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卿搬出蘇家之後,就住在客棧里天字型大小房裏,同住在這裏的還有幾個同年的貢生,來往相邀吃酒,免不得說一些閑話。
這次中了會試的舉子,算上他只四個是外鄉的舉人,剩下的都是出國子監的士族子弟,其中有一個趙政的跟封家沾著些親戚,故此知道些底細事兒,因覺著這起親事實在稀罕,便在酒桌上說了出來。
那趙政道:「你們可知咱們京里近日出了一樁稀奇事?」旁人便問:「什麼稀奇事?」趙政道:「就是定國公府的小公爺要娶個商人之呢?」旁人笑道:「趙兄可是吃醉了酒,胡說起來,聞的國公府到了這一代,也只得了一個嫡孫子,就是年便才名遠播的封子都,不說他爺爺定國公,親姐姐可是當今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這可不是正經的國舅爺,又在軍中立了大功,聽說皇上賞了吏部的差事呢,尊貴自不必說,便是娶個公主家去也不配得,怎會的娶個商人之,可見胡說。」
趙政卻笑道:「你們不知這裏的底細也是有的,卻怎說我胡說。」旁人便道:「那你說說,怎麼個底細。」
趙政道:「你們知道什麼,雖國公府就這一個嫡孫子,卻從小拜了師傅,跟著跑江湖去了,他有個師弟,便是如今的參領蘇大人,也不知怎的,就瞧上了蘇大人的侄,蘇家也不過近日才出了個當的,聽說以前就是個莊戶人家出,貧的連口飯都吃不上。」
旁人過道:「你說的可是開著竹茗軒和東籬軒的蘇家,他家現在可不貧了,說家財萬貫都虧了,算的一方巨賈,那銀子轉的跟流水似的。」
另一人道:「即便再有錢,也不過是個商人罷了,士農工商,這商人排在最末,哪攀的上國公府的門庭。」
趙政道:「所以才說是件稀奇事兒,不知怎的就要娶他家的姑娘了。」旁人道:「這麼大的事兒怎的咱們都沒聽見影兒。」
趙政道:「這婚姻事誰還到嚷嚷不,聽說定了二月初八,就是咱們殿試的那日納采呢……」杜卿手裏的杯盞啪一聲掉在桌上,盞里的酒濺了一桌子。
杜卿一把抓住趙政:「你說的可當真?」趙政原不過當個新鮮事兒說出來圖個樂子,哪想到杜卿如此,便道:「杜兄這是怎麼了,不過是旁人的熱鬧,說出來大家聽聽罷了。」
杜卿直直看著他,又問了一句:「你說的這事可當真?」趙政見他形容大異,不點點頭道:「當真。」杜卿頹然坐下,好半晌回不過神兒來。
眾人道他吃多了酒,忙進他的小廝收扶著他回房歇息,收扶著杜卿進了屋,杜卿一把拽住他問:「採薇跟國公府的親事你也是知道的嗎?」
收這才明白原來事終是了出來,便道:「公子看開些吧!不是有句話說,天下何無芳草,如今公子高中會員,待殿試過後金榜題名宗耀祖,還有甚愁煩,二姑娘終究跟公子無緣,以後男婚嫁各撂開手去也拎清……」見自己說了半天,公子仍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樣兒,收不嘆口氣,卻聽杜卿道:「明兒可是南蠻王出京的日子?」收點點頭:「是啊!都嚷嚷遍了,想來明兒看熱鬧的人不定多呢……」忽然想起什麼,忙道:「公子不會是想去尋二姑娘吧!」
採薇一直送到鄭心蘭郊外的十里亭,瞧著南蠻王的車隊消失在道上才上車迴轉,心卻仍被這離愁別緒侵染著,有些悶悶的不舒爽。馬車進了城就被攔下,遞了一張帖子進來,採薇打開看了看,吩咐去廣升茶樓。
這廣升茶樓臨著護城河,兩層的木質樓閣,雖不大,卻因臨著水頗有幾分意境,採薇來過幾次,喜歡在樓上的雅室坐著,瞧著窗外緩緩流淌過的河水,品著茶,有種難得的悠然,比之東籬軒又是另一番境界,況且,這裏旁邊守著一個頗有名的鋪子,有些姑娘夫人來此做裳,也常到這裏吃茶,一子裝扮來這裏也不顯很突兀。
剛進了茶樓,就見著了收,引著兩人上樓進了雅室,三月要跟進去,被收一把拽住,等採薇進去了,三月甩開收道:「你拽著我作甚?」收道:「不過就這一回罷了,讓他們好生說說話兒,你進去摻和什麼。」三月撅撅沒說話。
採薇一進屋就見杜卿立在窗邊上,長玉立,姿分外拔俊秀,採薇忽然想起很多事,那些年兩人還小的時候,還有,後來漸漸大了……其實杜卿的心思很清楚,或許有過那麼幾回,也被打過。
