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酷暑,天氣越來越熱。
燕兒重返明華宮殿已有幾日,對此,母妃穆雲風一直心有芥,三天兩頭召前往聽訓,不過,每次都被輕描淡寫應對過去。
“母妃放心,我已經反覆考驗過他,十之八九是可信的……”至於那餘下的一二,並不足爲過,誰人又沒點自己的私呢,就說自己,也是負驚天,不能爲外人道也。
穆雲風看一副沉穩模樣,嘆氣道:“你近來是越來越有主見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秦驚羽嘻嘻一笑,挽住的胳膊:“母妃多關注父皇吧,這月來明華宮歇宿的時日可不多呢……”
“你知道什麼?近日南方在鬧洪災,你父皇心憂國事,夜裡都在未央宮召見羣臣,各宮都去得了。”
秦驚羽扁:“怪不得,最近宮裡都吃得差了。”
話題轉移,穆雲風的面也變得凝重起來:“是啊,據說你父皇從國庫裡撥出大筆錢款用於賑災,各宮都在效尤,減用度,不可例外。”
秦驚羽心有慼慼嘆:“唉,當皇帝真辛苦……”
尋常百姓,只把自己的小家持好,老婆兒子管飽就;爲天子,卻是要負責整個天下的溫飽,實在不容易啊!
別的不說,就說這幾次在闕非殿聽朝,單是一項看似簡單的度田令,秦毅就與羣臣爭個面紅耳赤,各持己見,不肯低頭,詔令反覆修改,始終頒佈不了。秦毅面上不說什麼,兩鬢是平添一縷白髮,最後因爲南方洪災的關係,新制不了了之。
事後,一同聽朝的兩位皇兄在課堂上就此事詢問韓易,韓易不答,反問他們的態度。
“清量土地,清查戶籍,是賦役的基礎,原本無可厚非。那些頑固老臣從中阻撓,居心叵測!”
不同於秦湛霆的氣急跳腳,秦興瀾皺眉,面憂:“史上無先例可循,羣臣所言也不無道理,或須待細項修改完善之後,再予執行。”
韓易聽罷,轉向秦驚羽:“三殿下的意見呢?”
秦驚羽說得很是正經:“天這麼熱,多一事不如一事,還是不要度田的好。”
韓易瞟一眼,揮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隨即宣佈下課。
幾人恭敬行禮,等他與林靖走後,湊過去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句:火候未到,速不達。
速,則不達。
與所想,倒是不謀而合。
這下詔度田,所爲江山社稷,本意極好,只不過,搖了士族豪強的利益,直接影響到國之本,勢必引發禍。秦毅後來也是想通這一點,並未堅持到底,而是以南方洪災爲由,先找個臺階下,再循序漸進,蓄勢待發。
一路都在沉思,剛踏進寢殿,一道黑影飛降臨,立在當前。
“小心!”
手臂被燕兒拽住,秦驚羽搖頭輕笑:“沒事,都是自己人。”
銀翼冷冷看燕兒一眼,神孤傲:“我是我,他是他,不是自己人。”末了,又補上一句,“這人以前沒見過。”
“這是燕兒,是我以前的侍,剛從老家回來。”秦驚羽又拉著銀翼,給燕兒介紹,“這是銀翼,是我新任的保鏢。那個,以後你們要團結友,和平相,知道不?”
見兩人都不吭聲,秦驚羽也不強求,揮了揮手,燕兒目掠過搭在銀翼胳膊上的小手,眼神微涼,即是抿脣退出。
“什麼況?說吧。”
“鄭遠杭的父親千方百計,想要求見。”
“哦?”
鄭遠杭的父親,天京城裡有名的商,鄭辛?
秦驚羽掰指一算,今日正是第二十天,鄭家賠付的銀兩數目已經過千,難怪對方坐不住了,不覺笑道,“後天歇課,幫我約在楊崢家,好生算算進賬……”
銀翼一走,秦驚羽就人把燕兒喚進屋來。
“瞧你那小媳婦樣,我罵你了還是打你了,還給我擺臉看!當真在外面晃了一圈回來,長脾氣了是不?!”
燕兒垂頭低喃:“燕兒不敢。”
“不敢?”秦驚羽輕笑,“剛纔你和銀翼瞪來瞪去,以爲我沒看見?說說,是不是吃醋了?”
