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細細展開,採薇才知道原來是這個樣子,有爹,有娘,有,有小叔,還有姐姐蘇明薇,雖不富貴,一家人親親熱熱在一起過日子,卻分外安詳自在。
蘇採薇很快便適應了這種毫無力的生活,記憶里的喧囂,彷彿已經是上一世的事,現在的竟然異常滿足,因為滿足所以分外珍惜,珍惜這一切。
再說,既來之則安之,有了這樣的心思,蘇採薇倒是徹底看開了,不管是哪兒,生活總要繼續,何必自尋煩惱。
採薇把打來的豬草倒進豬圈裏,看了看兩頭雖然臭烘烘卻的小豬,用手比了比大小,貌似沒怎麼長……
撲哧一聲笑從後傳來,明薇手裏提著瓦罐,臂彎里挎著個竹編的籃子站在後面道:「你這樣每日瞧著它,即便長了又能瞧出什麼來,你只別理它,到了年底下,自然豬拱門了,子這樣急,卻怎的有耐心寫那些大字,這個瓦罐里是水,竹籃子裏是我烙的菜餅,你送到地里去吧!小叔肯定早就了。」
採薇點點頭,從明薇手裏接過籃子和瓦罐,扭就往外跑,卻被明薇一把拽住叮囑:「慢些走著去,跑的急了回頭又摔跤。」採薇嘿嘿一笑你,倒是聽話,挎著竹籃提著瓦罐,頗穩當的出了院子,一拐個彎就撒開丫子跑了。
明薇忽然想起忘了給妹妹帶去喝水的碗,急忙拿了追出來,卻哪裏還有的影兒,只得把籬笆門掩上,也跟到地裏頭來。
剛到了地頭上,就看見小叔蘇善學扛著採薇在麥子地里瘋跑,祖母一疊聲的喊:「慢點,別摔著了……」雖爹爹不在家,卻比旁人家更熱鬧些,不搖頭失笑。
倒了兩碗水,捧給娘跟祖母,手拿了鋤頭就要去鋤草,卻被蘇婆子一把奪了過去:「這些地里的活兒哪用得著你干,回頭手上磨出繭子,可就不好了。」抬頭看了看天催:「這就家去吧!大毒日頭底下,曬黑了且緩不過來呢,快去快去,在房裏做你自己的針線去。」
劉氏也道:「去吧,本沒多事兒。」蘇明薇只得應了一聲,側頭了眼遠笑的歡快的妹妹,扭頭往回走。
知道母親和祖母也是為了好,因為跟周家的親事,說起這起親事,蘇明薇自然是願意的,雖然才十歲,有些事還是知道的。
前鄰的槐花姐今年才十三,就被父母趕著嫁了出去,婆家是三十裏外的梁家營,那日姑爺來迎親的時候,隔著籬笆瞅了一眼,竟是個鬍子都有了的,看年歲比槐花的爹還大些。
明薇這才明白,那日去瞧槐花,怎麼槐花哭的那樣凄慘,因兄弟多,便用親事換了銀錢糧食的孩,村子裏數都數不清,相比之下,自己跟妹妹何等幸運,沒有兄弟,爹娘也沒有錯待們,且定了這麼個如意的好親事。
明薇現在還記得,那日見到周子明的景,一天青的綢緞裳,笑喊了一聲妹妹,竟是那樣的那樣的……想到此,明薇不由臉上一陣發燙,一抬頭已經到了自家的籬笆門前。
推門進到裏面,把鍋里的水掏出來,又餵了,才去屋裏抱了針線笸籮,坐在門前做針線活兒,知道祖母是怕把手弄,曬黑了,周家嫌棄,想到周家那般富貴門第,自家這蓬門農戶的,蘇明薇又有些惴惴不安,雖是門如意親事,卻也怕將來嫁過去讓婆家的人看低了去,心裏也跟娘親一樣,盼著爹爹跟舅舅這一去生意順利。
想的太過神,不覺已過了晌午,忽聽遠傳來小叔跟採薇嘰嘰喳喳的說笑聲,忙起來迎了出去,只見娘和祖母後面跟著曬得小臉通紅的採薇,早晨梳好的兩個抓髻,早就的不樣子,偏一邊頭上還著幾朵野花,頗有幾分怪異,卻目晶亮,小又說又笑的分外開心,就像祖母說的,這丫頭是個沒心沒肺的,日就知道瘋跑瞎樂。
只不過實在聰明,這會兒看著跟個瘋丫頭一樣,在燈下捧著書看的時候,蘇明薇又覺得,這個妹妹說不準真是什麼文曲星下凡,投錯了胎的。
蘇婆子瞧著穩重大氣的明薇,越看越覺得好,回頭瞧了瞧採薇不搖頭道:「瘋丫頭一樣,看趕明兒哪個人家敢要你……」採薇做了個鬼臉,心話兒沒人要更好,與其嫁給周子明那樣的,還不如一個人。
人說三歲看老,雖然明薇這樁親事人人都說好,可採薇卻不覺得多好,俗話說齊大非偶,便是蘇家跟周家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周子明一看就是心高氣傲目下無塵的人,將來要是他爹當了,或者說他自己當了,還不知道怎麼窮折騰呢。
偏這時候三妻四妾是法律允許的,明薇嫁過去就是富貴榮華用不盡,又有什麼意思,所以從現在就要好好謀算著,盡量杜絕爹娘把嫁給富貴人家的念頭,採薇還就不信,似自己這樣離經叛道的子,哪家敢要,都不敢要了,也就順了的心思了。
