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酒下肚,吳顯意回程的路上腳步有些搖晃。
回到吳宅之時天際將曉,兒快要睡醒了,吳顯意特意去喝了一杯桂花茶,用牙將里的酒味去除干凈,沐浴更之后又看了一會兒的書,天已大亮。
娘抱著小阿充出來曬太,吳顯意上前來接過兒。
阿充脆生生地了“娘”后,連咳嗽了好幾聲,一張小臉因為咳嗽變得通紅。
吳顯意輕輕地幫著前:“哪兒不舒服呢?跟娘說。”
阿充搖了搖頭,用稚的聲音說:“娘親在我邊,我就不難了。”
阿充不過兩歲,咬字還不太清楚,但是這含糊的短短一句話卻是如晨一般,照進了吳顯意的心頭,暖烘烘的。
當年因為吳顯意救了潛這件事,讓已經快要生產了瀾以微然大怒。而后瀾以微一直在暗地里找機會,想對付家三娘子,可老天就像是跟作對一般,始終沒能得手。
瀾以微氣壞了子,連帶著肚子里的孩子也小產了。
阿充出生的時候子就非常虛弱,穩婆還拐彎抹角地提醒過們,這個孩子或許養不活。
瀾以微本就對吳顯意諸多埋怨,還在月子里又因為阿充的事兒跟吳顯意鬧得不可開。
吳顯意沒有理會,無論說什麼都像是石子丟進了深淵,聽不到半點回響。
瀾以微娘來勸半天,勸一切以為重,莫要阿充還沒治好回頭自個兒也搭進去。瀾以微這才不甘心地消停了。
吳顯意已經習慣這個世界對大呼小,刺激,刺痛,期待給點反應。
但早也麻木。在看來,那些芝麻大的事兒不值得回應。
即便回應了,也只會激化矛盾。
人心有多齷齪多刻薄,大家心知肚明,何必非要激人說真話?沒得爭吵不休。
乏了,倦了,一的傷,就像一行尸走。
直到兒阿充第一次握住手指,被那如綢緞般的,相扣的一瞬間,的心底里突然流了一前所未有的溫。
這小孩兒的,在一日日的長中逐漸顯。
不似瀾以微那般囂張跋扈,子溫順而好學,即便自小喝了無數的藥,病魔纏,也從不見喊苦。
吳顯意覺得,阿充像極了自己。
奇異羈絆和宿命讓吳顯意忍不住親近這個孩子,親近這與自己脈相連的小家伙。
捧在手心里養了兩年,兒狀況總是起起伏伏,吳顯意放心不下,只要一有時間就會陪在邊,教說話、習字,說古往今來無數金戈鐵馬、快意恩仇的故事。
離開了吳宅,專供兒的那一丁點兒溫就會被吳顯意全部收斂回來。
穿上服正好帽,吳顯意又變了那個郁的史中丞。
今天依舊是與政敵爾虞我詐的一日。
繼續審問沈約和阮逾之前,去了一趟沈家,與沈長空見了面。
沈長空讓放心:“無論是為了千秋之計,還是為了清理沈家門戶,這件事我斷會辦妥的。被我沈六郎咬住的獵不可能輕易逃,就算要逃,也得被撕掉一條,咬下一層皮。”
吳顯意提醒他:“沈約這個人務必要除去,別給逃的機會。”
沈長空笑道:“我辦事,子耀放心。”
吳顯意再次提點:“當年孫允和佘志業在自己的地盤都沒能將初來乍到的沈約殺死,這麼多年來此人姓埋名之后橫空出世,與懸一齊端掉了西南,連瀾仲禹都不是的對手,可想而知此人手腕之犀利。六郎不可輕敵,否則極有可能會被反咬一口。”
沈長空對吳家無甚好,除了吳顯意。
他總覺得此子面若桃花,可骨子里的行事作風卻凌厲剛烈,也甚被所絆,如今能夠獨挑吳家大梁,并非巧合。
“放心吧。”沈長空嚴肅了幾分,“我知道該怎麼做。”
.
澤州的寒風讓石如琢想起了蒙州,那個去過數次的陌生之地,那個留住了心之人的地方。
已經很久沒有和葛尋晴通過信了。
知道白肇初去年收到過葛尋晴寄回來的信,因為石如琢買了宅子,懸又在西南,所以葛尋晴給其他二人的信也都一并寄去了白肇初那兒。
白肇初托人將信帶到了石府,石如琢輕捻著那封信,看著上面悉的筆跡,一直到將信丟火盆里燒個一干二凈,都沒有拆開。
眼睜睜地看著仰親筆寫的“攻玉親啟”被火焰吞沒,里面有可能訴說的思念之被燒了一把灰。
那是寫給過去的石如琢的,寫給那個與阿娘和弟弟一塊兒死在西北坡的石如琢,不是現在這個更加骯臟的酷吏。
沒有資格看。
但還是將葛尋晴送給的那頂皮帽戴著了。
這頂皮帽仿佛是的信仰。
這些年只要不是盛夏烤得人難,但凡天氣涼快一些,石如琢都喜歡戴著它。
來到澤州更是皮帽的戰場,一切寒流在它面前都毫無殺傷力。
懸自小在東南生活,等同于生在火爐長在火爐,后來去了西南,那地方更是一個大蒸籠。
到過的最北之地就是博陵,剛來的那幾年也是被凍夠嗆,以為博陵的寒風已經是人間至苦了,從來沒想過世間還有澤州這種能將人腦子都凍傻的地方。
冷已經不是所認知的冷,從手指尖到腳趾間全沒了知覺,風完全是刀子。即便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出一雙眼睛,懸也見識到了什麼眼珠子都疼。
原本天子的命令是懸帶著大理寺的屬,石如琢帶著樞院的下屬,兩方人馬一同北上互相協作,有什麼事卿和石主事可以商議著共同決定。
可是這一路石如琢跑得飛快,懸趕慢趕才沒將跟丟,完全沒有想要跟懸見著面的意思,更不要說談了。
原本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石如琢說的懸,一句話沒說還喝了一肚子的西北風。
剛剛好一些的頭疼腦熱變了上吐下瀉,要不是隨行的大理寺評事之中有一位是澤州本地人士,路途上正巧經過他的故鄉,他從家鄉弄了一批足以遮擋北風的大氅和專門治療寒癥的藥,可能佘志業還沒找到,懸一縷幽魂就已經飄向了黃泉路了。
小評事說:“我家里人聽說西南剿匪的卿路過此地被凍壞了子,都不用我說,他們就將這些防寒件和藥全都準備齊全了!囑咐我一定要給卿送到!若是不夠,他們再給送!到底是卿的名在外啊,百姓們都惦記著您呢!”
