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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村姑》 鳥出籠採薇初次下江南

採薇真沒想到,爹會讓獨自南下,這對一個古代了半輩子封建禮教熏陶的男人來說,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可是爹卻做了。

採薇有時候覺得,爹雖是個莊稼漢,可潛意識裏是個很有開放思維的男人,他敢想更敢做,而且,爹說讓去了,一開始嘮叨了幾日,最後也只得放任不管了,採薇實實在在的覺到,有這麼個爹真不賴。

明薇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或許是從小喜穿男人裳的緣故,採薇連行說話都頗有幾分男子氣,不知底細的人,真分辨不出來,天青袍子,腰間束帶,碧垂落絛下綴著扇子套荷包等,頭髮仍用一支古拙簪子攏起,戴上璞頭,活就是一個富貴人家遠行遊歷的小公子,只不過紅齒白過於俊俏了些。

明薇把給做好的幾套袍子放在包袱里給三月,一邊囑咐:「這一趟山高水遠,路上人雜事多,你這個子需按著些,去管人家的閑事,最要莫要,出門在外的萬事皆有小心,早去早回,莫為了雜事耽擱。」

採薇笑了:「姐放心,不過下趟江南罷了,邊還跟著王寶財和三月呢,至於歸期,姐姐的婚大禮之前,必然能趕回來的。」

劉氏不道:「真瘋丫頭了,見天的就想往外跑,一說出去,你瞧歡喜的恨不得變只鳥飛了。」

是變不了,如果能變,採薇早變了,但立在船頭順著運河逶迤而下,水面拂起的晨風帶起袂獵獵而,說不出的暢快,採薇深吸一口氣,真覺得彷彿肋雙翼一般自在。

已進了五月,氣候和暖,兩岸參差的人家,水邊是隨風滌盪的楊柳枝,河面上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日越過雲層斜斜落在水面上,船槳劃過漾起粼粼波的如詩如畫,這就是旅遊啊!完全環保原生態的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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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手裏搭著斗篷從船艙里出來,給披在上埋怨:「一大早就立在風口裏,真不知有什麼可看的,自打上了船,我瞧著都一個樣,公子倒是日日看不厭煩。」

王寶財道:「如今沒大看頭,等過了兗州府才算進了南邊,哪裏的水面寬,一眼去,荷塘連片,如今正是最的時節呢,過了瓜洲渡,從鎮江再到杭州,揚州,真真繁華綺麗,跟咱們冀州府終年土鏘鏘的不一樣,連男人都生的很是秀氣。」

說著,笑看了採薇一樣道:「說起來,咱們二公子倒像個地道的南邊書生,只是說話不一樣,南邊的人說起話來吳儂語,嗯,就跟去年上杜老爺的壽辰,請的那幾個南邊小戲班唱的曲戲一樣,好聽著呢。」

三月訝異的道:「舊年皺家老爺來咱們家看老夫人,我倒是聽見過他說話,依依呀呀的半天不知道說的什麼,走了以後,老夫人還問夫人:這皺家老爺怎麼說的話跟唱戲一個樣,倒是好聽,就是聽不出個子丑寅卯的來,倒不知兩家怎樣做買賣談生意,惹的我們幾個丫頭一陣笑,後來想想也真有幾分道理。」

王寶財道:「他們也會說些話的,便是不會說也能聽的明白,再說,日子久了,彼此也就都知道了。」

採薇道:「江南的話還算好懂的,再往南邊走,說的話就更難明白了。」三月笑道:「咱們家叔老爺就在那邊學本事呢,這一待好幾年都沒家來,想來說了一南蠻子的話了。」

王寶財道:「南蠻子卻不好,聽有記的老人說,四十年前那場大戰,咱們大明的定國公揮軍南下,直打到南蠻子的老窩,差點滅了它的族,那邊的什麼南蠻王,才遞了降表納貢稱臣,使得我大明四海昇平了這些年,如今聽說這一兩年裏又不消停呢,屢次侵擾百姓,搶奪財務,如今南邊好些百姓過不下去的,都拖家帶口的往中原跑,咱們鋪子裏有好幾個都是南邊過來的人,聽說朝廷正商議著往南邊調兵,真打起仗來,還不知道有多人家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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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薇忽然想起小叔的信裏頭說,要參軍,原先還不大明白,怎麼想起這個來,如今看來,原因竟在這裏,這個大明朝並非知道的那個大明,但兵營軍營沙場。想來什麼朝代都一樣。

