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和紹興距離八百裡左右,秦堪一行約莫走了四五天才到。 掀開馬車簾子,遠遠瞧著紹興府城高大巍峨的城牆,秦堪打從心底裡舒了一口氣。
雖說沒到“小離家老大回”的程度,畢竟也離開了半年余,從一個默默無名前程絕的山文弱書生,走到如今扈從數十,權掌千丁的千戶武,人生際遇委實難測,走時孤零落魄,來時鮮怒馬,這算不算錦還鄉了?
如果心頭沒有杜家親事的力,秦堪此刻一定會很開心,可惜,此刻的秦千戶滿腦子琢磨著讓杜宏點頭的法子,毫沒有錦還鄉的喜悅。
手下二十余名錦衛屬下原是秦堪當百戶時的校尉,這次回紹興提親,頂了他的職的丁順沒放過這個獻殷勤的機會,親自領著原來的老部下跟隨而來,為千戶大人壯一壯聲勢。
校尉們對秦千戶畢恭畢敬,但在紹興街頭可就沒那麼禮貌了,一群人簇擁著秦堪的馬車,毫無顧忌地策馬過街,引得街頭行人一片飛狗跳,廠衛囂張跋扈之態在他們上表現無。
秦堪看得眼皮直:“丁順。”
“大人有何吩咐?”
“兄弟們斯文點兒,以德服人。”
——錦衛的素質問題真讓人心,平素倒也罷了,這裡是紹興,萬一被杜知府發現他未來的準婿在大街上橫得像隻螃蟹似的,那時估計把他弄進詔獄讓他嘗遍一百零八種大刑,他也不會答應把兒嫁給秦堪了。
丁順很給秦千戶長臉,秦堪話音剛落,丁順一個助跑再加凌空飛起一,把一名打路人百姓的錦校尉踢得飛起來,半空劃過一道幽怨的拋線,飛進了路旁的商鋪,引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脆響和商鋪掌櫃絕的哀嚎,何以為憑?有詩為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尋常百姓家。”
“大人說了,以德服人!你他娘的聾了?”丁順惡狠狠地道。
秦堪欣得眼圈都紅了,於是狠狠踹了丁順一腳以示欣賞。
做人做事的方式有待商榷,不可否認的是,丁順是個好手下,讓上司省心的好手下。
秦堪若有所思,拍了拍丁順的肩:“老丁,你知道我即將調任京師,你若願意的話,莫如和我一起去京師赴任?雖說還是百戶,不過京師百戶的分量可比南京重多了,嗯,你考慮考慮。”
丁順楞了一下,五尺高的漢子,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秦堪心涼了半截,黯然道:“就算你不願意,也不必如此傷心,我不會拿你怎樣的,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當初我未婚妻婚時的絕心……”
話音未落,丁順在大街上當著人來人往的行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重重磕在塵土裡。
“屬下願意追隨大人!大人抬舉,丁順沒齒不忘,從此丁順這條命就是大人的,大人要丁順死,丁順立馬抹脖子!”
秦堪欣地笑了,心裡泛起。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老丁,我若發達,必不薄待你。”
“是!丁順豁命以報大人恩遇。”
“很好,去把剛才商鋪的損失賠了,記住,以德服人!”
“……是!”
*
一行人穿街過巷,來到紹興知府衙門。門口的衙役見一大群穿錦袍的錦衛威風凜凜站在門口,不由大驚,呆楞片刻後,看到他們後兩馬車的禮品,這才確定他們不是來拿府尊大人的。
於是衙役很恭謹地稟告秦堪,
府尊老爺沒在衙門,下午便出去了。 秦堪點點頭,本想進去找杜嫣,多日不見想的,可是邊簇擁著這麼一大幫殺才,委實有點不方便,乾脆扭頭便走,先找地方安頓下來,好好想想怎麼讓杜宏答應把兒嫁給他。
找了一家客棧,錦衛屬下大搖大擺闖進去,還沒說話,便嚇得客棧裡的客人驚呼四散而逃,眨眼間跑得一個都不剩,秦堪一行很輕易便包下了整個客棧,丁順扔給戰戰兢兢的客棧掌櫃幾錠銀子,——這屬於“以德服人”的部分。
一進客棧,秦堪忽然想起了唐寅,那個充滿了傲氣又傻得有點可的落魄才子,不知他現在是否還在紹興,他的桃花庵別墅不知買到沒有,走時匆匆,來不及與他告別,心裡覺得對不起他的,漸行漸遠的模糊記憶裡,好像臨走前還坑過他一次……
差人出去打聽了一下,唐寅竟真的還在紹興,仍舊住在那家客棧裡,只不過目前人不在房間,據說出去走走,尋詩問詞去了,秦堪不由大喜,尋詩問詞當然是扯淡,尋花問柳才是真,紹興最有名的青樓一定能找到他。
紹興最有名的青樓當然是顰翠館,就是秦堪的前把前任知府公子打吐的地方,那裡曾經有一位與他的前彼此相的姑娘,名金柳,可惜後來孤遠走他鄉。
命丁順帶上幾名弟兄換上便裝,秦堪則穿了一玄藍綢長衫,腰間系紫玉帶,玉帶上掛了一塊納福玉佩,頭髮上梳挽一個嚴整的髻,再抹幾滴祥福記的刨花香油,配上一把象牙玉骨描金折扇……
一個英俊的嫖客形象新鮮出爐,這打扮是跟唐寅學的,以前二人住同一家客棧的時候,每到傍晚時分,唐寅就是這般風的出門招蜂引蝶去也。
很不習慣這打扮,不過秦堪在南京待久了,自然也明白不同場合不同裝扮的道理,進青樓找頭如果穿著一殺氣騰騰的飛魚服,挎著繡春刀,未免太煞風景了。
秦堪不找頭,只找唐寅,他是秦堪來到這個世界後到的第一個朋友,現在他隻想跟朋友好好喝一次酒,聊一聊分別之後彼此的喜樂哀愁,喝多了倒頭便睡,皇圖霸業,往來古今,不勝人生一場醉。
顰翠館位於紹興東城, 是一座三層的木樓,樓裝飾奢華,已是黃昏時分,樓前正是車馬簇簇,門庭喧鬧之時,兩名三十多歲年紀的大茶壺站在門口,習慣地弓著腰,不論相不相識,總是未語先笑,打了罵了也笑。
秦堪搖著折扇,一派風流倜儻地走到樓前時,大茶壺的眼睛亮了,他們閱人多矣,從秦堪的穿著打扮,和後數名剽悍隨從的氣勢一眼便看得出,這是位貴人。
貴人代表著銀子,代表著財源。
茶壺很恭敬地迎了上來,躬一禮,倒也不像前世電視裡那樣賤得仿若沒骨頭,言語間甚至很斯文。
“這位貴公子倒是初見,小的有禮了,敢問公子可進來聽聽曲兒,或找個可心的姑娘說話解解悶?”
秦堪瀟灑一笑,搖著折扇剛待出聲,一旁的丁順卻按捺不住,推開大茶壺徑自上前一腳把大門踹開,鼻孔朝天的跋扈模樣與某徐姓小公爺如出一轍。
“跟老子廢話,把你們最好的頭出來給我們公子嘗嘗鮮!咱們公子說了,以德服人,嫖完我們會給銀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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