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戰鼓擂響，海灘邊數十丈方圓的空地上，衛所兵集結的場面非常混，大明製式兵雜多，刀槍鏜箭不一而足，倭寇的海船來得很快，離岸邊不足一裡，而岸邊的衛所兵們仍在匆忙整隊，只聽得一片喧囂的罵聲吼聲和哭聲，兵忙地互相磕，了一鍋粥。 紹興衛的其他三個千戶兵分別駐守崇明島的南北兩端，一時半會兒估計趕不及增援了，指揮使張奎也領著諸員趕赴南端，這裡隻留下了呂志隆的一個千戶和秦堪的百戶督戰隊。

呂志隆渾披掛，手執一把二十余斤的環式大砍刀，罵罵咧咧的在隊伍中穿行，不時踢屬下兵們幾腳。

秦堪命丁順和李二率弟兄們左臂綁上紅巾，執刀分列兵陣型兩側邊沿，大明立國以來，大小戰陣的督戰隊都是這般陣，穩住隊伍陣型不的同時，也能給作戰的兵們一種心理上的威懾，讓他們不敢輕易當逃兵。

混嘈雜中，一無形的殺氣凝結於眾人的心頭，沉甸甸的在口，鹹的空氣仿佛飄散著幾腐爛的腥氣息，令人無端地有種嘔吐的衝。

這就是戰爭，它像一隻毀滅一切生靈和希的巨，人類在它面前只能栗發抖。

當倭寇的十余艘海船離岸邊只有二十丈時，終於，衛所兵隊伍裡有人不了這巨大的恐怖的力，忽然扔掉手裡的兵，發了瘋似的跑出了隊伍，一邊跑一邊大哭。原本勉強型的隊伍頓時一陣驚惶混。

秦堪咬牙大喝:“砍了！”

丁順二話不說，手起刀落，那名逃跑的軍士一聲慘，被丁順一刀劈死，猶在沙灘上搐不已。

整隊的呂千戶扭頭看了秦堪一眼，痛惜和激的複雜目，令秦堪心頭一，扭頭向別，牙齒卻死死咬住了下。

這是戰爭，軍心一所有人都得死，向自己人下殺手是為了保住更多自己人的命！

秦堪不停在心中說服自己，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殺人，而且還是自己親自下的命令。

腔裡堵著一口逆氣，他很想吐，卻死死咬牙忍著。

“怯戰逃者，斬！”秦堪仿佛給自己壯膽似的，再次瞋目大喝。

“斬！”錦衛督戰隊齊聲大吼。

這一聲吼終於住了陣型的混，兵隊伍漸漸安靜下來。

呂志隆也放聲吼道:“弓箭上前，槍兵後！所有人聽令行事，違軍令者，殺無赦！”

百余名弓箭手分兩排挽弓而上，一排單膝跪地，一排直立，出箭囊裡的翎尾箭矢，搭在弓弦上。

其余數百名手執長槍和刀鏜等兵的軍士站在弓箭手後方嚴陣以待。

秦堪的督戰隊在戰陣兩側，雁形分散而立。

一千多人就這樣靜靜看著倭寇的海船緩緩靠近，靠近……

終於，海船在離岸邊只有數丈之遙時，船行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十余艘海船上撲通撲通跳下百余個倭寇，他們穿的服很雜，文人長衫者有之，武人短衫者有之，和服者有之，甚至也有人赤著上，間隻圍了一塊日本傳統的兜布。

他們的武也是五花八門，刀槍劍，連舉魚叉的都有，為首的十幾個人梳著髡頭，頭皮上抹著黑的油漆，形象說不出的怪異難看，他們泅著齊膝的海水，面目猙獰地朝岸邊走來，裡發出哇哇的怪。

秦堪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這一戰關乎著生死，關乎著包括自己在四千多名大明兵的生死。

十余艘海船上陸續下來了三百多倭寇，為首的十幾人離岸邊不足十丈，已在弓箭的程之了。

呂志隆瞇著眼端詳了一會兒，將手中的大砍刀高高揚起，大聲下令:“放箭！”