對於採薇來說是很遠很遠幾乎夠不著的事兒,雖跟小叔說了很多戰爭上的故事,可不代表就理解戰爭,期戰爭,可也知道,這或許是小叔的機會,小叔骨子裏有些天生的英雄氣,即便出卑微,也未曾磨滅了他的志氣,或許真讓一語真,小叔的價值和理想都會在戰場上現,機會造就英雄,可是戰爭的勝利卻是用萬千英雄的熱骨堆積而,所謂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矛盾卻有殘酷。

「公子進去吧!日頭大了。」聽見三月的聲音,採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想出神了,確有些熱上來。

回到艙里,歪在窗下,拿了本書看,卻怎麼也看不下去,心裏總想著小叔的事,小叔的信兒從每月一封,到每月兩封,總是厚厚的,其實,每次小叔自己的事兒都說的不多,大多說一些見聞故事,從一開始的略記錄到後來的幾乎每天的事兒都寫,事無巨細彷彿日記。

小叔不過是日記里的一個人而已,風景,花草,民俗,包羅萬象,使得採薇讀起來總覺得,自己也置其間一般,或者說小叔口述的太過生,他哪個木頭師兄記錄在信上也分外人。

想著想著便覺困意上來,放下書靠在墊上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日頭已偏西。

三月進來道:「公子好睡,我進來了三回,見公子都睡的呢,想著左右無事便沒醒公子。」說著,打了熱水來,伺候採薇洗漱了,採薇才覺得有些,便問:「晚上有什麼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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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都吃早晚兩頓飯,晌午若了,便吃些乾糧點心,晚上這頓才要正經做的。

三月道:「船家打了新鮮的河魚上來是,我剛去瞧了好大的花頭大鰱魚,一條足有兩斤多,想著公子喜歡吃,就要了兩條來,正要問公子怎麼吃,紅燒還是糖醋,或是用船家的土法子燉了。」

採薇一聽就覺得肚子更了,想了想道:「你去點個小炭盆子擱在船頭,尋個瓦罐來,再找些菜蔬豆腐,咱們吃鮮魚鍋。」

跟著採薇三月什麼沒吃過,姑娘在家時,把下廚當個消遣的樂子把弄,若有了什麼新鮮吃食,就要擺弄著花樣做,只魚就能變出好幾樣吃法,因此大姑娘總說:「跟著這麼個好吃的主子,們院裏的丫頭都叼了,尋常的飯不了口了。」

大姑娘這是實在話,他們家姑娘做出來的吃食,別說吃,有些聽都沒聽過,卻真真好吃,比館子裏的菜還味呢,因此三月一聽,饞蟲就勾了上來,歡喜的跑出去尋採薇要的東西。

王寶財以前就知道東家這位二姑娘讀書識字做買賣上都有本事,可看著利落的收拾活魚,也有些傻眼。

採薇把魚去鱗凈腸,從中間破開,魚骨切段,把魚骨頭和魚頭放進瓦罐里熬上,魚片斜片,放在大碗裏,指使三月進去拿了三個胡凳出來放在瓦罐周圍,洗好的菜豆腐乾蘑菇什麼的,也都放在旁邊的大盆里,對王寶財道:「站著幹嘛,坐下吃啊!」

自打出來,每次吃飯,公子都他一起,一開頭王寶財還有些拘束,雖說跟東家一起出來,也是吃在一,可畢竟東家是男人,後來跟採薇吃了幾頓才習慣了,所以採薇讓他坐,他也沒推辭。

涮魚,尤其臨著河水坐在船頭涮魚真是極品的,船頭挑起風燈,一簇炭火上熏蒸著鮮的魚香,船泊的地方是個野渡口,周圍沒幾個夜船,倒是更有意境。

忽然耳邊傳來簫聲,在靜夜裏飄過來,映著頭上皓月,水中波,竟讓人不覺神移。

採薇仔細聽是一曲平湖秋月,應應景,簫聲漸沒,採薇不想起范仲淹的岳樓記,嘆道:「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三月小聲道:「公子看,是那邊船上人吹的。」採薇順著的手看過去,離他們船有十幾米的岸邊泊著一條小舟,舟上立著一個玄男子,漁火昏暗,月清淺,看不大清楚面容,只約看出廓,像個年輕男子,姿拔,腰佩長劍,劍鞘在月下泛著烏,手裏執簫,迎風而立,風姿不凡。