這番念頭採薇想了好些日子的,別管有用沒用,先這麼慢慢著,蘇婆子和劉氏哪裏會知道的小心思,只說年紀還小,過些年再拘管也不很晚,等幾年後,子脾氣都養了,再想扳過來怎麼可能,又是家裏的老小,又不像這幾年,窮的跟什麼似的,便隨去了。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且說眼瞅著收了麥子就進了六月,掰著手指頭算著,善長跟大虎從正月里走到如今可都半年景了,卻至今音信全無,劉氏跟蘇婆子這心裏都有些慌起來。
劉氏更是想起自己的親娘舅,便是這樣,去了南邊這些年不見回來,也不知是死是活,越想心裏越悔,悔不該貪那夠不著的富貴,讓丈夫出去跑買賣,丈夫那樣一個老實人,哪裏是做生意的材料,又一想,還有兄弟呢,若是真有好歹,那邊弟妹跟大栓孤兒寡母的,以後可怎生是好。
越想越后怕,偏又沒個人掃聽,越發連覺都睡不好了,每日裏一早一晚得了閑便在院門外的土攏上站著,朝村頭了又,就盼著能瞧見丈夫回來的影子。
眼瞅著六月要過完了,心裏越發躁起來,一是急二是怕,又急又怕,趕上那天去地里回來淋了點兒雨,竟然就病在床上。
劉氏這一病,家裏可更了套,蘇婆子急忙讓善學去請了郎中回來,抓了兩劑葯吃了卻不見效,蘇婆子哪會不知道兒媳婦兒這是心病,只是自己心裏也擱不下,又怎麼來勸兒媳婦。
堪堪進了七月,劉氏的病才好了,人卻瘦的了個形,採薇心裏也計量,若是爹跟舅舅真有個什麼,這一家子該怎樣生存下去,需想個主意,可左想右想也沒想出個有用的來,著急上火的,上都起了一個火泡。
明薇畢竟大些,雖心裏也著急,卻依舊是哪個,只把家裏的活計跟妹妹一併分攤了,讓娘些心。
一家子愁雲慘霧的過了幾日,到了七月乞巧節這日,劉氏跟蘇婆子也打起神過起節來,乞巧節又稱兒節,書上記錄:七月七日以碗水暴日下,各自投小針浮之水面,徐視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如雲,細如線,租如錐,因以卜之巧。
蘇家莊也延續了這樣的習俗,用碗裝了清水曬到正午,蘇婆子劉氏便讓明薇採薇投擲繡花的小針,以卜巧拙。
採薇對這樣的事,簡直可用嗤之以鼻來形容,不過看姐姐明薇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把針投進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水面,小拳頭都攥的,顯然極為看重,遂把目也落在碗裏。
只見針浮在水面片刻,便徐徐沉碗底,盪起的針影細長若線,明薇才大大鬆了口氣,小臉竟憋得通紅,顯然是屏息瞧了這一會兒,採薇不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指著碗道:「這東西怎麼能辨巧拙,不過糊弄人的罷了。」
蘇婆子瞪了一眼:「可是又胡說,老輩子傳下來的,怎麼就不能辯了,你且擲來,針影兒不定散的滿碗都是,。」
小叔蘇善學捂著笑,即便愁事兒縈心,劉氏也不了一抹笑意出來,採薇不服,拿過繡花針,對照了半天,小心接近水面,針尖平平對著水面投了進去,細針浮起落下,盪起針影,竟是比剛才明薇投的更細小。
「呀!」明薇不了出來,仔細對著碗看了又看,對這個每年用來乞巧的由頭,頭一次產生了懷疑。
採薇拍拍手得意的道:「我可是連針都不會拿的,按照這個結果,我豈不比姐姐還巧的多了,可見做不得準。」
劉氏跟蘇婆子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忽聽外面一陣馬嘶車響,接著便聽蘇善學喊了一聲:「娘,嫂子,外面那是不是哥跟大虎哥回來了……」
劉氏跟蘇婆子一聽,那還顧得乞巧,急忙跑出去,只見院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輛齊整的馬車,車轅上坐的可不正是蘇善學,車上堆得滿滿的貨,劉大虎從車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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