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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丞》 第33章 第 33 章

和前幾日養生補湯不同,今天唐見微送來的可都是夯實的菜。

第一道菜是炸藕合。

這耦合便是把藕切一指寬的厚片,再將厚片從中切一刀開口,但不完全切斷,變夾餅之形。將豬餡夾在兩片藕之間,外面裹上面糊和蛋,油鍋炸金黃。

這炸藕合外里脆,配合唐見微調制的酸辣醬一塊兒口,爽可口,極其下飯。

第二道菜,唐見微稱之為“水煮魚”。

“這黃湯看上去不像是水,倒像是酒。”博夷認真揣度,“可是又沒有酒味,難道是茶?”

唐見微站在懸的邊說:“其實是油。”

“油?”

“對,這一盆黃湯其實不是水,而是胡麻油。之所以為‘水煮’,是因為魚片和配菜都是用水煮,再淋上熱油提味。”

“這麼一大盆都是胡麻油,阿慎,真是辛苦你了。”宋橋年輕的時候也下過庖廚,知道胡麻油榨起來耗時費勁又花銀子,故整個大蒼也只有皇城國宴上偶爾能見著油炸或者煎炒的烹飪手法,平民百姓用的更多的是蒸煮之法。

唐見微笑道:“阿娘見外了,阿慎沒什麼其他好,自小就好一口吃。為了吃到順口的菜,阿慎不怕辛苦。在吃這魚之前有件事需要提醒一二。這魚雖然名為水煮,實則鋪了花椒和蜀椒,再由熱油澆淋。表面上不顯燙辛辣,吃起來還是需要留意一些,不然的話舌頭和嚨得要罪了。”

這花椒遍地都是,乃是國產香料,從北到南都可以買得到,也是平日里大蒼百姓最喜歡用的香料之一。

而蜀椒還是唐見微從博陵帶來的那些,已經所剩無幾,夙縣這兒的市集已經逛遍,本買不到。一直都非常省著用,這一回一大盆的水煮魚,也只舍得放三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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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竄天紅也不需多放,只要三四便可以營造一大鍋的辣勁。

夙縣雖東南,但依山傍海,夏季熱冬季冷,每年天氣轉涼之后,百姓們便喜歡吃辣激熱,扛過寒冬。

土生土長的夙縣人長廷本就嗜辣,早就被麻辣的香味弄得一顆心蠢蠢。滿懷期待地夾了一片魚,小心翼翼地口。

并非口即碎,而是頗有韌勁。魚無刺且理飽滿,相當有嚼頭。

正如唐見微所說,這魚看似溫涼不驚,其實相當燙

這種燙和辛辣、麻辣瞬間征服了長廷的味覺,齒之間香味滿溢,直辣的雙眼泛淚,鼻涕狂生。

有種自的快樂隨著一口口吞噬魚作,于不知不覺中裹挾了進食者。

這魚卻不膩,更重要的是完全沒刺,讓進食變得毫無障礙。

都被麻得失去知覺,還是沒法停下進食的舉長廷只顧著吃,沒發現自己的模樣已經相當失禮。

宋橋趕拿了手絹過來,幫丈夫抹干凈。

“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怎麼在孩子們面前吃這樣。”宋橋好奇,“有這麼好吃嗎?”

長廷還被辣得吸溜吸溜個不停,指著水煮魚道:

“你試試,真的很過癮!”

博夷看阿耶這模樣,對水煮魚更好奇。

花椒的味道他很悉,但這紅的是什麼?

聞起來有種危險的氣息……

看阿耶吃完之后既痛苦又興的模樣,他更加心,夾起一片魚片小心地放到里。

潛看他這樣子,笑道:“大哥,你這是怕被魚片咬了麼?”

若是在平時,博夷早就跟潛互相拆臺了。可魚口,著麻辣的刺激填滿整個口腔,約約有些獨特又悉的滋味混合在這香味之,讓博夷只顧著品嘗味,本不在意妹妹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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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橋和潛也嘗了魚片,很快額頭上開始冒汗,但上卻停不下來。

“這紅的是什麼……”潛用箸指著蜀椒問道,“為什麼,我的腫了!”