採薇忽然心生警覺:「寶財我怎麼覺得,這個人的影子有些眼呢?」王寶財道:「從咱們上船,他一直遠遠跟在咱們後頭,都幾天了。」

採薇道:「你說是不是歹人強盜盯上咱們了?」三月小聲道:「哪有這樣的歹人,說不準人家正巧跟咱們順路罷了,這從北到南的水路就這一條,人家不走這裏能走哪裏?」

採薇瞪了一眼道:「那也沒有,我們停他就停,我們走他就走的理兒,這人我瞧著像個江湖人,江湖上什麼人沒有。」

三月看了那邊船上的人一眼道:「若真像公子說的,是那躲著等機會才下手的歹人,也沒有大晚上還有閑心吹簫的。」

採薇一想也有道理,想到自己潛意識裏的防備之心,不失笑,這大概是現代人刻在骨子裏的弊病,什麼時候都改不了,不過小心點總沒大錯,又抬頭看了那個人一眼,總覺得有些,忽想起杜卿來,在心裏比對一下搖搖頭,杜卿比這人略矮了些,也不會佩把劍在腰上。

想起杜卿也是下意識反應,認識的人里,有這種拔風姿的人,大約只有杜卿了,大栓做什麼都畏畏的,不像個男人。

想起大栓,採薇又想起舅母李氏,說起來真是可恨人可憐,可憐人可恨,出來的時候,舅舅正辦著娶二房呢。

聽見底下的婆子們說,舅舅外頭這個秋萍的人已經跟了舅舅小一年了,是定興縣城底下趙莊子上的人,弟弟是竹茗軒的夥計,去年臘月里得了場大病,大虎過去瞧過一次,父母早去了,就一個姐姐,不知怎的,後來就跟了舅舅。

如今有了喜,直接娶進來就是二房,舅母前兩日多大的神折騰,才幾日竟憔悴的不樣兒了,雖有幾分自作自之嫌,卻也令人可悲可嘆。

「公子,公子……」三月推了一把:「夜了,河上風涼,公子進去艙中吧!」採薇點點頭,進了艙中,收拾了躺下,不一會兒又聞簫聲起,仔細聽了卻是一曲思無邪,朦朧中不覺睡了過去。

以後數日均可見不遠的小舟,隨著們的船或走或停,卻再不聞簫聲起,也沒見著那個人。

過了瓜州抵淮安,下船換馬車走了半日便看見了浮梁縣,遠遠的就聞到侵鼻的茶香,從馬車過去遠近都是一層一層的茶田,錯落有致,如今春茶已過,下一季就是秋茶了。

採薇總以為江南是指的蘇杭,哪裏想到這裏不是蘇杭,王寶財說:「這裏距離杭州不遠,走道過去有一日便能到了。」

採薇知道這次爹讓來,也不是為了拉貨回去,如今皺家的小子都大了,幾次都是他們船北上的,這次來,是讓悉路程,認認這些人。

皺家的宅院蓋在山腳下,宅子依著後面的茶田,蔥鬱的綠中一彎白牆黛瓦,頗江南的建築風格。

採薇這個份不過掩耳盜鈴的事,為的是糊弄外人,皺興是竹茗軒的東家,自然蠻不過他去,也知道這位蘇家的二姑娘有主意,有本事的,且是個先公后私的明白人,見了面先把賬目對清楚,把要運回去的茶單子給了皺興,才說別的事。

採薇跟著皺家的大兒子皺進寶去看了後面的茶作坊,又逛了一日浮梁,才帶著王寶財去了杭州,路上採薇才想起來浮梁可不就是現代的景德鎮一帶嗎,怪不得周圍的鎮子好些燒窯賣瓷的。

採薇想起一事問寶財:「我爹怎的就沒想做瓷的生意,反正順道的事兒?」寶財道:「幾位東家原也商量過的,就是不知怎麼個做法,便宜的賣不出行,貴重的,從南到北的運回去,不知道損壞多,倒還不知賠賺呢。」採薇一琢磨也是,便也暫歇了心思。

去杭州把爹給明薇定的首飾料都弄上車,因怕錯過明薇的好日子,也沒敢逛,就忙著往回走。

從杭州城到浮梁走陸路,卻要過一片夾山道,來的時候,採薇只覺兩邊山勢甚陡,卻沒想到上回船上的不是歹人,這次青天白日就遇上了強盜,看上去七八個漢子,人手一把大片刀,一臉橫,兇神惡煞一般的攔住路吆喝,王寶財臉都嚇白了,採薇也真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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