燕兒滿面委屈,仍是沉默不語。
“還氣啥?你主,他主外,各做各事,絕不叉,行不?”
秦驚羽悄悄打量,見他脣角微微勾起,知道已被自己說服,於是笑道:“好了好了,等你哪天也能一拳能打死狼狗,一蹬就跳上高牆,我就把他廢了,只留你一個人在邊……”
燕兒眸閃,輕輕一笑:“殿下可要說話算數。”
“自然算數。”
他的笑,那麼輕鬆明,滿目都似是翻騰著愉悅的浪花,秦驚羽心頭一跳,連看他好幾眼,才啐道:“沒事長那麼妖嬈幹嘛!”
想了兩天,終於找到一個出宮的好理由。
到第三日早晨,秦驚羽以聽朝須得理論聯繫實際爲由,在穆雲風那裡討得一枚通行令牌,帶著燕兒汝兒大大方方走出宮去,其名曰驗民。
一進楊崢家的院子,就見人頭攢,除了之前見過的一幫年,鄭氏父子早已在座,還帶來一大隊隨從。
不過有銀翼在,秦驚羽也不擔心,與衆人點頭算作招呼之後,被楊崢領去座位,一屁坐下,儼然一副帶頭大哥的派頭。
“說吧,找我什麼事?”
那鄭辛早已見識過銀翼的厲害,此時對也不敢小覷,直接人抱來一口紅木箱子,箱釦一開,白花花一片,全是貨真價實的銀元寶!
“在下教子無方,請秦見諒,大家個朋友,化干戈爲玉帛……”
秦驚羽瞟那箱子一眼,笑道:“我記得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你家公子不領。”
“逆子!”
鄭辛扯過鄭遠杭,一個掌甩過去,吼道:“還不給我跪下,向秦賠禮道歉!”
鄭遠杭自被他爹生慣養,哪裡遭過如此待遇,驚之下,砰的一聲跪倒:“秦,饒命啊!”
秦驚羽瞪大了眼,滿面錯愕,起去扶:“哎喲,饒什麼命啊,你們把我秦三當什麼人了,我有那麼可怕嗎?我從來都是慈善爲懷,以德服人——這箱銀子,我是不會收的,給我拿回去!都拿回去!”
鄭辛臉上喜剛,又聽得道:“字據上寫得清清楚楚,我行事端正,只收該收的部分,別的,一文都不會多要!”
按照字據上的約定,到第三十天,鄭家須得賠付的錢款數目是1073741824文,倒也不多,抹去零頭,折銀子也就……哈哈,一百零七萬三千七百四十一兩。
鄭辛早已算得清楚,所以纔會如此驚恐惶然——
一百萬兩銀子,父皇國庫裡怕也沒這麼多,這姓鄭的不傾家產纔怪!
“秦——”
鄭辛涕淚橫流,拉了鄭遠杭連聲告饒:“在下世代經商,創下點家當也不容易,請秦高擡貴手,給個活路吧!”
求了半晌,又轉向楊崢母子:“大嫂,楊兄弟,大家都是街坊鄰里,幫著說說吧!”
楊崢沒有做聲,倒是楊雲氏面猶疑:“秦爺……”
秦驚羽只想讓他大大出點,也沒想過趕盡殺絕,當即揮手道:“好吧,看在伯母的面上,你就留下這隻箱子,後面的帳一筆勾銷。”
鄭辛大大鬆了口氣,趕點頭稱是,小心接了甩過去的字據,扯了鄭遠杭急急離開。
衆人掌聲如雷,喝彩不斷,楊崢也是喜出外,趕扶了楊雲氏過來,連聲道謝,並將那隻箱子推到秦驚羽面前:“都是秦的功勞……”
“知道就好。”
秦驚羽了下箱裡的銀元寶,毫不客氣道:“這些不義之財,放在你這裡也不安全,我就勉爲其難收下,還有——”
起面朝楊崢,神嚴肅:“我這回幫你大忙,你該怎麼謝我呢?”
楊崢一愣:“我……”
“嗯,別的諒你也拿不出手,要不,”秦驚羽忽而一笑,“你就把你家那祖屋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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