢對的態度。

想知道他最後是否向樂振北下令，在朝野上下替說話，保平安。

樂殷南聲音發冷：“我想知道一個答案。”

“徐副，你讓那些沒歸隊的人按兵不，還是跟著樂振北的步調走。至於已經離隊的……我想見見他們。”

“明日下午五點，渡門橋，第二十六號碼頭。”徐柏楊立即給了個地點。

樂殷南點點頭：“很好。”

言談之間，已然是過去的將軍姿態。

堅定，果決，毫不拖泥帶水。

“我這就去安排。”徐柏楊說完就要離開。

臨走前被樂殷南住，“柏楊——”

樂殷南猛地把抱在懷裏，手臂微，但聲音卻是無比輕的。

“多謝。”

作者有話要說：　　柏楊：好耶篡位功！

笑笑：您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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