唐見微便跟解釋,這是產自遙遠蜀地的一種辣椒,名蜀椒,用的是蜀椒的一種,也是辣度最高的竄天紅。

潛很吃辣,對辣也不太興趣,可這竄天紅卻和以往吃過的辣味全然不同。

辣得香,辣得過癮,辣得頭皮發麻的同時,還想要更多!

宋橋的也在發紅發腫,相對于家其他幾位而言,算是個克制的人,放下箸稍微歇一歇,免得再吃下去面目猙獰。

趁機也回味一番,這水煮魚除了新鮮直接的辣之外,還有一濃郁的、讓人罷不能的悉香味。

宋橋問唐見微那香味到底是什麼,還沒等唐見微開口,懸便提前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是蔥油,對嗎?”

唐見微點頭微笑:“夫人猜的對,就是蔥油。”

長廷贊道:“原來加了蔥油。我就說這辣中帶著焦香。那這魚是什麼魚,為何實,毫沒有腥味,甚至連刺都沒有?”

唐見微道:“這是烏鱧,便是我們俗稱的黑魚。這黑魚是我昨天在市集上尋來的,不是普通養在池塘里的魚,而是培育在水草繁茂的淺水河,又是食魚,故嘗不出土腥味。黑魚不僅可以滋補調養,還能生,很有營養。其實它也是有刺的,只不過它的刺較別的魚了許多,只有主骨以及與主骨連在一起的刺。”

懸抬頭看:“所以你是把黑魚的刺全部去掉了嗎?”

坐在胡椅從下往上看的時候,懸的眼睛不自覺地睜大,仿佛又憑空小上了好幾歲,讓唐見微一時有種想要小腦袋的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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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忍住了,不然的話這畫面也太過溫馨,充滿母慈子孝的意味,讓正坐在對面的正牌阿娘心里該怎麼想。

“是,全部剔掉了,并不費事兒。”唐見微小聲回答,“夫人不用擔心我。”

懸沒有說話,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的碗中。

剩下的一個湯,便是用這黑魚的魚頭燉的湯。

不過出自唐見微之手,必定沒那麼簡單。

將黑魚的整顆魚頭從中間剁兩瓣,湯,放姜片和胡椒。再嗑兩枚蛋,打散之后倒湯中。

魚頭復雜獨特的味,和胡椒濃烈的口,以及濃稠的蛋織升華,一口熱湯肚,所有的寒冷一掃而

唐見微今晚準備的那幾樣家常菜實在是太味,太適合一家人熱火朝天圍坐在一塊兒吃飯。

據說前朝因為在出嫁之前不宜見到他人,所以即便在家里也都是分食,自己吃自己的。

大蒼建國之后,可以經商仕,男大防的風氣也逐漸消弭。

高挑的胡桌胡椅在大蒼境風靡之后,熱熱鬧鬧的舉家合食很快代替了分食。

唐見微看著家人吃得相當熱鬧,互相議論著,給彼此夾菜,開心的。

不過還未正式過門,不方便在此逗留,便向大家告辭,明日再見。

家人見辛辛苦苦用心做了兩菜一湯端過來,結果連坐也沒坐下,這就離開了,紛紛看向了懸,用眼神將催起來。

懸:“……”