採薇想,如果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跟杜卿大概不是今日這樣的結果,因為骨子裏是個現代人,擁有現代人自私和現實,知道他母親不希自己跟他有什麼的時候,選擇迴避。
採薇不會天真的認為,親就是兩人彼此中意就能幸福了,親意味著兩個家庭的結合,不止跟他,很大層面上,家庭占的因素更大,不和諧的家庭關係,能造一對投意合的夫妻,最後以慘淡的結局收場,這些看的太多。
所以在知道乾娘的想法之後,採薇對杜卿始終防備著,防備著自己喜歡他,防備著陷那種狼狽尷尬的境地,無疑,也是偏心的,或許杜卿沒有讓心到可以去賭一把的程度,而木頭做到了。
如今想起來,兩人的區別就是,一開始就防備著杜卿,卻把去份的木頭放在了心裏,等木頭的份揭開的時候,已經喜歡上他,也沒後悔葯吃,衡量再衡量,採薇還是決定嫁進封家,就像小嬸子說的,什麼都知道結果,可還有什麼趣兒,況且,有信心經營好自己的婚姻,對杜卿只能說一聲抱歉。
杜卿回過頭來,採薇蹲一禮:「恭喜大哥哥高中。」杜卿不然一笑:「高中了又怎麼樣?我邀你來只想問你一句話,這些年你可曾有過一丁點兒喜歡我?」
採薇沉默半晌道:「在採薇心中,你始終是哥哥從未變過。」「哥哥啊!」杜卿喃喃低語:「原來是哥哥……」
採薇道:「如今大哥哥高中,終遂了乾爹乾娘的心意,以後前程似錦,自不在話下,男兒當志在四方,拘泥於兒私卻不該的……」正說著,忽聽外面三月的聲兒傳來:「封,封公子……」採薇一愣,迅速瞧了杜卿一眼,心裏話兒,怎的就這樣巧了,想起上次不過提了句杜卿,兩人便鬧個不歡而散,這一回卻不知要鬧什麼樣了,那男人吃起醋來簡直不可理喻。
正想著,門已經從外推開,封暮蕭走了進來,目掃過採薇,落在杜卿上,客氣的拱手:「在下封暮蕭,久聞杜公子才高之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採薇有些囧,這男人場面話倒是說得有板有眼。
杜卿顯然沒他的好涵養,愣了一下才幹的道:「原來是小公爺。」封暮蕭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拉著採薇的手坐在椅子上:「爺爺說上次拿回去的點心綿口,我去了城東你家的鋪子,夥計說那是你特別吩咐做的,並不外賣,你若得空去吩咐下,再做一些,我也好捎回去差。」
採薇臉一紅,站起來對杜卿道:「妹妹還有些雜事,這就回去了。」甩開封暮蕭,蹲一禮扭出了雅室。
封暮蕭卻留在原地,等出去了,才對杜卿道:「已定了三月的好日子,杜公子若得閑暇,莫忘了來吃喜酒。」說完轉大步而去。收進來就見公子一張臉又青又白難看非常,不長嘆一口氣。
封暮蕭追上採薇上了馬車,三月被封良拽到了後面車上,採薇扭著子不看他,封暮蕭卻道:「你還使子,你知我瞧見廣升樓外你的馬車,又聽說會員大人今兒也在,心裏可是什麼滋味,你便是要見他,先跟我說一聲,我陪著你過來,也省得讓旁人瞧去,說出什麼不好聽的閑話來。」
採薇回過頭瞪著他:「我怎麼記得我們倆還沒親呢,沒親的男一起出來,難道就沒人說閑話了嗎」
封暮蕭道:「我怎麼跟他一樣。」採薇仔細端詳他半晌,疑的道:「你怎的這麼巧也跑到廣升茶樓來了?」
封暮蕭自然不能說自己是跟過來堵的,親事越近,封暮蕭這心裏越不踏實,恨不得時時都跟在一才好,知道要去送的金蘭姐姐,便想著尋了,兩人正好在城東的鋪子裏待上半日,哪想到人是堵上了,卻還有個杜卿。
封暮蕭當時那子邪火湧上來,恨不得直接踹門進去把,杜卿打一頓,可又想起上回的事,便住了脾氣,見到杜卿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他跟杜卿之間,他是絕對的勝者,所以,為了杜卿跟採薇拌,鬧得幾日不安寧,反而得不償失,故此這一回理的頗有風度。
這會兒聽見採薇問他,封暮蕭卻不應這個岔兒,反而湊近採薇耳邊道:「我們去城東的鋪子說話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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