懸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拿了這麼多的大氅,我就算長三個子也穿不過來啊,給大家分一分吧,都穿上。真夠冷的……都別生病啊,有什麼不舒服你去盯著點,你應該最明白寒癥的癥狀。大伙兒健健康康的跟著我從博陵出來,必定也要健健康康地回去。咱們這一行人就靠你了。”
懸托給小評事這麼“大”的重任,讓他有種可以一展拳腳的激。小評事差點把頭點斷,脯拍得咚咚響。
“放心吧卿!我可沒白在澤州長二十年!”
穿上大氅戴上皮帽,懸整個人大了三圈,手臂都垂不到腰間,整個人就像只渾圓狼狽的熊。
但到底不冷了。
將防寒件給大理寺的人分完,發現還多了一件。
懸讓人多跑幾步送給在前方的石如琢,連帶著驅寒的藥也一并送一份去。
可知道攻玉和自己是一個地方長起來的,所居住的環境相差無幾,估計這北風也讓凍夠嗆。
一日之后那人回來了,將懸吩咐送去的東西原封不的又送了回來,說人家石主事不收,這一趟去當真是大理寺熱臉上了樞院的冷屁。
“看來無論是在博陵還是遠地澤州,攻玉都下定了決心和我劃清界限了啊……”
懸也不管什麼熱臉冷屁的,想就,自家的發小,怎麼都不丟人。
越是往北走,市集上所收買的東西就越貧乏,類都帶著一子腐爛的味道,要不然就是齁咸硌牙的脯,們還得一路探聽消息,本就異常艱苦。
懸但凡弄到些新鮮的蔬果都會派人送給石如琢。
而石如琢也跟先前一模一樣,通通給退了回來,半口沒吃。
有一次懸送了兩個桃過去,正好和樞院買回來的桃混在了一塊兒,石如琢沒有留意不小心吃了一口之后,下屬才弱聲提醒,說這個是大理寺送來的桃。
石如琢:“……”
石如琢和被咬了一口水的桃面面相覷,無奈。
不過,這桃真甜。
不想對懸有所虧欠,即便是兩個桃石如琢也想辦法還人,便送了十個山楂回去,互不相欠。
石如琢想著,這樣一來就和懸兩清了。
沒想到隔了兩天,懸以為真的那吃桃,便差人送了一大筐來。
還附上一封信,上書:攻玉敞開吃,長思管夠。
石如琢:“……”
迎著風雪,樞院和大理寺的人前后腳抵達了托列古國。
托列古國和中原文化乃是同所生,古國所用文字多數和大蒼共通,文化也一脈相承,雙方能聽懂彼此的語言。
若沒有先帝時期那一場攻城掠池的戰役,讓托列古國對大蒼記恨至今的話,今日想要從這兒弄個人回去,恐怕都不用派兩名重臣前往,直接一封信送至,托列古國也會將人拱手獻上。
不知道是還在記恨三十多年前那場和大蒼的,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懸和石如琢這兩位是正兒八經拿著使者符牒來拜訪的,卻被極其冷淡地對待。
從們抵達托列古國國境起,也就第一日有人將們安排在一家偏僻的驛站,往后一連十日無人來接洽不說,就連早就遞出參見國王的拜帖也石沉大海,人家托列國王全然沒有要見們的意思。
大理寺耐不住了,差人去打聽。還以為這托列國王好大的架子,連大蒼天子派遣來的使者都不放在眼里。
打聽了才知道,原來國王并不是不想見們,而是見不了。
國王自上個月起就病重了。
懸完全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托列國王居然病得下不了床。
別說是見外臣,就是連自家妻小都已經病到認不出來。
同時,寺丞查到佘志業此刻就躲在大公主府里。
這大公主對佘志業還尊敬,知道他是曾經大蒼的兵部侍郎,便以禮相待。這托列古國吃過大蒼的敗仗,深知大蒼兵法的厲害,此時來了一個兵部侍郎這等擅長兵法的高,可不得將這大公主迷得五迷三道。
寺丞道:“國王病重,恰好正是這大公主監國。若是大公主不肯放人的話,咱們這一趟說不定就白跑了。”
懸:“白跑肯定是不可能白跑的。無論如何我都要將佘賊帶回博陵。孫允狡猾,說不定他的審問會有變故。我定要為此案再貢獻一個強有力的證據。那大公主可收到了咱們的拜帖?有說什麼時候能相見嗎?”
寺丞道:“拜帖下早就發出去了,但沒回音,估計是知道咱們是來討人的,不想見咱們。”
“那這大公主平日里可有經常出現的地方?可否在這些地方等著逮?”
寺丞滿滿地看懸一眼:“大公主監國,平日里自然是在皇城里走,想要見到得翻過皇城的墻。不過如此一來有可能會被他們的軍殺,死無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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