嗖嗖嗖！

箭矢漫天激而去，泅著海水的倭寇們當即倒下了十余人，可他們仍在向前不屈不撓地泅渡著，眼中兇畢現。

“再放箭！”呂志隆大聲命令。

嗖嗖嗖！

隨著倭寇們的步步近，衛所兵的隊伍卻出現了小小的，又有幾名軍士扔下了兵，不要命的跑出了隊伍，被錦衛督戰隊趕上後一刀劈翻。

當所有倭寇在不停歇的箭雨中強行登上岸後，呂志隆命弓箭後撤，槍兵上前列陣。

雙方隔數丈之遙，開始了衝鋒，雙方越接越近，終於迎面狠狠撞擊在一起。

秦堪努力支撐著發抖的軀，領著錦衛亦步亦趨地跟隨隊伍前進。

轟！

驚濤拍岸似的巨響，雙方短兵相接，倭刀與長槍無地刺出，雙方拚盡了全力，相互屠戮著敵人的生命。

刀劍影和臨死前絕的慘，織一片地獄的亡靈曲。

腐爛如鐵鏽般的腥味道很快充斥著空氣，殷紅的鮮和森森的白骨，以及那些捧著殘肢倒地哀嚎的軍士們，一幕幕殘酷得讓人發瘋的景象，狠狠刺激著秦堪的心。

戰不到一柱香時辰，終於，倭寇們抵擋不住了，數百人開始惶恐後撤，紛紛跳下海朝海船逃去。

秦堪到心臟一陣劇烈猛跳。

快贏了！就差一點點了！

為首的十二名倭寇見夥伴們後撤，仿佛徹底激起了他們的兇，一名頭穿著日本武士服的倭寇當先出一步，忽然發出淒厲如鬼般的嚎，接著狠狠一刀劈在一名衛所軍士的背上，接著發了瘋似的扔了倭刀，兩手抱住軍士的肩膀，一張朝他的脖子狠狠咬下去，軍士的慘聲裡，倭寇連皮帶咬了一大口，裡嚼了幾下，竟生生吞了下去，然後咧開紅的大，朝兵們厲聲吼。

這一舉令所有兵目瞪口呆，一種莫以名狀恐懼深深襲向眾人心頭，眼前這個狀若食人厲鬼的倭寇將所有人的高昂士氣瞬間降至了冰點。

秦堪心頭猛地一沉，知不妙，剛準備丁順和李二嚴陣，話還來不及出口，便聽得軍士中有人忽然恐懼至極地大喊:“我們打不了的，他不是人，是鬼！是鬼！”

一人，兩人，三人……

只差一線便要贏了的兵們， 此刻紛紛扔下兵，掉頭就跑，任兩側陣督戰的錦衛如何劈殺震懾，也頂不住如水般敗退的逃跑兵。

兵敗如山崩！

呂志隆大怒，親手劈翻了幾名逃跑的軍士，仍被不斷湧向後方的將士們衝擊得踉蹌不已。

“兄弟們不要跑！不要跑！倭寇只有十二個了，只有十二個了啊！”呂志隆的兩眼布滿了，吼聲裡充滿了悲愴。

秦堪也被敗退的兵衝擊得不停往後退去，一直喊著逃者軍法置，可本毫無作用。

軍中，十二名倭寇眼見竟嚇退了上千的兵，不由得意的猖狂大笑，一幕令國人悲哀的景象出現了，空曠的沙灘上，十二名倭寇竟囂張的揚著倭刀，追殺著上千名毫無鬥志毫無士氣的大明兵。

呂志隆沒有退，他不能退！退回去他也是死路一條。

迎著倭寇們的倭刀，呂志隆長而起，環式大砍刀力劈出，為首的倭寇敏捷地一閃，一刀落空，旁邊的倭寇一刀刺出，瞬間將呂志隆刺了個心涼。

呂志隆剎那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撒手扔下刀，朝著兵們逃跑的方向跪下，裡仍在虛弱的呼喊:“……回來，回來！他們……只有，只有十二個人啊……十二個人啊！”

渾搐幾下，呂志隆頹然倒地，氣絕而亡，至死未瞑目，眼睛盯著前方，充滿了悲愴蒼涼，一直到死，他都沒有解開心中的疑。

上千名兵竟被十二個敵人嚇得落荒而逃，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