后的熱鬧隨著腳步很快消失,唐見微的笑容也在黑暗吞噬臉龐之時慢慢僵

一家人和和地坐在一起吃晚膳的場景,好像不久之前也經歷過。

那時候,也有耶娘也有姐妹,也有家。

也不是生下來就一個人。

從前廳出來之后,倏然被冷意包裹。

有些細雨從漆黑的天際飄下來,落在懸送給的棉襖上。

夙縣的雨都和博陵的不太一樣,博陵的雨說落就落,一顆顆比豆粒還大,連著北風迅速下瓢潑之勢。

而這里的雨很細很綿,輕易便在眉和睫上停留,弄得人發。不像是雨,更像是霧。

前段時間還跟紫檀說,這夙縣氣候炎熱,都秋了還常常熱得人一汗,說不定到了冬天連炭盆子都不用起。

沒想到才過了多久,一場秋雨灑下來,氣候驟然變化,即便穿了襖子,也凍得直哆嗦。

如果說博陵冬季的冷是寒風和冰雪織的拳頭,是直接打在臉上的冷,那麼夙縣的冷便是鉆進骨頭里,鉆進心里的蠱蟲,讓人五臟六腑都結冰,里面都滾著冰渣的冷。

唐見微覺得自己穿的已經不了,沒想到一陣冷風過來,還是將吹了個通

來夙縣之后,似乎一直都很忙。

忙著跟家人打道,忙著和懸你來我往地互相兌,忙著出攤忙著賺錢……

再回首的時候,秋季都已經走到了盡頭。

年不遠了,給留下刻骨之痛的天顯六年就要過去了。

曾經習慣的那個溫暖之家,那些本該屬于的寵,也被封在了黃土之下,永不復來。

唐見微抬起頭,想要找到耶娘教識別的第一顆星星,可是了許久,除了如墨一般的黑之外什麼都沒找到。

古老的傳說不都是那麼說的嗎?

家人去世之后會變天上的星星,只要想到見他們的時候,抬起頭便能夠看見。

家人們永遠會守護在邊。

所以那些傳說都是騙人的,都是自我安的謊言罷了。

本看不見,覺不到,什麼都沒有。

失去了便是永遠失去了。

低下頭,自嘲地笑笑,想要快步離開之時,驟然聽見有人喊的名字。

“三娘。”

唐見微的心尖被這一句溫的呼喚敲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驚

的家人在

唐見微立即回眸,米黃的紗燈將竹林照了一片接近于白的懸還戴著去書院時戴著的青幞頭,腰胡服,腳踩小皮靴。

薄薄的紗燈里燭火被風吹得忽閃忽閃,懸比掌臉還要小一圈的臉上,那雙櫻尚未張啟,藏著些的靈大眼睛里仿佛已經代替主人說了話。

原來是懸。

唐見微眼眸驚喜又期待的很快熄滅,換了溫和。

但方才那一瞬與往日略有不同的表,還是被懸捕捉到了。

大概能猜到唐見微因何出脆弱的神,或許是與稱呼改口有關。

三娘。

懸很家做菜,也有意緩和彼此的關系。畢竟隨著年關將至,倆大婚之日也快要定下來了,與其整日像冤家一樣,還不如好好相

再說,也不可能一輩子不改口。

唐見微已經喊“夫人”好一陣子了,不過稱呼一聲“三娘”罷了,不太過分親也不疏遠,還是很合理的。

沒想到這一聲三娘,卻讓那個唐見微不痛快了。

剛才離開前廳的時候,懸就注意到了,唐見微在看見家一家子其樂融融之時,出了一瞬間,可能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失落。

是想到什麼不愉快的回憶了吧。

即便是像唐見微這般看上去無憂無慮,似乎很堅強的人,也會有難過的時候。

懸有點后悔,不該在這個時候改變稱呼,更讓不舒服。

“我這樣你,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懸慢慢穿過竹林,向唐見微的方向走過來。

站到唐見微面前平視對方時,發現自己竟然和唐見微的高已經相差無幾。

府本就不大,竹林所包裹的碎石路更是狹窄,因為地形的關系還有些彎彎繞繞。

兩個人在竹林之間相對而立,有一種在此幽會的靜謐

好的。”唐見微的笑容剝離了平日里顯而易見的甜,有些微苦,卻更,“以前我家人也經常這樣我。”

懸看著自己的小皮靴的尖端:“若是你不反的話,我以后就這樣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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